作者:坏猫霸霸
江与临恍若置身梦境,一时竟不知今夕是何年。
思绪如潮水倾泻,早已褪色的旧事在这一瞬穿越时空,历历在目。
回忆死而复生,纠缠成层层漩涡,撞击在理智的堤坝上。
江与临只迷离了半秒,就很快清醒过来。
不对,这不是齐玉。
江与临霍然直起身,盯着那人问:“你是谁。”
那人似是被江与临吓了一跳,愣了愣才说:“我是齐廷。”
江与临恍惚一瞬:“你姓齐?”
齐廷看到江与临身形微晃,赶紧扶住他胳膊:“对,有什么问题吗?”
江与临摇摇头:“没问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齐廷回答:“殿下养的狗晚上总是叫,入梦来大人说,可能是换了地方不适应,让我来旧巢取些旧物给狗铺窝。”
江与临捕捉到重点:“旧巢?”
齐廷点点头:“是的,殿下说这里味道太杂,祂不喜欢,把家搬到了新建的宫殿里。”
江与临从来不是个多容易伤情感怀的人,或许今晚发烧烧昏了头,又或许是今夜新月太弯,在知晓御君祁搬离了这座巢穴时,竟有种说不上来的惝恍。
无论听旁人怎样讲御君祁因失忆性情大变,都比不上亲身感受真切。
江与临缓缓侧过头,端看齐廷那和齐玉无比相似的眉眼:“你跟着入梦来做事,他就没说过……你很像一个人吗?”
齐廷弯起眼睛:“你是说齐玉吗?”
江与临对齐玉的感情早已深入骨髓,深刻到只是听到这个名字,都忍不住一阵心痛。
“你知道齐玉?”江与临问。
齐廷笑了笑:“当然,齐玉是我堂弟,听说他和神王殿下颇有渊源,入梦来大人就是因为这层关系,才把我调到身边做事。”
江与临定定地看着齐廷:“你是融合者?”
齐廷点头道:“是,缅因猫基因融合者,不过对外我都称是猞猁,听起来厉害一点。”
江与临:“今天怎么不说自己是猞猁了。”
齐廷眉眼含笑,语气温柔:“猞猁是凶兽,你瞧着伤得又很重,我担心你害怕。”
江与临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我害怕?”
“我都回答你好多问题了,”齐廷扶着江与临在岩石边坐下:“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江与临眼眸微垂,瞧着石壁上冷清如水的月光:“江与临,我叫江与临。”
齐廷猛地瞪大眼睛,受惊般往后挪了两步:“你就是江与临?”
江与临眼皮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怎么?我竟然这么出名吗。”
齐廷说:“歧矾山没人不知道你,你是王后娘娘。”
“……”
江与临难得语塞几秒:“你拿了东西就回去吧,叫入梦来到这里见我。”
齐廷犹豫片刻,又看了江与临一眼,点点头:“好的,王后……”
江与临冷冷抬眸,一记眼刀。
齐廷改口道:“好的,江与临大人。”
*
大约过了四十分钟,岩洞中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
入梦来穿过黑暗悠长的巢穴,站在了江与临对面。
江与临仍旧坐在石壁下,笼着半身月光,似明似暗。
入梦来鼻尖绕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它低下头,看到江与临脚边聚了一摊血。
江与临静静坐在那儿,眼睑低垂,不知在思忖些什么,对满身伤痕毫不在意,仿佛那血不是自己身上流出的。
“你找我?”入梦来率先打破沉默。
江与临眼神逐渐聚焦,目光落在入梦来闪烁着微光的鹿角上,开门见山:“那个齐廷是怎么回事?”
“他啊,”入梦来抖抖鹿耳,说:“他是齐玉的叔伯兄弟,算起来和神王殿下沾亲带故,又是商学院学管理的,我就让他管着歧矾山账务,按你们人类的称谓来算,他是歧矾山的财政部长。”
江与临显出几分惊讶:“歧矾山还有财政部呢?”
入梦来瞪圆眼睛:“不然呢?歧矾山的融合者数量堪比一个小型基地,你和神王殿下不管杂事,难道这些庶务就没有了吗?所有章程都是我和荆鸿一条条制定的,我们人员体系可完整了。”
江与临点点头,夸了句‘不错’,又问:“这个齐廷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之前怎么没见过?”
入梦来回忆道:“他是最早几批过来的融合者,很早就在歧矾山了……你没见过,一是你本来就不管融合者那边的事,二则嘛,神王殿下之前交代过,不许齐廷出现你面前。”
江与临:“御君祁也知道他?”
入梦来:“我在灵境幻境见过齐玉的样子,第一眼看到齐廷就觉得眼熟,确定他与齐玉的关系后,就把这事报给了神王殿下。殿下当时说,要我注意点,不要让你见到齐廷,他和齐玉长得实在太像了。”
江与临看向入梦来:“那今天我为什么又见到了?按你所说,齐廷在融合者中也颇有地位,取东西铺狗窝这样的事,不该他由来做吧。”
入梦来叹了口气,很痛快地承认:“没错,我是故意让你见到他的。”
江与临问:“为什么。”
入梦来有些紧张,前蹄轻轻在原地换踏:“你见过神王殿下,有什么感觉?”
江与临冷冷道:“是我在问你。”
入梦来咬牙说:“神王殿下不记得你了,而且变化很大。”
江与临没有言语,只是扬了下巴,示意入梦来继续说。
入梦来徐徐垂下鹿眸,纤长的眼睫不停抖动,将内心的挣扎完全暴露在江与临面前,可他没有遮掩,也不知该如何遮掩。
“我本来很讨厌你的,”
入梦来说:“你迷惑了神王殿下,让祂变得不像一个怪物,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们相处得还不错,和你一起执行任务也很有趣,你是个和我想象中不大一样的人类,对怪物很好……可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
江与临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息很轻很轻,却像一阵飓风吹进入梦来眼睛里:
“我已经有点喜欢你了,觉得你们在一起其实也挺好的,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反向发展:你们从异监委回来了,还一起养了狗,可是就是出去了一趟,我们……我们才分开不到一天,神王殿下就把什么都忘了。”
入梦来眨了眨眼,一滴圆形的水珠砸在了地上:“祂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变得很凶、很冷漠,对一切都满不在乎,祂终于像个怪物了,可我一点不开心。”
江与临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入梦来,语调淡淡:“你哭什么?”
入梦来接过纸巾,含着眼泪,凶狠地瞪着江与临:“我没有哭,要哭也是你哭!祂都不记得你了,你为什么不难过?”
江与临:“你怎么知道我不难过?”
入梦来瞳孔微微颤抖,迷茫地歪了歪头:“你也会……难过吗?”
江与临笑了笑,没有说会,也没有不会。
明明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他总是有那么多办法,那么多筹谋,一切都好像了然于胸,成算在心。可在爱情面前,再精巧的计策也显得笨拙,料敌如神的指挥官也会变成无计可施的傻瓜。
战无不胜的江与临一溃如水。
刹那间,入梦来心潮起伏,好像懂了什么他从前一直弄不太懂的东西。
“我先叫人来给你治伤吧,”入梦来蹲下来,用鹿角轻轻顶了顶江与临的手:“谁能把你伤得这么重?是殿下吗?”
江与临摇头:“祂变了很多吗?”
“不仅是很多,是完全不一样。不爱说话,对什么都恹恹的,连蛋黄派都不爱吃了。如果你跟祂相处,你就会发现祂根本不是之前的那个人。”
入梦来小声控诉御君祁的罪行:“祂打伤了荆鸿,还差点把你们养的狗勒死,嫌歧矾山吵闹,要我们把那些怪物和融合者都赶走……”
显然,在失去记忆这一个月,御君祁做了不少混蛋事,连祂的顶级迷弟追随者都受不了了。
入梦来又讲了几件御君祁做下混事,最后总结道:
“祂现在冷酷、凶恶、暴戾,像个喜怒无常的暴君。”
江与临皱起眉:“怎么会这样?”
入梦来脸上拢了层愁怨:“怪物本来就这样,况且祂又失去了一颗心,对了,你觉得齐廷怎么样?”
江与临不动声色:“这事和齐廷有什么关系?”
入梦来有自己打算:“焚天破坏的那颗心脏,融合了齐玉的基因,而齐廷身上有部分基因与齐玉相同,所以你可以先和齐廷谈恋爱,等他爱上你以后,把他的心脏挖出来给殿下,殿下就又有一颗人心了。”
“……”
怪物的想法还真是清奇又粗暴。
少颗心就补一颗这方向没问题,但也不能随便抓个人就挖出来给御君祁安上,这是简直是把所有失去的条件,东拼西凑胡乱硬捏在一起。
难怪公务考试要考逻辑呢,没逻辑真是太可怕了。
江与临太阳穴跳了跳,头痛道:“不行。”
入梦来误会了江与临的意思:“你不想和齐廷谈吗?他长得那么像齐玉,我还以为能见到他会比较好入戏。”
江与临食指撑头:“小鹿,问题不是这么解决的。”
“和齐廷谈恋爱解决不了问题吗?”
入梦来还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儿了,他仰起头看着江与临,眼神坚定地可以入党:“那和谁谈能解决,我这就把他抓来。”
“……”
江与临简直气笑了:“用了别人的心,祂就不是祂了。”
怪物没有什么‘本我非我’的概念,入梦来不太懂‘祂就不是祂’是什么意思。
既然江与临明确表示不和别人谈,那也只能算了。
不过换个角度来想,这也说明了江与临确实很爱御君祁。
入梦来赞许道:“没想到你对我们殿下还挺忠贞。”
江与临忍无可忍:“虽然你长得很可爱,但要再胡说八道我就扇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