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立志飞上天的鱼
“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储鹤擦了擦他眼睛的泪水,轻哄着。“不疼,别哭了。”
*
医院里,陆长郁轻车熟路地走到了陆泽生的病房里。
相比上次看到的模样,他的状态似乎更糟糕了,苍白、虚弱,仿佛下一秒就要升天了。
这具身躯的病已经很重了。
陆长郁进入病房时,他正躺在病床上休息。
看到陆长郁进来,立刻从床上坐起来,苍白瘦削的脸上一片惊喜。
“哥哥,你终于来找我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他委屈地想要上前抱住陆长郁的腰,却被陆长郁一偏身避开了。
哥哥以前从来不会避开他的索求。
那双张开的手臂一下子僵在了空气中,“为什么,哥哥不喜欢我了吗?”
“盛泽,你还要耍什么把戏?”陆长郁冷冷地看着他。
“我好痛啊,哥哥。”
盛泽一掌盖在自己的心口上,那里是陆长郁用剑刺他的位置,随着他的动作,那里忽然破开一个血洞,鲜红的血液顺着指缝留下来。
沾湿了衣襟,把上衣全都染红。
眼里流着泪,胸口也流着泪。
他是被困在过去的人,一遍遍用曾经的一切折磨着自己,不肯忘却,也想把他心心念念的师尊带回去。
但陆长郁不想这样。
“我们一起回到雪峰上,像从前一样两个人相依相靠,难道不好吗?”
盛泽一挥手,向储鹤袭去,被他往后倒退几步避开了攻击。
眼看两人又要打起来,陆长郁烦躁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盛泽,住手。”
他的声音略有些低沉,“你过来。”
像是在招呼小狗一样,盛泽立刻丢下储鹤,眼巴巴地摇着尾巴过去了。
满眼的孺慕和殷切。
啪——
迎接他的是一个巴掌,力道大的几乎要将他的脸甩到一边。
盛泽愣住了,因为陆长郁从来没打过他的脸。
这样羞辱人的动作,陆长郁从来不会对他的徒弟们用。
正常人被这样对待难免会生气,但巴掌扇到脸上时,他最先感受到的却是掌风带过来的香味,尔后才是扇到脸上带来的痛。但香味侵占了鼻腔时,那股痛和羞辱,反而让他兴奋、快乐起来。
“哥哥终于肯理我了。”盛泽红着脸,小心地捧着他的手,因为过于用力,他掌心柔嫩的肉也泛起密密的粉色。
盛泽悄悄打量着陆长郁的脸色,看他冷着脸不言不语。
便大胆地低下头,用舌尖舔上去。
粗糙的舌面舔过泛红的掌心,在大拇指下方那块饱满的指根处停留,微微颤动的肌肤便染上一片殷红。
陆长郁没有推开他,而是抿着唇,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
盛泽如今的模样才十几岁,像极了他从前乖巧的模样。
他难得生起了一些怜悯的心思。
“小泽,我养育了你二十余年,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你如今变成这样,我也有几分错。”
他并不算个合格的父亲、师尊,盛泽不到十岁的时候就被他带上山,但他连自己都需要师兄照顾,又怎么照顾得好一个孩子呢?
皑皑雪山上,盛泽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他自失去父母后,能依赖的就只有陆长郁一个人。怎么可能不爱他,不对他产生扭曲的占有欲。
陆长郁没能做好他的靠山,以至于盛泽偏执到入魔。如今,他能做的就只有把他和自己都从过去的这段记忆里解脱出来。
“小泽要抱抱吗?”他缓缓笑着,明艳的五官本就出色,这一笑便迷得盛泽痴了。
他已经很久没叫过自己“小泽”了,这样的亲昵口吻,还有蛊惑人心的笑容,让盛泽不可自拔地为之沉迷。
“师尊……”他呆呆地张开手臂,想要抱住陆长郁的腰。
噗呲——
一只纤细的手掌穿过他的腹部,掌心一转,碾碎了他的丹田。剧烈的疼痛自腹部的伤口席卷全身。
陆长郁亲手教导他修炼引他入仙门,如今也亲手摧毁了他的丹田,让他变成了凡人。
盛泽浑身的温度都随着流出的血液而失散,他踉跄着,无力地歪头靠在了陆长郁怀里,脑袋也沉沉靠在他颈侧。
“师尊好久没抱过我了。”
“好暖和,一点也不痛了。”
陆长郁叹息一声,一手抚了抚他的后脑勺,像是哄孩子一样,“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师尊,我们现在…这样…多好啊……”
血液浸染了全身,把陆长郁的衣衫也染红了。
师尊的怀抱太温暖了,盛泽一点也不舍得离开,哪怕要他死,他也觉得自己幸福得像在梦里一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盛泽何尝不知道他恨过自己,但他已经早无法收手了,心底不断灼烧的妒火、被日渐滋养的心魔和师尊的疏离,都让他走向了一条不归路。
而直到现在,师尊还是愿意最后给他一场美梦。如此温柔的师尊,怎么能叫他不喜爱呢?
耳畔的呼吸渐渐变弱了,孱弱得好像当年陆长郁将他从被灭门的尸山里抱出来时,幼童在耳边微微的泣诉声。
“多谢师尊…”
意识逐渐模糊之际,盛泽隐约听到耳边有声音传来。“盛泽,你是我的徒弟,我自然是在意你的。”
所以,师尊喜欢他、爱他。
他终于得到了追寻一辈子的答案。盛泽想要回应,一张嘴却只有吐出的鲜血,把师尊的发尾都打湿了。
便只能用尽所有的气力,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作为他与师尊的道别。
微弱的气息断绝,盛泽的身体彻底失去了支撑,沉重得陆长郁也差点被压垮。
一直默默无言的储鹤上前帮他把盛泽的尸体扶到病床上。
“需要我给你点单独的空间吗?”储鹤听他刚刚那一番话,觉得他应该需要空间平复一下心情。
陆长郁却奇怪道:“为什么?不需要,我们现在应该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吧。”
他平静得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盛泽已经死了。”
盛泽想要留在过去,那他就亲手把对方留在过去。
“他困顿于曾经,而我们该走向未来。”
所以陆长郁绝对不会为了某个人而停留,更不会纠结于曾经那并不美好的回忆。
他是被自由的风吹起的蒲公英、是长着羽翼的鸟儿、是能越出小小池塘的鱼。
不会为任何人困顿。
种子被风吹去远方、羽翼带他前往未知的天空,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陆长郁很期待那无限的未来。
而最重要的是,他并不是独自游荡于宇宙间的鱼,他还有人相伴。
一个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
储鹤也笑了,“不愧是你,那我们就离开去下一个世界吧。”
“下一个世界是什么背景?”
储鹤看了看剧本,立马沉默了。
下个世界是个无限流副本世界,陆长郁需要扮演里面的一个貌美盲夫NPC,而玩家们其中一个会抽到他的丈夫身份。
在这个世界里,玩家杀了另一个玩家,就能夺取他的身份。
储鹤已经能想象到,到时候玩家们会为了争抢他家宿主,翻出怎样的腥风血雨了。
“你的表情告诉我,情况似乎很复杂。”陆长郁幽幽说道。
“没有,会很好玩的。”储鹤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不过就是你会多好几个丈夫罢了。”
“那下个世界你也会扮演某个角色吗?”
“当然。”
“不如就扮演我的丈夫怎么样。”陆长郁抬起头看着他,乌黑的眼眸里微微闪着光。“不过你可能会被人杀死,死得很惨。”
“好。”储鹤笑着答应了,他从来都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因为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不同于幻境,当初储鹤和掌门及众多弟子都没能救出圣鲛仙尊,储鹤便去求了那位仙人。
一路叩拜,在秘境外长跪,整整十三年。
无数个日日夜夜,无数个寒来暑往,风雪埋过他的腰际十三次、落叶堆过脚踝十三次、暴雨打湿他的羽毛上百次。
周围没有人、动物,几乎没有存活的生命。没人会和他说话,回应他的只有眼前的潮起潮落,安静得能听见浪花拍打礁石的声音。
即使对于一只妖来说,这样的等待也未免太寂寞太残忍了。
但储鹤等得起。
正如他在拜师那天说过的话,他的寿命很长,为了师尊,他可以等上一年、两年、十年,久到一辈子。
身为妖的一辈子。
储鹤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所以对于他来说,这个期限相当于永远。
第十三年时,秘境洞口大开,那位“仙人”与他做了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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