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言千笑
按理说来,只有历任的首领"月鹏"才能让鹏组听令,才能拥有各处密点的开启钥匙。可是到了慕容炽焰这一任,莫灿也能对组织的运作产生重大的影响。鹏组里不少人对此心生不服,哪个人愿意听命于一个靠皇子撑腰作威作福的女人的命令?
走下去的梯道转折了许久,上下又经过几道机关,才总算到了排满讯室和囚室的廊道。然而往常走惯了的道路,这日越是往里深入,却越让他觉得毛骨悚然。药味逐渐浓重,对于需要进行持久审讯的重要对象,要确保他能够在长期的讯问中能够存活下去,所以治伤的药物是必不可少的。
终于来到关押黄翎羽的牢门外三丈许远,程平悚然止步,隔远看去,里面昏暗的光线里,慕容炽焰倚坐在简陋的木架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黄翎羽的头发。
他显然是一直呆在那里,然而又像是突然从墙壁里冒出来的鬼魂一样,在被程平发现之前,绝对是没有什么存在感。而此刻,扫视向程平所在的慕容炽焰目光如刀子一样锋利,让程平也不禁从心底生出敬畏。不待慕容炽焰出声驱赶,恭恭敬敬一个躬身,而后转身往外就走。
慕容炽焰的确对莫灿有着牢不可破的信任,甚至到了盲从的程度,对于此,每个鹏组的人都有着不满和失望。这种情绪日积月累,甚至影响到了慕容炽焰的威望,但是不可否认的,这个人如果本身没有实力,皇帝也不会放心让他来承担"月鹏"的杀业。
直到出了地牢密门,走过遮挡太阳的长廊,来到晾晒棺材的广场上,在渐高的日头下呆了盏茶时间后,他才注意到身上手心冰凉一片。
目送程平离去之后,慕容炽焰垂下目光,审视被他拉进怀里的黄翎羽。对方双目紧闭,对这种暧昧的姿势毫无自觉。因为出的虚汗冷汗太多,已有下人帮他清理过身体,慕容炽焰略觉无聊地捋过他还带着水气的发稍,心境有些意外的沉重。
慕容炽焰也有些厌烦对莫灿言听计从的状况,但也许是很小时候养成的习惯,至今已经改不过来了。莫灿没有隐瞒关于他身世的问题,因为他在十六岁那年身体上的变化太大,平常人决不会这样。"绝对不要再探究下去,否则就会像颜妃那样被赶尽杀绝。"莫灿时时都如此告诫。
然而这几天来,慕容炽焰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事情沉甸甸的,越来越感烦躁。只有像这样安静坐在黄翎羽身边才稍感安适。黄翎羽有一种很独特的气息,像慕容泊涯的一样在无形中吸引着他。
是因为血统的关系?天生浓厚的西戗人的血,让他不由自主想要亲近自己的族人吧。
但是,绝对不要再探究下去,除了娘和灿姨,谁也不值得相信......
慕容炽焰心情烦乱,头嗡嗡的作响。心中原本就不稳定的天平正在倾斜,却有什么在阻止他的变化和思考。最后,他极不耐烦地将置于膝上的人甩在墙根,抱头出了囚室。
画地为牢[63、64]
第六十三章 画地为牢
在很久很久以前,世人崇尚礼乐信诺。当时若是有人犯了小法,需要短期拘留,城官会在地上画一个圈让犯人站进去,直到叫他出来。
一个在地上画出的圈子能有什么用呢?
对于猪马牛羊自然是什么用也没有,但是对于心存良善和信守承诺的人而言,这个圈子比任何铜墙铁壁都更有用处。因为他们并非被这小小的圈子所困住,而是因为遵从了内心的良善,因为他们真心地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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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翎羽只看到慕容炽焰失态离去的背影。这几日对他是甚为辛苦的,程平虽给他留了伤药,但还没好心到连止痛药都加上,有时将全副精力都调动起来对抗疼痛,连入睡也甚为困难。他刚才也一直清醒,不过对与鬼火共舞的兴趣缺缺而已。
毫无准备被甩到墙根,只好实地模拟僵尸形态,熬了好半天才扛过撞上墙的震动。他努力一阵,终于踉跄爬起,扶墙回到床上。前胸是断裂的肋骨,后背被程平那毒辣的鞭法伤得厉害,皮下淤血肿得有拳头高,他只能侧身躺回被窝。
冬天太冷,一阵阵寒意从墙顶上沁入,一层被子根本不足以抵御。这种时候,他倒有点怀念起在怀戈打地铺时的事情来了。虽然睡得是地下,但好歹也是夏天。又或者,在皇宫里和那群太监们睡长房大通铺的时候,挤是挤了点,好歹也很有人气。
......记得那时候慕容泊涯还给他偷偷送衣服来了,那一夜慕容泊涯喝得很多,半醉半醒地就抓着他一起去刷马桶......
就算是短短的几个夜晚,那几个夜晚也是真正忘了烦恼地快乐着。
他侧躺在床上走马观花地忆起近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发现自己的心情格外慵懒,居然一点也不为以后担心,连该如何改变目前的处境都不甚热衷。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么被动消极的态度可有点不大好,他懒惰地躺着。虽然是这么想,但直到下午,仍然是没有什么动力想办法。
在这期间,因为外面的棺材店开始了日常的经营,他所在的地牢天窗被人用破棺材木给堵了上,之后窸窣响了一阵,大概垫上什么柴草之类的不让声音外传。早餐和午餐合在一起送了一次,同往常一样乏善可陈,不过没有生蛆也的确应当该谢天谢地。
眼看午饭吃了也快半个时辰,每日例行的询问时间又要到了。不过十分奇怪,这日谁也没来烦他。
天窗被掩,牢室里只余下走道外火把的微光,时间到底过了多久也不知道。但是就在黄翎羽半昏迷的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数次后,隐约听到外面传来的杀声。
没过多时,天窗外的柴草木板接连被掀走,露出了外面隐约的天光。已经是深夜时分。
慕容泊涯率人潜入城西棺材店,里面广阔的场子里有一处小院紧闭门扉,一副闲人免进的架势。仗着夜色,一行人很快地翻越了第二重墙。情报搜集本就是鲲的长项,寻找黄翎羽的踪迹就像大海捞针,但也成功了。
不过慕容泊涯同时也知道,在黑夜中行动,不但是鲲的长项,同时也是鹏的强项。以前两者都在皇家掌控中,如同镜子的两面,总也不会碰到一起。但是如今,皇家抛弃了鲲,鹏捉走了黄翎羽,终于引来了这初次的交锋。
刚越过第二重院子,黑夜中立刻就有别的阴影笼罩过来。鲲组数人即刻分头迎击。但是慕容泊涯立刻发觉有异,一股隐晦的杀气迎面抽击而来--白色长发在寒月里飘洒,是白发鬼女莫灿。甩出袖子,袖下伸出的短剑遮面挡过。只觉排山倒海的力量急涌入体,手上不稳,短剑被抽得飞天而去。
鲲组此次前来就是要打个出其不意之仗,对方不会想到秘密泄漏的这么早,因此防范必有漏洞。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要救回黄翎羽只看这一夜。好歹借着一挡让过对方锋芒,慕容泊涯不退反进,甩出另一边袖子里的短剑。
纯阴之气裹着短剑,威力非同一般。莫灿也不敢冒失地硬撼其锋,一晃即让。黑色的长鞭套了几圈重新往慕容泊涯身上招呼。
"莫灿!你的对手是我!"莫谙低吼道。他战斗中不惯说话,一旦说话,就是表示他已经气得发疯了。
慕容泊涯放心地让他应对莫灿,对于自己失去两枚趁手兵刃根本不痛不痒,他行进之中双手互拢入大袖中,从左右上臂取下第三第四枚短剑。黄翎羽的处所越近,他越是心急如焚,而又本能地冷静心神掌控全场情势。冰火相煎的难熬让他对所有阻碍者砍瓜切菜一样痛下杀手。
不知什么原因让慕容炽焰不在场,但这并不是一个好的信号,也许那人正挟着黄翎羽离开此处。慕容泊涯心中凛然,急纵至手下白日查探出的位置,只见一排长房后墙上堆起了高高的柴草--下面就是地牢的通气口。
真正的密门入口要花费一两个月才能混入查清,而那时的黄翎羽大概只剩下一副骨头架,所以就算是只查出地牢的一部分也要紧急行动。
又有两人飞身上来阻碍,被他一脚一个踢到了屋墙半腰,而后骨碌碌滚落地来。这两脚夹了他阴柔冰寒的内息,那两人口吐鲜血浑身颤抖,虽不致死但也没了再战之力。慕容泊涯两掌推开封堵在地道通气口上的柴草木板,掏出一枚铃铛取出堵住声音的棉团就要往里丢,准备听凭回音确认地牢的走向以及出口的所在,再行突破。
他聚功于耳,就在此时,里面微弱的气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凑近那一小排碗口大的洞口,仔细瞧进去,慕容泊涯一下子没稳住身子,扑在墙上。
洞孔里的空间很大,有微弱的火光和桐油火把的味道。一架简陋的床上,黄翎羽侧坐起身,正抬着头看向这边,对他笑道:"刚刚想起和你刷恭桶的时光,你就来了啊。"
"你这笨蛋!那种东西有什么好想的,"慕容泊涯没忍住破口大骂,隔着墙洞对他咆,"要真出了什么事,要我以后抱着恭桶想你吗?"
黄翎羽双眼中蕴着笑意却没有说话,于是两人间忽然静默下来,唯余周遭刺耳的兵刃交击声。两人就隔着一重牢笼对视,一个在里一个在外。
黄翎羽转头看向火光摇曳的走廊。
这一侧身,慕容泊涯骇然住口,因为注意到苍白得毫无血色的侧颈,再细看,何止侧颈,整个人看上去更为干瘦。后背上不知伤得怎样,虽然角度不全却也能看到肿了老高,还传出浓重的伤药气味。
不是没有想过黄翎羽的遭遇,所以才会这么着急来见他。但是当事实摆在面前的此刻,慕容泊涯又想闭上眼不去面对。
"可惜......"黄翎羽转回头来,又是对他一笑,只是这一回没带着初见的喜悦,反而有些抱歉的意味。
慕容泊涯忽然惊觉,抬头看向火光摇曳的走廊,那里很深,尽管有火把照耀,依旧显得深黯。走道上果然响起密门开启的声音,数十步之外,轻微的衣服摩擦之声快速趋近。
慕容泊涯擎出短剑,原本打算找到密道口再行突破,现在显然来不及了。然而几剑撬下去,那些方砖纹丝不动,显然是里外数层参差叠加于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