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报纸糊墙
去年播下的那些杜仲种子,再加上今年这一批,罗用在山坡上的那些土地基本上也就没有多少剩余了,如此一来,倒是可以省去很多打理田地的工夫。
早春这时候大家都在看时节,就等着地气一通就好开始耕地了,去年秋里他们这附近好些村人都从罗用这里借到了玉米种子,这时候就等着时节一到便把那些种子播到地里去。
许二郎他们这时候也不知道走到何处了,唐俭带着那些从长安城过来的工匠也已经离开,原先罗用雇佣过来的那些匠人,倒是大多都没有走,只有少数说要回家先忙一忙春耕的。
这些留下来的匠人,每日里依旧忙着造打谷机,皇帝陛下让唐俭他们从长安城带来的精铁还剩下一部分,临走的时候,唐俭也没有让人把这个带上,只管带着那些匠人,轻装上路。
说起来,唐俭早前刚来离石县的时候,还是抱着休闲度假的心态来的,结果等到了这边以后,不是在许家客舍学算术,就是跟郝刺史在各个村子里转悠。
他对石州当地的这个筒车灌溉法特别感兴趣,甚至还自己亲自动手做了一个筒车模型摆在案头上,平日里没事的时候,蹲在村口罗家那个水车旁边,一看就是小半日,也不知道他那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罗用这边,就算他们那些人走了,他还得接着做打谷机,每个村子一台打谷机的配制,是远远满足不了时人对于这款农业器械的需求的,更何况河东道以外的人根本也没有分到什么打谷机。
罗用他们现在再做打谷机,那自然就是用来卖钱的了,有了先前那两千多台打谷机的制作经验以后,这些工匠们现在打造起打谷机来,那完全就是熟门熟路了,尤其他们这些本地的匠人,这几个月多少也从那些长安来的匠人那里学到了一点东西,算是增长了技艺。
随着天气一日日转暖,各地前来西坡村购买打谷机的人也越来越多起来,有一些是大家族派遣仆役过来,买回去自家庄园使用,有一些则是商贾们前来买货,还有一些则是各地农人组成的队伍。
罗用他们这边的打谷机作坊是从去岁冬日到今年开春,一直都在持续生产,没有间断,所以早春这时候并不缺货,只要是过来这里的,大多都可以及时买到货回去。
“村正你看,早前与我们同路的那些商贾言是只要进入了离石地界,就基本上都是水泥路了,这话果然不错。”这一日,从孟门关那边过来一群农人。
这些人乃是来自关内道的同州焦篱堡一带,那边已经比较靠近长安城了,在他们村庄的对面,便是河东道地界,刚好是汾水与黄河的交汇处。
在黄河对面的宝鼎、桑泉那些地方,去岁秋日便已经分得了打谷机,他们关内道这一边的人都很眼馋。
无奈当时正忙着秋收,待到秋收过后,又被征了一次徭役,二十几日的徭役再加上路途往返,平白便耗去了大半个冬日,好容易等到开春天气暖和一些,他们那几个村子里的人,连忙就组织了队伍来西坡村购买打谷机。
若是他们自己不来买,待过些时候,应也会有一些商贾拉了货物到他们那里去卖,毕竟像焦篱堡那样的地方,商业也是比较发达的,与那些偏远苦寒之地不同。
只是这样一来,必然又要叫那些商贾赚去一笔,农人手里那几个钱财来得不易,大伙儿都不舍得这个钱,于是便各家各户凑一凑,给这些出门的村民备些干粮,再凑几个脚夫钱,叫他们来西坡村买打谷机。
“离石这地方,与前几年确是大不一样了。”那个被人唤作村正的老汉言道。
“村正从前来过此地。”一个年轻人马上就问了。
“早十几年以前,还打仗呢,咱那边不少人都被征了民夫,从河东道那边走,一路送粮草到孟门关,期间便曾经过离石当地。”村正说道。
“那时候的离石县是个什么样,可比得上咱焦篱堡?”一旁又有人问。
“十几年前,今日这里打一场仗,明日那里又有人造反的,那时候天底下都差不多,好不到哪里去,咱那边好歹距离长安城不太远,多少要比这边强些。”这个村正说话还是比较含蓄的。
“如今看起来却是比我们那里要强上一些。”这个话说出口,心情也是有几分失落的,谁人不希望自己的家乡好。
“谁人不知离石县出了个罗三郎。”一旁有人笑着说道。
这种事哪里又能羡慕得来。那罗三郎即非是被谁举荐出来,也并无跟随过什么名师,全然天生天养一般,这样的人物,怕是几百年也难得出一个。
这一行人在大路上走着走着,忽然有人喊了一声:“你们看坡上那个是甚?怎的自己还会转呢?”
他们之前可从未见过这种物什,这时候谁也说不清那是甚,于是便把板车停在路边,跑到坡上去看究竟,一看之下,便也有些明白了,这个大转轮乃是汲水之用,能把低处的清水汲到高处,再通过一些水沟,将这些清水引到各块田地之中。
这些人看得直呼奇妙,同时又很不解,这般好用的汲水灌溉之法,怎的他们那边竟然闻所未闻……
与此同时,因那唐俭将这筒车灌溉法在朝堂之上大夸特夸了一番,长安城那边一道文书过来,郝刺史便只好骑上马,连日奔去了长安城。
朝堂之上,圣人细细问过他那筒车灌溉法的原理,又了解了他在石州当地的推广效果,之后便把他给夸奖了一通。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却又有人站出来质问郝建平说:“此灌溉法既是如此好用,你因何不将它上报朝中,可是贪图功绩?”
这着实是冤枉郝刺史了,这件事他先前分明已经写了文书上报朝廷,只是没有人重视罢了。
然而这个话他却偏又不能说,这话一说出来,岂不是就要牵扯了别人出来?万一当初他的那一份文书是皇帝陛下自己亲自查阅的呢?还想继续当官了不想?他可没有一个势力庞大的家族在背后给他撑腰。
可就这么蔫头耷脑任人责问,郝建平着实又咽不下这口气,联想到上一回献打谷机的事情,心头更是火起,只听他张口便道:
“就怕你们又言此乃妖物,不敢用。”
第196章 第七谷?
说起来,郝刺史当初的那一份文书,还真就是皇帝自己亲自查阅的。
皇帝陛下这两年比较关注离石县那边的发展,早早就已经交代下去,言是但凡有离石那一边的文书呈上来,全都让人拿来给他亲自查阅。
这一回郝刺史的那一份文书呈上来的时候,他正在忙着筹划城州那边那个罐头作坊的事情呢。
又因秦岭一带当年的杜仲胶马上就要下来,朝中几位大臣也在争论不休,有些人认为应该给基层部队先配上胶底皮靴,因为他们时刻都要准备出战。
还有人认为应该先给长安城这边守城官兵以及将领们还有所有公务员一人配上一双,横竖也不是很多,长安城可是关系到整个国家的脸面,常常会有外国大使前来觐见,莫要叫他们小瞧了大唐才好。
就在这又忙又乱的工夫,皇帝陛下看过了郝刺史的那一份文书,心中便想,这事还是稍微放一放吧,待到全国各地收完了赋税,那郝建平前来长安城述职的时候,自己再仔细问一问他。
结果忙着忙着,他后来就把这件事情给忘了,郝建平上京城诉职的时候,他也就是草草见上一见,这都已经算是给他们石州面子的了,去年冬天那么多官员进京述职,总共也没几个人见到了皇帝的。
“咳咳,郝刺史数月以来在石州当地推行筒车灌溉之法,劳累奔波,造福百姓,实乃我大唐地方官员之典范……”皇帝这时候也不提什么文书不文书了,只管给郝建平戴高帽。
“如此良臣,如何能以贪功之名污之?”朝中立马又有其他人站出来说话。
“立功便是贪功,看来这朝堂将来便要留给那些无功之人了。”说话那官员年岁不小了,火气却很旺。
“你道谁是无功之人?”那边阵营里登时便有人跳脚。
“我道的自然是那无功之人。”老头他纵横官场几十年,岂会被这一句两句给噎住?
这朝堂之上一旦吵吵起来,那着实也是热闹得很,皇帝陛下往他那木榻上一靠,不管了,看戏吧。
待到他们这些人吵得差不多了,皇帝问过几个大臣的意见,然后便在朝堂之上现点了几个人的名字,令他几人与郝建平学那筒车灌溉之法,学习地点就在长安城外西山脚下。
这筒车灌溉之法,相较于翻车确实有不少优点,但它也有一个限制,那就是必须要在水域有落差或者是水流比较急的地方才好使用,平原地区那种大江大河大池塘的,有些地方水流很缓,地形又十分平坦,这筒车到了那样的地方就没什么用武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