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报纸糊墙
“之后这几个月,你们一家人要一边磨针挣生活费,一边学习耕作,我们这里的耕作并不像你们先前在野外种红薯那么简单,我会吩咐饶翁他们好好教你,磨针的活计,也从他那里拿。”
这个昆仑人得到罗用的允诺以后,非常高兴,第二天一大早就约上几个部落里的青壮,兴匆匆要去职田村那边修房子。
行到城门口的时候被守门的差役叫住了,言是县令有吩咐,让他们这边安排一个人带路,然后还要到水泥作坊那边去领两担水泥,罗县令给的,让他们拿去抹一抹墙壁和地面。
带路的差役赶着一辆牛车,一路将他们送到了职田村,与饶翁他们做了介绍,让他们对这昆仑人一家照应着些。
饶翁与阿普有些交情,从前阿普为了救自己族内的两名昆仑人少年,得罪了一个大食人商队,那时候形势很紧张,阿普他们几人便是被人带到饶翁家中藏了起来。
部落里这些人从前都听阿普讲过这件事,所以这时候虽然是第一次见到饶翁,却都对他表现得颇为信任和敬重。
饶翁带着他们去了那个废弃的院子,那院子倒也并不十分破旧,就是被附近的几户人家用来放了柴草,这时候各家把自己的柴草搬一搬,腾出地方来,打扫打扫,再修一修墙面,除一除院子里的野草,换个屋顶,抹抹水泥,很快就能住人了。
要来当佃户的这家昆仑人总共有五口人,一个四十来岁看起来有点沧桑的瘦高男子,还有他那同样很瘦很沧桑的妻子,下面还有一儿一女,最小的儿子也已经有十几岁。
他们的女儿看起来有二十几岁了,带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娃,她的丈夫在阿普还没有回到他们部族的时候,因为一场战争死去了,她原本还有一个小儿子,在他们经过大食国的时候生病死了。
年幼的孩子在还没长大以前就死去了,这在他们部落里也是比较平常的事,孩子们那么脆弱,既不能战胜病魔也不能战胜野兽,所以总是轻易死去。
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家里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结果到现在还活着的,就只剩下她和她的这个弟弟了。所以在她的那个小儿子病死的时候,她也并没有悲痛太久,她的母亲告诉她,这是每一个女人都要承受的伤痛,她也是那么相信的。
直到他们来到了常乐县,慢慢融入到当地人的生活以后,她才知道并不是那样。
这里的小孩每天在安全的城池里跑来跑去,没有野兽会伤害他们,在城里住了这么久,她也没听说哪个孩子生病死去了。
罗县令还让当地的医者来给他们种痘,当地人都说那牛痘能驱邪,能保佑他们的孩子平安长大。
要是她的另一个孩子也能活着来到这里就好了……
瘦高的黑人女子一手抱着包袱,一手牵着她的孩子,站在一个陌生的农家小院面前,看着这个他们即将要展开新生活的地方。
“快进来。”她的母亲站在院子里冲她招手。
“嗯。”她这便牵着自己的儿子走了进去。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它看起来实在很好,很像一个家的样子,要是她的丈夫也在这里就好了,跨步走进这个院子的时候,她的心里忍不住又这般想着。
饶翁给他们送来了杂面饼子和一大碗炖菜,言是他们一家人走了这么远的路,这时候应是饿了,先吃了这些东西垫垫肚子,待这院里院外的都收拾好了再做晚饭。
那碗杂菜炖的很香,还放了一点熏烟肉在里面,家里这两个正在长身体的男孩一闻到菜香就开始吞咽口水了,自从罗县令不给他们送饭以后,她的父母为了攒钱,就很少给他们买什么好东西吃。
不过他们是对的,这一次搬家,他们之前攒下的钱就派上了用场。
吃完了这些饭菜,这个家里的父亲让女人们留在家中,自己则带着两个男孩去了饶翁他们家地里,给他们帮忙去了。
后来又有一些妇人小孩过来串门,看到他们家缺什么,自己家若是有多的,便匀一两个出来,有给箩筐的,也有给陶罐的,都不是很值钱的物什。
待到夜幕降临,下地的人们纷纷都回来了,家家户户都开始做晚饭,村子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又有人往他们这边送了热菜,见他家吃得简陋,便知晓他们从城里带来的东西不多。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稀罕的,这些昆仑人千里迢迢来到他们这里,能留得一条命在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有那许多财物。
他们这些个佃户,从前那日子难过的时候,比这些昆仑人也强不了多少。听闻他们家男丁方才去帮饶翁一家下地了,着实是个好的,以后只管安心在这里住着,这日子总归是要越过越好。
这些个人七嘴八舌的,搞得这院子里头就跟过节一般,还有那端着饭碗到他们家里来,一边吃饭一边瞧热闹的。
这昆仑人吧,男人他们从前都见过,女人还是头一回见,原来是长这样式儿的,还有这昆仑人小孩,那脑门怎就那般大呢,那手脚也太细了些,巴掌倒是挺大,脚板也大,将来长大了铁定也是大高个,他们这些种地的,就是要身体强壮,力气大耐劳作。
于是就这样,这一家昆仑人就在职田村这边住了下来,因他一家乃是罗县令安排过来的,又有饶翁一家照应,村里这些人家,别的不说,欺负他们那肯定不会,也不敢啊。
在加上这些黑皮肤的大个头脾气着实太好,这两日他们村里的白叠花地开始打顶心,正是忙碌的时候,谁家喊他们帮忙他们都肯去,干活也仔细,辛辛苦苦劳作一整日,不拘给些什么都成。
不过他们这一家人还是跟饶翁他们走得最近,干完一天农活回来,两家人常常都会凑在一起点个火堆磨针唠家常,有时候是在饶翁他们院子里,有时候是在昆仑人的院子里。
饶翁家的媳妇子还给昆仑人母女说了好些这村子里头的八卦,逗得她俩直乐,然后也从这些事情里面,感受到了当地人与他们昆仑人不同的地方。
又忙碌了一些时日,这一天傍晚,他们这些人依旧坐在一起磨针,待到天色黑透了以后,照例又点起了一个火堆,饶翁那儿子让家里的小孩关了院门,然后从屋里取了几个玉米棒子出来。
他们家的小孩跟前跟后的,一个个猴急得不行,昆仑人们却不知道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只见他一个个将这些玉米棒子剥了,插在手指头那么粗的树枝上,又在一个粗陶碗里沾了沾,抹了一些什么东西上去。
“这是麦芽糖化的水,可甜了。”饶家小孩给那两个昆仑人少年讲解道。
“这是要做甚?”那个小一点的昆仑人少年问道。
“烤玉米,可好吃了。”
“我阿翁今年开春的时候,特地早早地种了几十株玉米下去。”
“你们不知道,玉米这东西喜欢热天气,种得早了不好侍弄。”
“一个倒春寒就都给冻死了。”
“村里也有人种得早的,不过还是我家这几十株最早。”
“城里那些人也爱吃,我阿翁明日便要进城卖玉米去了,这时节的嫩玉米,一个能卖一两文钱呢。”
“正是。”
“去去去,甭说这没边儿的,一人一个拿着烤去。”饶翁那长子斥道,请人家吃点东西,哪里还有说价钱的。
几个小孩欢呼一声,各自跑去领了一个玉米,蹲在火堆边烤着去了。
嫩玉米在火堆上烤得兹兹作响,玉米香和着麦芽糖的甜香,馋得那几个小孩直流口水。
大人们坐在一旁干活说话,不时抬头看看这几个小孩,面上也都带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