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报纸糊墙
二娘近来也不织毛线袜子了,就开始给家里这些兄弟姐妹织毛衣毛裤,其中最早穿上她织的毛衣毛裤的就是罗用,因他时常都要出门。
虽然四娘也时常要出门,但在二娘看来,她那纯粹就是瞎跑,四娘哪一日若是嫌冷了不肯出门,二娘还得替她高兴呢。
二娘织毛衣的时候,听了罗用的建议,给他织了个高领的,至于颜色,考虑到成本问题,罗用就给自己选了个深灰,黑色也不错,但纯正的黑色比较贵,自己穿,犯不着。
里面是深灰色高领毛衣,外面是深蓝色长袍,这件袍子是早年罗母给他做的,里面絮的是绵,也就是蚕丝,这玩意儿在他们这里也是比较贵,一般农户都不舍买,罗母当时也是考虑到他要到县里去读书,才给他做的这一身,为了能多穿几年,衣服也做得比较宽大,袖子里面还留了布料。
前些时候天气冷了,罗用又把这件衣服拿出来穿,二娘见他袖子短了,便帮他又放出来一截,这样一来袖子倒是够长了,就是袖口那里,有一圈布料的颜色跟别处不一样,罗用全当它是装饰了。
身上穿着毛衣毛裤,脚下也穿了羊绒袜厚布鞋,这一身穿起来,坐着驴车出门,倒是不觉得冷。
只是走着走着,天色却是变了,原先明媚的好天气,也变成了昏沉沉的大风天,罗用想想横竖也没多少路了,干脆就没折返,继续往县城方向去,结果还没来得及进城,空中却又飘起了雪花。
这才刚到十月,今年这场雪着实是来得早了。
罗用只得把车上备着的蓑衣穿起来。这个年代毕竟不比后世,交通不发达,到处也都是荒无人烟的模样,出门在外,有条件的一般都要给自己备个蓑衣油纸之类,免得挨那雨浇雪打的。
这一刮风一下雪,天气也愈发冷了,罗用穿着蓑衣坐在驴车上,一晃一晃地往县城的方向去,只想快些到地方,到相熟的食铺去喝碗热汤。
好容易进了城,时间已经快要过午,五对这时候也是又累又饿又冷,待进城后,也不需罗用说什么,快步就往熟悉的汤饼铺子去了。
“吁!”不曾想,还未到地方,罗用却叫它停车。
“昂……昂……”五对虽不乐意,却也只好慢踩几步,在街边停了下来。
许是刮风下雪的缘故,这街道上空荡荡的,也没什么人,连那牛车马车都少见,大约都安置到院中去了,毕竟牛马也经不得这风雪天。
“老翁,你这梨子如何卖?”
罗用也是没想到,一来竟然就能被他给遇着卖梨的,这样恶劣的天气,着实也是不易。看他们筐中的梨子也是比较大个,比先前他弟子给他带的更好一些。
“两文钱一个。”卖梨的老汉这时候正袖着手蹲在墙角。
他们之所以会推着一车梨子,走这远的路,跑离石县来卖梨,不过是听人说这边来了不少商贾,能卖得上好价钱,何曾想过今年这场雪,竟是下得这般早。
“你若买得多,就按五文钱三个。”说话的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人,与那老汉应是祖孙。
寒风携裹着雪花在这条空荡荡的街道上呼啸而过,这少年人穿得不多,却也并不似他祖父那般佝偻着身子缩在墙角,罗用目光扫过他单薄的衣物,只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地凉。
作者有话要说:
坊:大约就是居民区的意思。
长安城有108坊,另有东西二市。
第48章 搞活市场
唐初这时候人口相当稀少,主要是前朝和之前朝代更迭的时候死了太多人。
早年高祖皇帝建唐以后,因为世道比较太平,很自然地,国内就迎来了一次出生高峰,那几年出生的小孩,长到现在,基本上也就是十多岁的样子。
在许多人家中,十多岁的孩子,就已经是家里比较重要的劳动力了,若是家里的大人撑不起来的,他们甚至还要担负起顶门立户的重任。
这一对卖梨的祖孙姓申,平夷县人士,老翁早年上过战场,受过许多煎熬苦痛,如今这副身子,基本也是残破不堪,儿子儿媳俱不是身体强健之人。
今年交过赋税之后,便也没剩下多少钱粮,刚好又听人说,离石县这边商贾多,之前有人运梨子过来,卖得了好价钱,于是他二人便也运着这一车梨子过来。
申翁原本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上了战场就再没回来,为了能够保住他那小儿子,这老汉当年狠下心,亲手打折了他小儿子的一条腿,就为了让他不用上战场。
那些年,以这种方式逃避征兵徭役的人不少,大伙儿管那些让他们免于徭役的残手残脚,叫做福手福足。事实上,就算是现在,依旧还有人用这种方式来躲避对于他们来说过于繁重的赋税徭役,因为残疾人不用缴纳租庸调,也就是不课户,这种情况在全国各地都有,也不单单只是他们这里。
罗用这会儿才第一次见到这祖孙二人,并不能知道那许多,他只是感觉墙角那老者的身形看起来过于苍凉,而那少年人眼中,也有着太多不属于这个年龄的人该有的沉重。
“你们可有梨树苗要卖?”罗用见他家的梨子不错,自然就生出了想要购买梨树苗的想法,他刚得的那五顷地,大多都是坡地,种些果树倒也是合适的。
“树苗也有,你可是要买?”那少年人听闻罗用想要购买梨树苗,面上也现出几分欣喜。
“要买的。”罗用搓了搓面颊说道:“这里太冷了,我们去那秦记汤饼铺慢慢谈吧。这些梨子我都要了。”
“……”听罗用喊他们去汤饼铺,一直缩在墙角那老翁这才抬头向这边看了过来,从他那顶破帽子底下露出一双满是戒备的浑浊眼眸。
早年他上过战场,也去过许多地方,什么样的人间地狱都见识过,于是对人的防备心理也是很重。
若是换了从前在外面,无端端一个人突然说要请他去汤饼铺吃东西,那他必定是不会去的,别到时候汤饼没吃着,自己却叫人给煮了。这也不是什么夸张的说辞,年景不好的时候,到处都没粮食,吃人的事情也是有的,有些个吃过了还会上瘾,那样的人,在如今这样和平的环境中,也是十分危险的存在。
“我乃是西坡村罗三郎,老翁尽可信我。”那样的眼神,罗用也是很熟悉的,只有见过这世间黑暗的人,对人才会有那样的防备。
“哦,原是罗三郎。”那老汉点点头,面上又有些恍惚,好像终于意识到眼下已经不是那个战乱的年代,秦记汤饼铺他们先前明明也去过,是个正正经经的食铺,生意还挺红火。
三人去到那秦记汤饼铺,秦五娘见来的是罗用,还赶着驴车,连忙就让自家侄儿把驴车赶到后院牲口棚去,自己则引着罗用三人到店内炕头上的一张矮桌。
离石县城中的店铺,现如今大多都盘上了土炕,这秦记汤饼铺,进门就是两排大炕,左边一排右边一排,几张小桌摆放在炕头上,每张桌子旁边都配有几个草垫子。
“几位吃点什么?”秦五娘热情招呼道。
“杂酱面,配羊汤,行不?”罗用脱鞋上炕,盘腿坐好,问对面祖孙二人道。
“嗯。”少年人略显拘谨,那老汉倒是淡定,就是不怎么爱搭理人。
“好嘞。”秦五娘这便到后头给他们三人准备吃食去了。
店里还有其他三四桌客人,离石县的人大多认识罗三郎,这时候便纷纷出声和他打了招呼,罗用也是笑眯眯地跟人寒暄。
“三郎,你可听说了?”旁边桌子上有个中年大叔往这边凑了凑。
“甚事?”罗用问他。
“我听人说,河南道那边也出现了做燕儿飞的。”那人忧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