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年代文里卖美食 第35章

作者:柏林雨声 标签: 种田文 美食 年代文 轻松 穿越重生

始终心性坚定的云卉并没有被这些艰难困苦打倒,哪怕云舒的出生也没有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妥协,她始终记得自己来自哪里,始终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的这里,也始终记得眼前这些日日夜夜能看到的人那张脸皮之下是何等的狰狞恐怖。

她无法融入这里,也不敢融入这里。

只是,和最初的强硬剧烈、让人一看就知道是要逃跑的模样相比她学会了掩藏,她把自己的所有目的都深深的掩埋在心底,表面上开始融入段家。

她好似想通了一般开始变得乖巧,段家不允许她出去那她就带孩子,在段家人监视之下带着目的与真心去照顾云舒。

对待云舒这一点上,云卉是真的想通了。

他是段家的孽种,但也是云家的孩子。既然他的身上也流着他们云家人的血,那就不能让这个孩子以后给云家抹黑。

段家甚至整个小树村都已经烂到了根里,如果她再不管,那这个孩子以后岂不是也要学的跟小树村那些人一样粗鄙狠心、尽干些丧尽天良的恶事?

她绝不允许流着云家血脉的孩子变成这样!

何况,这个孩子再如何,也是她生的。她确实恨他,可若是半点没感情也不见得。她想:既然我当初那么费尽心思都没有弄死你,现在你出生了,那以后也得强硬的活下去才行。

云卉在琢磨着怎么逃出去的时候也正式开始了教导云舒的事。她教他认字读书、教他各种她所学习过的知识,时间久了她也会像个心无芥蒂的母亲那样夸奖他聪明乖巧,甚至还会亲亲他。

这些变化自然被一直监视着的段家人看在眼里,他们还想着是她生了孩子心就踏实起来了,肯一门心思的过日子了。

他们以为云卉认命了,因此慢慢的也不再死命关着她,渐渐允许她到外面走动。虽然时间并不长,但至少有了开头。

云卉并不欣喜,因为她知道这是段家人对自己的试探,所以她虽然会顺势出去走走,但并没有半点要逃走的意思,她依旧专心的教孩子。

段家人始终迂腐又自信的以为孩子能够拴住一个女人,能够让那个女人为了孩子牺牲掉一切。在段家人看来,云卉给他们段家生了云舒这个儿子,哪怕她心气儿再高、心里再不如愿和他们过日子也不会撇下云舒不管,更不舍得伤害云舒,所以在教他读书的时候也一定会教好的,绝不私藏。

他们这么想没有错,只是他们以为的好跟云卉以为的好差了十万八千里。

在教云舒读书识字学知识之际,云卉还会背着段家人给云舒灌输一系列有关“气节”“道德”“品行”“善恶”“忠奸”“怜悯”等等思想层面的东西,她没有任何隐瞒的告诉云舒自己是怎么来到的这里、又是如何怀的他,她更是毫不掩饰自己对于段家人的恨意,包括对他段云舒的。

起初,云舒很难受,他无法接受对自己很好的爷爷奶奶爸爸等人竟然都是坏人,可云卉一个接一个的道理告诉他,他们干的那些事情就是坏的!

甚至为了让云舒看清楚段家人的真实面目,也为了救那些被拐来的孩子妇女儿童一命她几次破坏了他们,结果转头被打的半死,躺在地上动都动不了,如果不是云舒闯了进来,她甚至可能会被打死。

云舒望着她哭,但云卉无视了他的哭泣,她只一字一句的说:“看到了吗,我只是想救救那些被他们拐来的人,他们就发狠的差点打死我。”

云舒哭的泣不成声。

但云卉不放过他,“云舒,你知道吗,那些被他们拐来的人也是他们的母亲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他们的母亲会跟我一样给他们的孩子讲故事,会教他们读书识字,会期盼着他们长大以后变成一个行事堂堂正正、以后对国家社会有用的人。云舒,他们跟你一样,都是妈生的、妈养的。云舒,如果有一天你也被人贩子拐走卖掉,那你的心情会是什么样的呢?你会不会想你的亲人,会不会想回家?”

年纪并不大的云舒被云卉这魔咒一样的话刺激的当场崩溃,他的心开始了真正的煎熬,比任何一次听到云卉给他讲的那些至善至美的故事都要煎熬痛苦。

他痛苦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家庭,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家人,为什么那个明明对自己很好的爷爷奶奶爸爸叔叔们会去做这种拐人卖人的恶事。

可痛苦并不会到此为止,甚至这只是一个开始。云卉后来又用一个又一个的事例告诉他那些人又拐了多少人,又让他亲眼目睹这个小树村中有究竟多少人在当刽子手,那些他每天在村里看到的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婶婶们私底下又干的是什么勾当!

“看到了吗,云舒,那个昨天还对你笑的一团和气的老货是怎么打那个想逃回家的姑娘的?她打的真重啊,一点儿都不手软。”

“看到了吗,云舒,那小子前几天还邀你一块去山上摘野果呢,结果今天他就给那个小姑娘的屋子里点了迷香,在跟他爹妈一样做恶事呢。”

“看到了吗,云舒,小虎子手上吃的糖是他爸妈用卖人的钱给他买的。他吃的根本不是糖,而是蘸着血的人肉馒头。”

“看到了吗,云舒……”

小树村是一个集体贩卖人口的罪恶村子,他们出去拐到了人根本不会瞒着村里的人,甚至还会大张旗鼓的让同村人知道,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家给自己当耳目,这也是全村的默契。云卉因为不再被关着能察觉到蛛丝马迹,然后知道一些事情,只是她已经试过很多次,但她根本救不了那些人,甚至每次还被他们打的半死。每当这个时候,云卉就会借机告诉云舒那些人都做了什么恶事,一遍又一遍的让云舒记住这些罪恶。

云舒从最开始的痛苦慢慢变得厌恶,他厌恶干了那些坏事的小树村人、也厌恶故意在他耳边说这些事的云卉,曾经有段时间他甚至是恨云卉、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的。

他疏远了所有人,性子开始变得叛逆,曾一度痛苦发疯到想自我了结。

他投了河,但被应望救了,没死成。

之后因为这件事云舒对应望如何有些不一样不提,就单从这件事情上,云卉察觉到自己手段用的过重了,这样的恶意会令云舒承受不住。于是云卉开始改变策略,她开始尝试着跟云舒谈心,以一种推心置腹的方式告诉云舒自己心里的恨意、痛苦、不甘与期盼。

她告诉他,“云舒,你生来就在泥沼里,但我不希望你一直活在泥沼里,你要从这里挣脱出去才行。”

“云舒,你看看村里人干的那些恶事,他们的身体灵魂就跟粪坑里的那些污秽一样,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那你呢,你也想变成他们一样吗?变得以后人人喊打、最后不知哪一天就被公安拉去枪毙了,你想助纣为虐吗?”

“云舒,人活着要有理想,要活的胸怀磊落、光风霁月,而不是当那阴沟里的老鼠。”

“云舒,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想我爸爸妈妈们,我失踪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他们心里多么担心,我真的好想好想家。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有机会带你回去认认人。”

“……”

她变了手段,懂得了怀柔政策。云舒虽然叛逆至阴郁,但在云卉这些掏心窝子的话中还是软了心肠,母子俩关系没有那么尖锐紧张了,他开始懂得去心疼这个母亲。

不过,真正让云舒理解云卉的难处与痛苦、见识到她随时危在旦夕的还是云卉遭遇背叛的事情。

早就说过,小树村里不仅仅只有云卉一个被拐来的人,还有些跟她同样被小树村人自己留下当老婆的姑娘。事实上,小树村会走上拐卖之路也是跟他们娶不上媳妇相关。只是最初他们是买人,后来觉得买人太贵,然后又慢慢的摸到了一点门道,就开始跟着去拐人。之后尝到了拐人卖人的甜头,就变本加厉,逐渐发展成了全村都干这种勾当。

——从小树村拐卖人口的发展史来看就知道小树村中多少女子是被拐卖的。只是这些妇女有些还在挣扎,有些受不住屈辱自尽了,有些撑不住熬死了,有些麻木而浑噩的活着,有些则忘记了来路、彻底融入小树村、跟小树村的人一块去残害别的妇女儿童。

云卉自知依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想要逃出去太难了,所以她想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几经观察之后去偷偷接触一些同样被拐来的人,她们商量着怎么从这里逃出去。计划都做好了,甚至连东西都悄悄的准备了一些,结果最后被一个“同盟”出卖,她们被抓了个现场。

当场就有几个女人被打死。

云卉自然也没有逃过一劫,她被段家人带了回去,然后全家拉着云卉下死手的打,如果不是应望听到动静去山上把被段家人特地指使出去挖野菜的云舒找回来,那么那天云卉真的要被打死。

可即便是云舒苦苦哀求让段家人停了手,云卉也直接去了半条命——鼻青脸肿、浑身没有块好肉就不提了,她的一只眼睛已经直接被打瞎了,内脏也被打伤,躺了两个月都起不来床。

——她的身体从那一天开始彻底垮了。

第42章

云舒看着躺在床上了无生气的母亲,眼睛都哭肿了,他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些人能下这么重的手,如果不是许望(应望以前的名字)偷偷去把他喊了回来,他的妈妈是不是也会跟另外几个女人一样被直接打死?

那几个被打死的女人中也有几个是有孩子的,可偏偏那些孩子跟小树村其他人一样觉得她们都该打,怎么能想要离开小树村去报公安呢?

云舒甚至亲耳听到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半大男孩说:“我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都嫁给我爸了,竟然还想着去报公安来抓我们。小树村有什么不好?以后多干几笔卖了钱,她吃穿什么没有?要是遇到长得漂亮的,还能直接留下给我当媳妇,她连彩礼钱都不用出,这么划算的买卖她竟然都不会算!”

云舒听的不寒而栗。

他不敢想象,如果没有他母亲从小教他道理,他是不是也会随波逐流长成这样?在自己亲生母亲尸骨未寒的时候骂她不懂拐卖人口的乐趣与好处?

在这一刻,云舒突然明白了云卉为什么会一心一意的想从小树村逃出去、明白了为什么她会咒骂小树村所有人、明白了她一直以来的痛苦根源是什么、更明白了她为什么从小到大会跟自己说那些话。

也是从这一刻起,他恨上了包括段家人在内的所有小树村人,他真正地理解了自己的母亲,他开始想办法怎么带着自己的母亲从小树村逃出去。

只是云卉伤的太重了,段家是不可能花钱送她去县里治病的,在云舒的哀求与闹腾之下他们也只答应了请村里的赤脚大夫来给她看看。

结果显而易见,是不会有任何作用的。

云舒不甘心,他开始想尽办法的弄钱,然后询问云卉的症状去县里给她买药。有些药有点效、有些药半点用都没有,可哪怕是有点效果的药作用也不大,顶多只是缓解缓解她身上的痛,想要痊愈是不可能的。

熬油似的熬了几年,云卉病入膏肓。

在这几年里,云卉没有闹过任何事、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每天要么躺着、要么斜靠着坐,然后教云舒一些东西,这在段家看来就是云卉真的老实了,他们心想果然还是要打才能乖觉下来。

他们对云卉不再有警惕之心,反而更警惕云舒一些,因为自从那次事件后云舒就对他们有了成见,还经常到县里去,虽然说是买药,可万一他想干点别的什么呢?总之,他们开始看犯人一样看着云舒,每次云舒去县里也会派人跟着,不让他去找公安或者别的地方。

于是,这样区别的待遇终于让云卉有了机会——她把农药和在野菜汤里,让毫无所觉的段家人吃了下去。身体差的当场死亡,身体好一些没立即死的也被提前准备的云卉灌纯农药灌死了。那个时候他们被农药折磨的肚子绞痛、瘫在地上如一团烂泥,根本没有力气反抗,因此哪怕云卉病入膏肓,但给他们喂农药就跟喂个奶娃娃一样简单。

等到小树村的其他人知道,段家人的尸体都已经凉透了。

魏云舒从河里摸鱼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段家闹哄哄的一片,而他母亲云卉则跟个旧社会的犯人一样被两个人押着跪在地上,旁边一群人指着她鼻子咒骂她是杀人凶手,要她偿命如何如何。

那场面,就是旧社会浸猪笼也不过如此。

那些人看到云舒回来,还绘声绘色的跟他说云卉是如何的心狠手辣,竟然用农药把他的爷爷奶奶爸爸叔叔们全毒死了,言语之激烈、用词之狠辣,总之就是要叫云舒痛恨云卉,叫他给自己的父亲报仇,不然他就枉为人子!

哈!

云舒听的想笑,为父报仇?枉为人子?!

这些蛇蝎心肠的歹毒之人,算什么亲人?!

他想扑过去将云卉从那两个人手里解救出来,但这个时候云卉突然抬起了头。

她的一只眼睛已经瞎了,眼珠也没了,只有一个空空的眼洞。她的头发散乱,已经见了白,枯草一样落着。她原本白皙漂亮的脸蛋如今已经染上了细纹与苍老,被段家人打出来的旧伤留了疤,还有些是刚刚被打出来的新伤,新旧交错,看不出半点曾经身为豪门闺秀的美丽,也不见丝毫曾经身为大学生的意气风发。

她老了,也累了。

黯淡麻木了几年的眼睛里带了几分浑浊,可在看到云舒面孔那一刻却透出了丝丝光亮,尤其当她从云舒的五官上看出些许她父母的影子时更是透亮惊人,“云舒……”

云舒想跑过去,却被边上人死死拽住,他们以为云舒要发疯,要去救云卉。

云舒挣扎,可他一个人的力气哪里比得过对方几个人,根本挣脱不开。

“云舒……”云卉又喊了声。

云舒不动了,他双眼紧紧的看着她,“妈,我在这,在这……”

她被押着跪在地上,看云舒的时候得仰着头,脖子纤细又脆弱,浑身瘦弱的宛若一朵枯萎的兰花。她眼眶湿润,眼睛里却带着浓烈的爱意与期盼,“云舒,你要好好活下去。”

“妈——!”

云卉死了。

死在了那个本该是播种之季、万物生长的春天。

云卉给云舒留了一封信,信上回忆了她从小到大的生活,叙述了她对小树村和段家人的恨意,以及对云舒的情感转变,从无尽的恨到爱恨交加、到最后的爱,她说:

“……云舒,你的外婆曾经告诉我说没有任何一个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刚怀上你的时候我不相信,刚生下你的时候我也不相信,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信了,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是永远不可割舍的一部分,怎么能不爱?

我以前没有察觉,察觉之后我不敢相信。我憎恶这种爱意在我心里滋生,你是那个装可怜把我拐来的婆子的孙子、是那个欺辱我的渣滓的儿子,怀着的时候我做不了主不能弄死你,而我怎么还能管不住自己的心去爱你?后来,我明白了,母亲爱子是本能,我也逃不过这条定律……

以前我的所作所为,你爱我也好、恨我也罢,我都可以接受,也不会怪你。

只是云舒,你千万要记得,你只是你,你这辈子可以胸无大志、碌碌无为,但你绝不能作奸犯科、成为一个无恶不作的刽子手!切记!切记……”

在信里面,云卉很明确的告诉云舒段家人就是她杀的,“……他们是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已经有很多无辜的人因他们而毁了一生,现在,我只是把他们送回他们该去的地方。我此生虽为萤火,却也想做一回皓月。”

这封信写到最后,云卉还附上了她的家庭住址,叫云舒有机会一定要去一趟,替她去看看她的父母亲人都还好不好。

她的字迹娟秀端正,即便写信的时候已经是拖着残破的身体,手上没有多少的力气,可字里行间依旧能看出来曾经的教养与风华。

她叹:我生于富贵家,死在淤泥里,至于归处,就是那条河吧。

……

纵然小树村的人没有亲眼看到云卉杀人,但现场只有她一个人,而且整个段家除了他们母子没有一人幸存,所以小树村人认定是是云卉下的手,是云卉致使段家人集体暴毙的。因此在她死后没有一个人肯来帮忙,甚至他们还想把她的尸体扔到山上去喂狼,如果不是云舒强硬加威胁,他们真的要得逞了。

云舒其实也不想小树村的人来帮忙,他知道他母亲也不想,他们嫌脏。他自己一人操办了云卉的丧事,中途只有许望一个人偷偷来祭拜了下,云舒也没阻拦。

庞大又渺小的小树村,如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她的骨灰被云舒撒在了河流里,愿干净的河水能如她畅想的那样带着她一路蜿蜒而下,带着她看遍祖国万水千山、花红柳绿,带着她经过曾经的家乡,踏足挣扎半生却难回的故土。

云舒站在河岸边,河草青青,河水干净,清澈的河水早已带着她的骨灰远去。他伫立良久,才突然出声问:“许望,你想离开小树村吗?”

许望穿着洗的已经快散架的衣服,脸上干瘪瘦弱的只剩一把骨头,他说:“当然想。”

云舒说:“我妈妈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