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依石
二人的婚礼在十一月中旬举办,时间有些仓促,但有礼部协助,依旧办得无比盛大,冲散了京城上空从宫变开始便没有消失过的阴云。
秋华年和杜云瑟专程回京一趟为友人们道喜,闵乐逸的父亲闵太康和祖母也从外地赶来了。
秋华年作为闵乐逸的好友和半个媒人,受到了闵家的热烈招待,婚礼前日,秋华年去看闵乐逸,顺便看了看他的嫁妆单子,被上面的东西吓了一跳。
“你家不会是把所有家产都变卖了写在上面了吧?怎么这么多?”
闵乐逸不爱看账,这个嫁妆单子还是祖母硬压着才认真看完的,他接过来指了指,“只有这一页的一处宅子,三个铺子和三个庄子,还有一千两银子是我家给我准备的。”
“其余的从这里到这里,是吴家送来的聘礼,爹爹和兄嫂全都让我带过去;从这里到这里,是陛下赐下的添妆,也要加进单子里。”
吴家只有吴深一个孩子,给出的聘礼诚意十足,两者加起来已经让嫁妆单子十分惹眼了,再加上昭新帝赐下的按郡主份例准备的嫁妆,更是不得了,那些王府勋贵嫁孩子也没有这么多嫁妆。
秋华年大致估算了一下,闵乐逸的嫁妆换算成银子,怕是有三四万两,抵得上秋记六陈几年的净收入了。
闵乐逸对自己的财富毫不关心,兴奋地和秋华年说悄悄话,“吴深给我说,明年京中局势稳定后,他大概要回边关带兵,到时候带我去草原上骑马射箭!”
秋华年失笑,“我看婚礼别办了,让吴深现在就来骑上马带你跑去边关,你才高兴。”
闵乐逸清了清嗓子,没有反驳,他确实不喜欢婚礼繁琐的礼仪和准备工作,每天都通过幻想未来去草原策马奔腾来说服自己坚持下去。
这些话他可不敢和祖母他们说,只敢和秋华年抱怨一下。反正自己和吴深更丢人的故事华哥儿都知道,债多不压身嘛。
第222章 抓周【加更】
闵乐逸和吴深的婚礼非常盛大,过程中发生了一个有趣的小插曲。
大名鼎鼎的吴深将军背人进门时,紧张到差点没踩稳台阶,幸好他力气大,平衡力强,在最后关头稳住了身体,不然婚礼当天新郎和新夫郎一起摔在地上这种事情,能让人念叨一辈子。
很快十一月走到末尾,在一阵阵纷飞的大雪中,这一年进入了最后的月份,秋华年家也要准备一件大事。
——谷谷和秧秧的周岁礼就要到了。
作为位高权重的杜知府和齐黍县主的孩子,谷谷与秧秧自出生起就没缺过关注,虽然因为年纪小一直待在家里,但外头的人可从没忘了这一茬。
进入十二月后,知府官邸开始接连收到各种打听周岁礼的帖子,嘴上说想见一见小公子们,实际上都是要借这个机会和孩子的父亲们拉近关系。
九九把帖子整理了一下,拿给秋华年看,“居然还有人想和秧秧定娃娃亲,真叫人不知该说什么。”
九九指着的那个帖子措辞很委婉,娃娃亲的事只用寥寥几笔暗示了一下,但九九和秋华年都已经很熟悉这种社交辞令了,一眼就能看懂背后的意思。
想定亲的人家是族地在天津府范围内的一个世家大族,姓孙,孙氏一族虽然比不上曾经的江南迟氏、晋州解氏,但也是传承数百年出过不少高官贵眷的望族。
昭新帝登基后,处置了一批世家,为了稳定人心,分而化之,又拉拢重用了一批世家,孙氏就在被重用的这批里。
孙氏在天津府一带树大根深,强龙不压地头蛇,杜云瑟初来天津,还需要和他们打好关系以保证政令通畅。
秋华年要忙的事情太多,没怎么见过孙氏一族的人,九九现在代表府上参加天津府贵眷们的日常交际,倒是经常和孙氏的小姐公子们打交道。
孙氏帖子中提到的娃娃亲对象是他们家最新一辈的嫡长男,今年三岁,单看身份条件,非常有诚意,但九九清楚,华哥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的。
秋华年当然不想答应,他磨了一天的牙,晚上和杜云瑟说起时,还在咬牙切齿。
秧秧小团子不知道爹爹在想什么,没心没肺地躺在暖阁的小床上打哈欠,入冬之后大爬床就被收起来了,这个时代药物稀少,小孩子抵抗力低,感染风寒可不是闹着玩的。
没了大爬床,秧秧更懒了,一天中大半时间都在一动不动地“休养生息”,谷谷都能扶着围栏走几步路了他也不着急。
秋华年伸手戳了戳儿子软乎乎的小肚皮,嘀咕他,“想我卷王一世,怎么生了你这么懒的小家伙,以后遇到不顺心的事还这么懒可怎么办啊。”
秧秧又打了个哈欠,把爹爹使坏的手拍开,慢悠悠翻了个身,把小肚皮护在下面,以趴着的姿势继续睡大觉。
“……”秋华年看向杜云瑟,“你管管他!”
杜云瑟失笑,小的说不得,大的更是不能违抗,只能挑别的说。
“孙氏的事你不用担心,下次见他们族长时我认真回绝就好了。”
“我不是担心这个。”秋华年靠在杜云瑟肩膀上摇头,“我就是觉得……”
秋华年组织了一下语言,杜云瑟耐心等他开口。
“秧秧才一岁,孙氏的孩子也才三岁,两人未来是什么性格、什么品性完全不清楚,我们两家人也没有多熟,远称不上知根知底。只是因为身份合适,符合利益,他们就觉得能凑成一对姻缘,孩子们长大后会不会互相喜欢,有什么意愿根本不重要。”
“我们能遇到彼此,是我们的幸运,谷谷是男人,在这个世道里主动权多少能大些,但是秧秧……”
秋华年看着假装睡得昏天黑地,快要和小床融为一体的团子,忍住没上手去揉他撅起来的小屁股。
这小家伙每次不想理大人就会装睡,小聪明全部用在偷懒上了!
秋华年没有继续说,但杜云瑟与他心意相通,已经明白了他遥远的担心。
“有我们在。”杜云瑟握紧秋华年的手,“有我在,让他睡吧。”
……
谷谷和秧秧的周岁礼没有大办,只邀请了最亲近的友人,从迷信角度来说,孩子太小压不住福,从科学角度来说,天寒地冻的秋华年也不想让宝宝们见太多人。
不过小办不意味着低调,杜府没有大摆筵席,依旧有源源不断的礼物从各地汇聚到府上,昭新帝亲自赐下的一对龙凤玉佩更是让这场周岁礼出尽风头。
周岁礼最重要的仪式是抓周,此项习俗由来已久,孩子满周岁时,大人会在桌上摆上十几样物品,让他们随意抓取,据说这样能看出这个孩子未来的人生方向,讨一个好彩头。
普通人家会准备一个大盘子,里面放上儒释道三教的典籍、算盘、秤尺刀剪、锅碗瓢盆等东西,富贵人家还会在中堂布设锦席,烧香秉烛祭告天地祖先,抓周的物品里会有金银玉器、彩缎新钱。
无论简约还是富丽,家人们对年幼生命的祝福之心都是一样的。
谷谷和秧秧抓周的东西足足摆了二十几样,除了杜云瑟和秋华年准备的,还有友人们添的。
比如栖梧青君人不能到,但送来了一只精巧的金驼铃,孩子们抓到寓意着以后会去山川湖海看遍大好风光;梅望舒这个小舅公远航在外,遗憾地错过了周岁礼,但也留了抓周的道具,是一大串亲手编的崭新的铜钱,这种“昭新通宝”还未正式发行,只有杜云瑟这样的宠臣能提前有一些。
秋华年和杜云瑟把打扮得像两只年兽娃娃的宝宝放在锦席上,看他们抓东西。
在众人的围观下,平日就好动的谷谷先出发了,他快速爬了几步,路过了杜云瑟精心挑选的几本书籍,秋华年感到杜云瑟微不可察地有些泄气,不等他笑,谷谷又爬过了秋华年千挑万选出的日程表,这下两个爹爹都心碎了。
“抓宝剑,那个亮闪闪的,快抓宝剑!”吴深和闵乐逸小夫夫在一旁给自己的礼物吆喝。
谷谷爬过宝剑时,转头看了两眼,就在大家以为他会选择这个时,突然转了个身,虚晃一枪的举动引来一阵轻笑。
最后,在预料之内又在预料之外,谷谷往回倒了几步,一把抓起了杜云瑟放在那里的知府官印,双手高高捧了起来。
“不得了啊不得了,谷谷一出手就是一个三品的官印,我看你这个父亲迟早要被儿子超过。”
杜云瑟看了吴深一眼,神情镇定,但脸上的高兴之意怎么都掩盖不住,“雏凤清于老凤声,有何不可?”
秋华年扯了下他的腰带,让他注意措辞,什么叫“老凤”,他才二十四岁,还很年轻好嘛!
很多人家会在抓周时准备“官印”,不过像杜云瑟这样直接放一个三品的真官印上去的,终究是少数。抓到官印,寓意着孩子未来能进入官场,官运亨通。
杜云瑟本人已经是一个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的传奇,真不知他的儿子未来会有什么样的成就,真的超过父亲,那也太难以想象了。
虽然抓周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但好彩头谁都喜欢,一时之间,中堂里的亲友们都笑着恭喜起杜云瑟一家人。
谷谷已经完成了抓周,秧秧却一直没有动静,秋华年低头一看,这小家伙居然在坐着打瞌睡,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还以为没人发现自己在偷懒。
秋华年无奈一笑,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去前面抓一个喜欢的东西回来。
秧秧看着自家爹爹,最终“勉为其难”地宠了一下莫名其妙的大人,目标明确地爬到一个地方,一把抓起一样东西,抱在怀里躺倒就睡。
秋华年定睛一看,秧秧抓到的居然是十六留下的那串新钱。
抓周抓到钱当然是好寓意,秧秧选的这样东西无比简单直白,都不用大家费功夫找方向引申,夸就完事了。
孟圆菱笑嘻嘻地说,“华哥儿是最会赚钱的人,秧秧也喜欢钱,这也叫子承父业!”
我最厉害的地方是赚钱吗?秋华年有些无语,但看别人的表情,似乎都对这点很认同。
毕竟纵观杜云瑟一家人一路走来的历程,可以说每一步都先建立在秋华年赚到了足够的钱上,如今的秋记六陈生意渠道四通八达,年利润接近万两银子,谁敢相信,它是由一个乡野出身的小哥儿在几年内创立的呢?
秋华年笑着戳了下秧秧眉心的红痣,“好好好,喜欢钱是随了我,以后把秋记六陈全部留给我们秧秧好不好?”
秋华年似乎只是随口一说,不过几个敏锐的亲友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是故意说这句话的。
秋记六陈的规模和前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秋华年明说要把这么大的产业全部留给一个哥儿,能被解读出无数深层含义。
这句话流传出去后,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家,应该能明白齐黍县主的意思了。
第223章 万国坊
寒风吹雪入绣阁,过了腊八就是年。谷谷和秧秧的周岁礼结束后,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紧接而来。
过年自古以来便是华夏大地上最隆重的节庆,从平民百姓到达官贵族,只要条件允许,都会在过年期间团聚在一起,庆祝旧的一年平安结束,祈祷来年一切顺利。
在裕朝法规中,每年腊月二十普通官吏便可“封印”停止办公,回家探亲过年,来年正月二十再回来,有足足一个月的新年假期。
但对身居要职的官员来说,这样的假期只能是奢望。作为一府的父母官,杜云瑟哪怕过年也有许多事需要忙碌,官员们尽忠职守,百姓才能安居乐业,热热闹闹地过大年。
好在杜云瑟的家人们都在天津府,不用经受游子离家之苦。
二堂的西洋钟敲了九下,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亮燃着炉火的温暖室内。
杜云瑟批复了刑堂送来的天津府范围内在狱人犯名单,叫来通判与司狱。
“这批人犯中有十七人尚未过堂,三人罪名不清,五人判罚过重,你们多上些心,务必在除夕之前全部处理完,不要让和案件有关的百姓提心吊胆地过年。”
过年辞旧迎新,家家户户都在大扫除,衙门自然也不例外,不过清扫的除了灰尘,还有一年下来积累的旧案与陈规。
有些父母官懒得麻烦,只是做做样子,有些则会一丝不苟地认真清查,杜云瑟显然是后者。
来天津府半年了,杜云瑟已经把知府官衙与下属各县县衙全部捋顺,换上与自己理念相契合的有真才实干的官吏,保证自己的命令可以不打折扣地执行。
临近除夕,知府官衙中许多官吏已经封印返乡,只剩几个值守的官吏,偌大的森严建筑显得空荡荡的。
杜云瑟安排完几样事务,起身走出堂屋,冬日清晨的阳光明媚但不热烈,照在人身上勉强驱散一些寒意。
“去后面看看县主起来了没有。”杜云瑟对跟过来的柏泉说。
柏泉笑道,“一刻钟前,县主身边的星觅过来说县主已经起来了,请老爷忙完后回去。”
现在是春假期间,留守官员的工作时间没有那么严格,只要做完了工作,不需要一直待在衙门里。
杜云瑟听见秋华年醒了,脚步快了几分,顺着夹道走到后面,进入内宅区域。
秋华年已经换好了衣服洗漱过了,昨晚他睡得早,一口气睡到现在神清气爽,正在和奶娘们一起打扮谷谷与秧秧。
大过年的就该穿喜庆的颜色,大人们有不能过于夸张的顾忌,小孩子则不用担心这些,谷谷和秧秧穿着一模一样的大红织锦绫缎小袄,戴着五彩虎头帽,白嫩的小脸上大眼睛扑闪着,活脱脱像两个年画娃娃。
“把新做的小斗篷拿出来试试。”
木棉阿叔取来两件大红羽纱蒙面,雪白狐皮垫里的小斗篷,斗篷只有小小一点,做得非常精致,针脚细密,用金线绣着吉祥如意的云纹。
杜云瑟之前没见过这两件斗篷,“要带孩子们出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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