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依石
怎么可能不喜欢,自从那些料子到了家里,她每日都要偷偷看一遍,摸一摸,想象一下它们变成衣服穿在自己身上的样子,不过也只是想象,她从未真的想过自己有穿上它们的那一天。
“去吧,请你榴花师父来家里,好好商量一下新衣服做什么样子。”
九九应了一声,面上还装着镇定,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地加快,一溜烟跑出了院子。秋华年看着她迈着欢快脚步的背影,摇头笑了笑。
九九去得快回得也快,不一会儿魏榴花就抱着柚哥儿过来了。现在赵氏等人再无可能回到村子,魏榴花彻底扬眉吐气,除了时不时担心一下丈夫外,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心。
魏榴花把柚哥儿放在地上,柚哥儿踉跄了一下,自己站稳沿着砖石铺的小路往正房走,一双小短腿迈到秋华年跟前,扬起藕节般的双臂奶声奶气地喊道,“糖!糖!”
魏榴花无奈笑道,“这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学了这个话。”
秋华年蹲下来摸了摸柚哥儿的头,“想吃糖?叫叔叔就给你吃。”
“……”柚哥儿瞪大眼睛,嘴里无助地发出气声,逗得秋华年咯咯笑。
“恐怕是我平日里一直拿糖逗他,他听多了渐渐学会了,一见到我就喊糖。”
秋华年牵着柚哥儿走进正房,从还没撤的点心盘子里捡了一块桂花糕递给柚哥儿,“今天不吃糖,吃个新鲜的。”
柚哥儿的手被魏榴花擦的很干净,肉乎乎的小手捧着和手差不多大的糕点,好奇地送到嘴边抿了一口,咧嘴笑了起来。
“娘、娘!”柚哥儿转身把糕点往魏榴花的方向递。
魏榴花笑着摆手,“娘已经吃过了,柚哥儿自己吃,小心点,别噎着。”
秋华年看着养得活泼健康的柚哥儿,突然想起一件事,示意九九先带柚哥儿去院子里玩一会儿。
“华哥儿怎么了?”魏榴花脸上笑意还未散去。
“榴花,你最近有空要不全家一起去县里的医馆找位大夫看一看。”
“为什么要去看大夫?”魏榴花一时没反应过来。
“赵氏阴谋败露的那个晚上,十六在你们家里翻出来了几包药粉,虽然你们一家三口没什么异常,但以防万一还是找位厉害的大夫检查一下为妙。”
魏榴花脸上的笑意凝固了,像潮水般瞬间褪去,“什么药?是谁的?!”
她听得心惊胆战,胸口像坠了一块千斤重的石头般喘不上气,她和云湖两个大人还好,柚哥儿本就身体不好,还年纪小不怎么会说话,有异常也不容易发现,如果柚哥儿出个什么好歹,她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
“药粉有两种,一种是让人昏昏欲睡的迷药,一种是让人性欲大发的媚药,我猜杜云镜在府城闹出那样的荒唐事就和这药有关,药的主人八成是李故儿。”
“李故儿……”魏榴花咬牙念出这个名字。
赵氏也怀疑府城之事是李故儿使了什么手段,可惜一直找不到证据,没想到证据最后是被秋华年家的贵客十六翻出来的。
赵氏不信任魏榴花与云湖,密谋之时刻意避开了他们,那天晚上魏榴花在厢房睡觉,突然听到正房中传来嘈杂的声音,等魏榴花和云湖急忙穿好衣服过去查看时,赵氏和杜云镜、杜宝泉已经被齐齐打倒在地,屋子里,一个消瘦却如鬼魅一般可怖的身影静静站立着。
魏榴花想大声喊人,那人影突然转头冷漠地看了他们一眼,魏榴花认出此人是秋华年家里住着的那位来自京城的神秘客人,犹豫地站在原地。
愣神的功夫,那人已经单手拖着赵氏走出房门,去了黑夜中一片阴影的柴垛之后,魏榴花听见赵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声音在黑暗中无比渗人。
过了十几秒,对方拖着嘴里塞了一团破布的赵氏出来,终于说了一句话,“绳子。”
魏榴花飞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去平日里放绳子的地方给他取绳子,云湖想拦魏榴花,魏榴花朝他们住的西厢房抬了抬下巴,柚哥儿还在里面睡觉,云湖的手又放了下来,任凭妻子取来绳子,绑住赵氏等人,跟着他们一起去了族长家。
已经过去了几天,魏榴花想起那夜的情景,依旧觉得背后发凉。虽然那位名为十六的哥儿没有伤害他们,但任谁半夜惊醒后在家里看到这样一位手段狠厉的煞星,都会感到害怕。
第二天赵氏几人都被送走后,魏榴花壮着胆子去柴垛后面看了一眼,柴垛和院墙形成的角落里洒落着几滴暗红色的血迹,一块软偏偏的肉被随意丢在地上,端口锋利整齐,显示着出手之人的利落与狠心。
魏榴花意识到,这是赵氏的舌头,她吸了口气,惊惧与仇恨得报的感觉在心里来回交织,化为热泪从眼眶中不断流下。
哭过之后,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处理了所有痕迹,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自那以后,她生活在只剩下自己一家三口的院子里时,再也不会幻听到那些赵氏无休止的讽刺与责骂了。
秋华年说发现药粉的人是那个十六,魏榴花没有半点怀疑,心中只剩下愤恨和担心。
那群人都被赶出村子了,怎么还留下了这么多祸害!
秋华年安慰魏榴花,“十六说这些药粉制作的很粗糙,必须长期服用才有效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李故儿得到这些药没过多久就随赵氏他们去府城了,就算她之前用过药,你们也吃的不多,不会有大问题的,去检查一下只是以防万一。”
魏榴花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但还是决定回去就尽快和云湖一起带柚哥儿去一趟县城。
这个事她必须和云湖好好说一说,云湖到现在心里还惦记着那些“家人”,可他的“家人”害他的时候可从不手软!
……
宋太太办事效率很高,说好后的第二天早上,宋家下人们就把书案等东西送来了。
秋华年看着他们卸货,这一次来的除了常见的春水,还有迟清荷身边的新大丫鬟巧音,九九远远看见过一次的大丫鬟皂儿早已不见踪影。
春水和巧音不让秋华年搭手,指挥着车夫把东西全部妥妥帖帖搬进院里摆好。
宋太太一共送了四张小书案和一张正常尺寸的大书案,全都是一色的黄花梨木做的,上面雕刻着缠枝花卉,配套着同色的凳子,摆在书房里十分整齐漂亮。
“我家太太派人去木匠家采买,正好那木匠做了一整套的书案,太太想着单独摆一个不好看,就让人全买下来了。”
这是宋太太在不动声色地送礼示好,同时也是为了迟清荷好。正如秋华年知道要给九九好好打扮后再去宋府学琴一样,宋太太也担心只有迟清荷用的东西不一样,会让她在秋华年家里不自在。
除了书案,笔墨纸砚这些东西宋太太也都送了好几份,不单有九九和春生用的,云康用的也考虑在内了。
秋华年和杜云瑟从府城回来后,云康继续每日跟着杜云瑟启蒙,他读书的天赋比春生高一些,虽然肯定和杜云瑟这种神童小时候不能比,和云成比也差一些,但未来考个秀才应该不成问题,对胡秋燕夫妻来说这样已经足够了。
车夫一趟一趟把书案和凳子搬进书房,春水和巧音则负责收拾笔墨纸砚和各类书籍,古代书籍价格极贵,宋太太一口气送了十几本秋华年家原本没有的书,加起来可不是个小数目。
这些书宋太太说是给迟清荷学习时读的,实际上也是礼物,秋华年亲自接手把书籍分门别类摆在书架上,已经看中了好几本感兴趣的打算回头细读。来到古代后,娱乐项目匮乏,他反而越来越能静下心来品味古典语言中的韵味。
收拾好了书房,春水和巧音又从车上取下了一大包被褥、枕头和换洗衣物,暂存在九九住的西厢房里,这是预备着未来迟清荷有可能在这里小憩或者借住。
又过了两日,九九的新衣服也做好了,宋府的马车专程来到杜家村接九九去宋府学琴,秋华年把打扮一新的九九送到门口。
九九穿着一身杨妃色提花缎做的的衣裙,粉嫩嫩的颜色称得她面如桃花,梳的整齐的发髻一边插了一支绒花,一边点缀了几根珍珠鎏金的钗子,宋太太送的那枚水头不错的玉镯也戴在了手上。
认真打扮过后,九九一下子看起来长大了不少,已经有了美人胚子的模样,作为杜云瑟的亲妹妹,九九的五官本就是上佳的,稍微修饰一下就显出了不同。
“我们家的小美人可真漂亮。”秋华年笑眯眯地调侃。
“华哥哥!”九九不好意思地小声叫他,脸颊红扑扑的,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秋华年正想继续开开玩笑,再嘱咐几句,突然看见九九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他若有所感地转头看去,目光所及的小路上闪过一个小身影,看背影像是族长二儿子家的存兰。
“九九?”
九九垂下眼睛摇了摇头,“我没事的,华哥哥。”
见秋华年还想继续问,九九脸上重新扬起笑意,“真的没事,华哥哥,我已经长大了,也明白许多道理了,我会努力处理好的。”
第46章 恶邻
秋华年从九九眼中看出了认真,他犹豫了一下,决定相信九九,适当的放手给她自己处理友谊关系的空间。
这几天棉花地里的活很忙,秋华年雇了三个人,每天除了继续给棉花去除多余的枝叶控旺,还要时不时补喷生物酵素,在醋渣堆旁扑杀棉铃虫,以及放水浇地。
而秋华年自己也不闲着,他虽然不用去地里干活,但每日都要记录棉花的生长情况,设计对照实验来探索最佳种植手法,书房里的竹纸手稿摞了厚厚一叠。
这对秋华年来说也是新鲜活,没有了万能的网络,所有事情只能一步一步自己探索,在这些事情上,他最大的依仗是在现代培育出的系统性思维能力。
秋华年设计了许多表格来统计数据、总结规律,用折线图、柱状图等直观的图形表一目了然地体现棉花生长情况,杜云瑟对此很感兴趣,主动向秋华年学了许多。
“如果这些方法能普及到各个州县,衙门的效率可以提升数倍,朝廷巡查地方财政也能省事许多。”秋华年想的是棉花种植,杜云瑟却想到了更远的地方。
“除非有人大力推行,否则很难。”
来到古代后,秋华年越来越意识到现代发达的信息传播技术的重要性,如果说文明发展的基石是生产力,那么信息传播就是在基石上建立文明的前提。
比如他们现在处于漳县,想给同处辽州的吴深松一封信需要三四天时间,想给京城送一封信需要半个月,想给南方送信,连渠道都找不到,朝廷的官驿速度快一些,但也快不到有本质上的区别。
历代古人先贤变法,能长期成功者寥寥无几,其中未必没有政令难以真正传达到全国各地的原因,纸上推演的再好,不能不缺斤少两的完全执行,也是白搭。
想要变法,需要一位能力出众高瞻远瞩的领头者,需要一群志同道合的同僚,还需要一位足够坚定强硬的开明君主,而这些对他们来说都还很遥远。
但遥远不意味着妄想与放弃,秋华年一直记得杜云瑟刚回村时在村后小河边对自己说的那番志向。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杜云瑟有鸿鹄之志,秋华年也想为这个世界的百姓做些什么,他们会一步一步朝着这个遥远的目标前进。
……
接下来的日子里,九九每隔三日就会被宋府的马车接走学琴,宋太太将自己女儿幼时学琴时用的琴找出来送给了九九,这把琴是南方的名匠所制,琴身略短,泛着微绿,琴面左侧用螺钿镶嵌的圆点标注了十三徽,琴尾铭刻着“点幽”之名。
九九对此琴爱不释手,拿回来后每日晨起昏后都要练上半个时辰,秋华年看过她的琴谱,发现上面的字每一个都长得像汉字,但每一个都不是汉字。有的上面是个数字下面加了个“木”,有的像“芍”,有的像“茫”,还有的数字在下面,不一而足。
这是古琴独有的记谱方式,奇怪的方块字表现的是双手应该按在琴弦的何处,除此之外,还暗含了应该用吟、揉、推、勾、绰、走、飞等哪一种手法。(注1)
九九讲解过后,秋华年明白了琴谱该怎么看,但他对乐器不太感兴趣,也抽不出时间学,所以满足了好奇心就敬而远之了。
虽然对学乐器不感兴趣,但欣赏音乐还是令人愉悦的,九九学的很快,没几天就能弹出音律来,秋华年每日听着院中传来清幽高远的古琴声,炎炎夏日带来的烦躁都消散了。
度过了开花期后,棉花开始结桃,青涩的棉桃挂在枝头,沉甸甸的喜人,因为前期照顾的好,每株棉花上都结了至少三个棉桃。
因为辽州气候冷,棉花种植和生长的慢,所以这些棉桃算是棉花生长过程中的“伏前桃”,也就是正常来说入伏前就该结出来的棉桃。伏前桃只是一个开始,只占总桃数的百分之十左右,但它的出现意味着田里的棉花发育正常,丰收可望。
“伏前桃早挂,伏桃满腰,秋桃盖顶”,三波棉桃都顺利长出成熟,才是最理想的棉花生长情景。
出桃之后,棉铃虫更加肆虐了,之前每隔五日喷一次生物酵素,现在却缩短到了三日,田头的醋渣也需要三日一换,每晚都得去扑杀一次。
这些步骤花不了太多钱,用工却极重,而且都是细活,比种水稻和小麦还要累,种植棉花虽然赚的多,可农人的艰辛也增加了数倍,不雇人的话正常人口的人家一户也就照顾的过来一两亩。
之前开花期的时候,秋华年有意没有给棉花田施肥,因为那时候施肥只会催生出更多的枝条,反而减少花朵数量。但棉花开始结桃后,大多数营养都会被棉桃吸收,这时候合理补肥,可以让棉花结出更多更大的棉桃。
伏前桃之后的伏桃会占总棉花产量的百分之七十以上,可马虎不得。
秋华年和杜云瑟商量后,买了一批石灰,拌上农家肥,花了几天时间给三亩地补了一遍肥。
转眼间盛夏过半,秋天的脚步一点点靠近,后面园子里的大梨树上头一茬的梨子已经熟了。
秋华年清早把落在地上烂了的果子收起来喂骡子,完好的果子装了大半筐,分送给关系好的村人们尝鲜。
秋华年让九九去族长家和魏榴花家送梨子,春生去胡秋燕家和其他几家送,他自己则去隔壁的几位邻居家。
走到庄寡妇家门口时,秋华年隐隐听到她家院里传出数道人声。
庄寡妇寡居多年,唯一的女儿远嫁在外,平日里一直是一个人住的,秋华年家现在的房子多出来的一半地就是买的她家的,因此两家的大门离得很近。
秋华年敲了敲门,一个眼生的头上扎着花绳的小丫头从里面打开破了条缝的板门,露出头上下打量了秋华年一遍,占着门转身喊道,“姥姥,来了个人!”
秋华年被晾在外面,把手上装梨的篮子换了个手提着,他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和一个小孩子计较,耐心等庄寡妇出来。
过了一小会儿后,庄寡妇拍着手上的土匆匆赶到门边,看见秋华年后赶紧笑道,“华哥儿怎么来了,快进来,我刚才在屋后挖葱呢,不知道你来了。”
“家里的梨树结梨子了,我给你婶子你送点尝尝鲜。”
在村里关系好的人家互相送些自家的农产品很常见,庄寡妇也给秋华年送过自己种的小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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