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流书生
应该没有谁能在一个杀过自己一次的人面前冷静面对的。
他不否认自己来这里,的确是有一瞬间想要趁机报仇的心,但他也很清楚,自己杀不掉乌行白,反而会惹上大麻烦。
几招之后,乌行白已经往后退了三四步,眼看着步步逼近的剑刃,他侧身抬手,直接握住了季观棋的肩膀,却不防对方趁势跃起,剑刃反绞,乌行白不得不松开了手,然而就在此刻,神识再次受到了冲击,他的动作稍稍迟缓了一瞬,便已经被锋利的君子剑在手臂上留下了长长的伤口,鲜血顿时涌出。
季观棋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伤到乌行白,稍稍愣了一下,乌行白见状,原本阴郁的心情稍稍好了一点,他抬手捂住了手臂的伤口,淡淡道:“无碍,不必担忧。”
“看到你没事,我便放心了。”乌行白不想去深究为什么季观棋要动手,他撇开重点,只是道:“我知晓你不在青鸾身边,它是被万兽宗带走了是吗?你不必忧心,本尊亲自去将它带回。”
他的脸色已经开始苍白,神识的痛苦从未停过,但他面上不显露分毫,若是稽星洲在此都要为这份忍痛的能力而称奇了。
季观棋摘下了面具,露出了自己的模样,他平静地和自己曾经的师尊对视着,这一眼仿佛又让他回到了上辈子死前的最后一刻,当初他也是这样和乌行白对视,试图从对方眼中看到半点慌张,直到死前他都不肯信他一直崇敬的师尊是一个是非不分,善恶不明之人。
然而他失望了,那是的乌行白神情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随手小事。
然而这次对视,先挪开视线的居然是乌行白,他微微侧过头,道:“随本尊回去,你想要什么,本尊都能替你拿到,你才用过洗髓丹,需要配合多种疗伤丹药才能彻底恢复。”
“不必。”季观棋心中盘算着时间,他不动声色地叹气,而后道:“在下已非玄天宗弟子,不宜再踏入玄天宗,仙尊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这样的生疏,仿佛跟乌行白只是萍水相逢,不,甚至萍水相逢都算不上。
这显然不在乌行白的预计范围内,他下意识想去握着自己的武器,忽然想起自己出来时并未带着方天画戟,有些不太适应地微微拧起眉头,道:“本尊并未允准你离开,你依旧是本尊的首徒。”
“可我想走,不需要仙尊允准。”季观棋眼中清朗,他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的意思,直截了当道:“宗门规矩里,并未有说进入了玄天宗便不能离开这么一出,倒是有一条若是自行脱离玄天宗,永世不得再入的规矩。”
“……”乌行白已经顾不得神识的疼痛了,他看着季观棋这副平静的模样,心中忽然觉得有点恐慌,像是有什么要走,但他却抓不住,他道:“从今天起,便没有这条规矩。”
季观棋都快被气笑了,他现在看着眼前的乌行白,很怀疑自己上辈子怎么会觉得这个人如此光芒万丈,他怎么会觉得眼前这人是他要追随一生,视为神明一般的人物,眼前这人分明就是连人话都听不懂。
“有这条规矩和没有这条规矩的差别并不大,是我不想回去。”季观棋坦然道:“我不愿意再做你的弟子,也不愿意在与仙尊有任何瓜葛,此前种种,皆为过往,望仙尊明白。”
他握着自己的君子剑,废了多少力气才能强行忍着不出手。
他刚刚重生那会儿,很想将剑刃架在乌行白的脖子上问他当初为何要那么做,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他也重塑了经脉,生死之际忽然看开了,问清楚又如何,不问清楚又怎么样,反正他也不会回头了。
人只会对还看重的人总是耿耿于怀不肯放过,而对于乌行白,季观棋已经看开了,为了这么个人搭上自己一生,不值得。
“观棋。”乌行白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人似乎是真的要跟他撇清关系,他脸色变了变,立刻道:“为何?”
为何?当然是因为你不辨是非善恶,因为你杀了我。
追寻你的时候,是因为觉得你是世间最为正气的所在,如今看来,不过是他季观棋看错了人而已。
“没有为什么。”季观棋微笑着说道:“仙尊不是一直觉得我的天资不足,每次的宗门大会,总是不如其他宗门首席出风头,觉得我聒噪,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好,如今我走了,仙尊应当觉得高兴才是,无论是萧堂情,乔游,亦或者是奚尧,他们都比我更适合做仙尊座下首徒。”
乌行白要说的话骤然停住。
“仙尊是觉得这些我都不知晓吗?”季观棋无奈叹气道:“我是天赋低了,但不是脑子不好,十七岁拜师进入宗门,成为仙尊座下首徒,一晃十年,这十年里,仙尊也觉得烦了吧。”
“我没有。”乌行白急于否认,可他面对着季观棋的目光,张了张口,哑声道:“观棋……”
“我也烦了。”季观棋叹了口气,他拱手道:“一别两宽,各自欢喜,祝仙尊仙途坦荡。”
“我不允准。”乌行白试图上前却被君子剑剑尖直指胸口,他看向眼前人,对方只是道:“冒犯了,只是我生性不喜与旁人接触。”
“不喜与旁人接触?”乌行白因为这句话,一口血没能忍住,从唇角溢出。
“仙尊珍重。”季观棋当然知道乌行白为何吐血,若是换做上辈子的他,只怕已经心疼得不行,如今原来看着这人痛苦,自己也能做到视而不见了,他道:“告辞。”
一个时辰,他算了一下,已经差不多了,得尽快撤回去安抚青鸾了。
也是在这一瞬间,密室里的青鸾猛地仰起头鸣叫了一声,它体内的印记被完全覆盖了,属于乌行白的印记骤然灰暗下去,远处的乌行白终于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星星点点洒在了地上,他身子骤然不稳,半跪在了地上,连续呕出几口鲜血,脸色也瞬间惨白。
正如稽星洲所言,强行覆盖了印记进行抹除,对于乌行白而言无异于是神识重创,这反噬来得极为痛苦。
“季观棋。”乌行白哑着声音,他紧盯着季观棋的背影,语调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青鸾的印记……被覆盖了……”
走在前面的季观棋停下了脚步,乌行白眼底掠过了一丝希冀,他甚至挣扎着要起身,却看到听到季观棋低声叹了口气,那声音听得乌行白心中一颤,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是要猜到季观棋想要说什么。
名震四海,威名赫赫的镇南仙尊也会有那么一丝畏惧。
他听到季观棋说:“是的,我知道,是我让稽星洲做的,仙尊,青鸾是我送你的生辰礼,既然你不喜欢它,就那就放过它,把它还给我吧。”
放过青鸾,也放过他季观棋吧,他和青鸾都没做错过什么,何必要走到最后的绝路上。
季观棋说这话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乌行白,便径自离开了。
原来一直想说的话,这么轻而易举就能说出口了,季观棋感觉回城的路都宽阔了许多。
回到密室的时候,稽星洲已经坐在旁边休息了,看到季观棋回来,他立刻道:“厉害啊,都能拖住镇南仙尊了,不过一切顺利,我原以为印记被覆盖之后青鸾要剧烈反抗,但是它很乖,只是趴在那里有点郁闷,可能是觉得印记没了,自己被丢弃了,你好好哄一下就好了。”
“好,多谢。”季观棋上前摸了摸青鸾的脑袋,正如稽星洲说的那样,青鸾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瞧见季观棋之后,扑腾了两下翅膀,努力凑上去让季观棋安抚自己。
“没事了。”季观棋摸了摸青鸾的脑袋,感觉它的羽毛都黯淡了一点,低声道:“以后就好了。”
而此刻,镇南殿的密室之中,阵法微微亮了一瞬,乌行白的身影出现在了阵法里,他身形略微踉跄地扶着墙,手上都是鲜血,所走之处仔细看都是密密麻麻的符文,且这些符文都是一模一样的。
他捂着脖颈,一道符文游走于他的脖颈处,大量的鲜血也是从这里流出的,他什么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竭力走上了最中间的台子上,褪去了衣袍,浑身的符文透着一种极为诡谲的感觉,符文时而金色,时而黑色,如同游蛇一般,走过之处都会出现血肉外翻的伤口。
他用灵力强行压下所有的符文,旁边的方天画戟微微震颤,不,应该说,整个屋子的武器都在震颤。
放眼望去,整个密室上都挂着各种武器。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外面传来了一道声音,道:“宗主,仙尊尚未归来。”
“他已经回来了。”宗主的声音温润爽朗,笑着道:“我便是来找他去喝茶的,你去通报吧……罢了罢了,让他来大殿一趟吧。”
“是,宗主。”洒扫弟子立刻应道。
待宗主离开了,两名洒扫弟子互相对视了一眼,一人道:“你看到仙尊回来了吗?”
“没有啊。”另一人说道:“难道是从别的地方?可是仙尊何时会从别的地方进入镇南殿?”
“不知道,去通报一声吧。”这名洒扫弟子道:“今日真奇怪,后山的灵兽总是在叫唤,难道有是哪个弟子去后山了?你去告知一下执法队的人,让他们盯着点,若是有弟子被灵兽伤着就不好了。”
外面传来洒扫弟子脚步声的时候,其实乌行白就已经醒了,他脸色还有些苍白,但身上的符文已经全部消失了,一点伤痕都没有,仿佛之前都是一场错觉。
洒扫弟子是不敢进入殿内,只敢站在外面说道:“仙尊,您在吗?宗主请您去一趟大殿。”
里面传来了乌行白轻轻“嗯”了一声,洒扫弟子互相对视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诧异,显然没想到乌行白竟然真的在殿内。
片刻后,乌行白走了出来,他和往常一般手持方天画戟,身着黑色长袍,气势逼人,让人不敢直视。
“仙尊。”几名弟子纷纷跪倒在地,直到乌行白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里,一名弟子抬起头,小心翼翼道:“仙尊居然真的在殿内,可是……我们都不知道,宗主是如何知道的?”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更不敢吭声了。
密室里,只有血衣能证明他曾经受过重创。
一晃三日过去了,这三日季观棋都是在稽星洲这边住着的,的的确确看到了稽星洲为了平衡各个灵兽之间的关系费劲心机,恨不得能一个人掰成三个人用。
原本稽星洲以为这三天估计有些难熬,没想到只是覆盖印记那日挣扎了一下而已,而后青鸾就非常乖巧,它总是黏着季观棋,好了之后就变成了小鸟的样子蹲在季观棋的肩膀上,看上去和往日并无异样。
“还没找到你的赤炼蛇?”季观棋问道。
“没有。”稽星洲苦笑了一声,道:“找了一圈了,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希望别伤人。”
“就算它回来了,恐怕它也不愿意和三头蛟待在一起,想过怎么办吗?”季观棋笑着问道,他喜欢抱剑靠在栏杆上,时不时撒点鱼食给池塘里的鲤鱼,长发用简单的银冠束起,看上去长身玉立,俊朗飘逸。
稽星洲多看了他几眼,而后毫不吝啬地夸赞道:“观棋兄,你真是我见过能把一席白衣穿得最好看的人。”
“多谢。”季观棋取出了一壶酒扔给了稽星洲,道:“送你。”
这可是他自己珍藏的佳酿,平常都不舍得拿出来给人的,青鸾从季观棋的肩膀上走过去,看了眼稽星洲,又看了眼酒,最后啄了两下季观棋的脖子,他无奈捂住脖颈道:“青鸾。”
这鸟被季观棋摸了摸脖子,这才舒服地半眯着眼睛,乖巧趴在了季观棋的掌心。
第037章 你对我动手?
本来季观棋是准备青鸾的事情结束之后就走的, 可是奈何稽星洲邀请他留下来参加两日后的三头蛟初次亮相的游行,季观棋就想起了在客栈里那几人说的。
“三头蛟收服的时候,可还算是顺利?”季观棋没有直接问有没有邪气入侵。
“不算很顺利。”稽星洲回忆起那时候, 而后笑着道:“不过多亏了你的话, 否则, 还真有可能着了道。”
这就是没有被邪气入侵了, 季观棋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观棋兄还没见过三头蛟吧?”稽星洲起身道:“感兴趣吗?”
季观棋看对方盛情难却,只得顺着他的话笑着道:“很感兴趣。”
“那就走。”稽星洲说道:“这可算是我手上最厉害的一头灵兽了, 不过青鸾可不能进去,鸟和蛇为天敌, 我担心它们会打起来。”
季观棋瞧了眼青鸾,青鸾则是哼哼唧唧地在季观棋手心里踩了几下后,振翅飞走了。
其实上辈子季观棋见过三头蛟,也是在秘境里, 还差点死在了这头三头蛟的手上,当初他凭着重伤逃走的,即便如此依旧被对方的毒牙在肩背上撕扯出了一道长长的伤痕, 若非他速度快, 就直接被开膛破肚了。
如今再看到三头蛟,这只灵兽没有上辈子记忆,自然不知道季观棋是谁。
“你是谁?”
“那小子的朋友呗。”
“烦死了。”
三个头颅正如季观棋所说的那样,各说自话, 都不太服对方。
“观棋兄,这便是三头蛟了。”稽星洲走过去的时候, 给三头蛟带了吃的,这头凶兽吃起东西倒是不血腥, 因为它是直接连着盆子一起吞咽下去的,若非其他仆人走得快,只怕也成了它腹中餐。
“不够。”其中一颗头颅嚷嚷着道:“你们万兽宗没肉吃了?就给这么点?”
稽星洲显然已经习惯了,对着季观棋有些抱歉地拱了拱手。
“咦。”其中一颗头颅似乎是才注意到了季观棋,它忽然嗅了嗅,然后朝着季观棋游了过来,季观棋和旁边的稽星洲都紧张了起来,刚要出手阻止,只见那头三头蛟停在了季观棋的面前,它轻轻歪了歪脑袋,然后绕着季观棋游了一圈,有些诧异道:“洗髓丹的气息?”
“前辈。”季观棋恭敬道,算起来这三头蛟都不知道多大了,尊为前辈倒也未尝不可。
三头蛟显然很受用这种态度,高高扬起了头颅,而后眯着眼睛瞅了半天,道:“我就说嘛,洗髓丹肯定是被你们谁拿走了,没想到在你小子身上。”
一旁的稽星洲闻言,目光从季观棋身上掠过,但又立刻收回,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显然是不打算将这个事情挑破的。
三头蛟却不管这些,它努力蹭了蹭季观棋,弄得他都后退了好几步,不得不拿剑柄撑着地,道:“前辈?”
“小子。”它扭过头对着稽星洲道:“你先出去,我有事情问这个小子。”
稽星洲脸色微变,它没想到三头蛟忽然提出这么个要求,季观棋同样也有些茫然,但猜想应该是关于洗髓丹的,便道:“稽兄,我没事的。”
听到季观棋这么说,加上三头蛟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稽星洲这才退出去,临走前嘱咐道:“若是有事立刻告诉我。”
季观棋点了点头,三头蛟见状嗤笑了一声。
待稽星洲离开后,这密室里便只剩下三头蛟一个了,它舒舒服服地盘着没有吭声,眼前的季观棋想了一下,率先开口道:“前辈,洗髓丹的确在我这里,但是已经被我吃了。”
“我知道。”三头蛟瞧着季观棋,它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季观棋思索了一下,自己在秘境里除了万灵草和洗髓丹,其他的一概没碰,万灵草虽然稀罕,但是三头蛟是活了这么多年的灵兽,而且一直都在秘境里,对这个肯定没多少兴趣,唯一能引起对方兴趣的也就是洗髓丹了,如今看上去仿佛也不太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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