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瑄鹤
后来的第三天清晨,大概是日出不久,草甸上的草枝上结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天空介于蔚蓝和浅橘色之间,在天空上翱翔而归的高山兀鹫,给小雪豹带来了一朵这片草甸上从未见过影子的山丹花。
山丹花[注],长得有些像百合,是百合科百合属的多年生草本植物,它的花语是“坚持斗争”,被视为美丽和幸福的象征。
邻居高山兀鹫带回来的那朵山丹花红得就像是血,花瓣反卷,开得灿烂又夺目,花瓣边缘还带有晨起时的露珠,水灵灵地缀在边角之上,一抖一抖,能反射出小雪豹的影子。
这朵花被戈尔和那丛猫头刺一般,放在了小竹筐里,明亮的蓝紫色中间夹杂着一朵艳丽的红,瞧着配色有些过于晃眼,可小雪豹就是很喜欢。
这是邻居兀鹫先生送给他的回礼呢!
这个盛夏,人类的痕迹从贺兰山中彻底淡去,除了日日夜夜勤奋工作的红外相机,这片被云杉林、裸岩山体包围的草甸回归到了原有的节奏。
那群可能从蒙古跋涉而来的蒙古原羚在草甸上生活了小半个月,便继续向东方深入,顾祈安不知道他们准备去哪里,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会回来。
为了避免往后嘴馋黄羊肉,爱吃的小雪豹趁着黄昏,摇醒打瞌睡的黑狼,两个毛茸茸趁着蒙古原羚离开的间隙追了上去,在一番捣乱下,抓到了一只小羊作为告别礼物。
蒙古原羚:……
行,好,好得很,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小黄羊的份量不大,吃一顿刚好。
那天黄昏下,黑狼和小雪豹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完,剩余的部分留给了晚归的高山兀鹫。
在高山兀鹫结束一天的翱翔开始享用晚饭的时候,戈尔已经按着小雪豹开始帮对方舔舐清理绒毛了。
这是他们相处默契之后习以为常的环节,每天、每个月都会进行。
虽然顾祈安一开始会害羞,但伴随着时间推移他也逐渐习惯,尤其作为清洁方的戈尔总一本正经,反倒是叫小雪豹总有一种自己想太多的感觉。
狼哥那么认真地帮豹舔毛毛,豹想太多实在是不应该!
小雪豹:羞愧脸红.jpg
或许是时间的魔力生效了,正帮小雪豹舔着肚皮的戈尔忽然愣了一下,于无声无息之间发现了这只小豹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偷偷长大了那么一点。
虽然只有那么一点儿,但也足够让狼惊叹了。
原本还认真“工作”的戈尔微怔,他往后抬了些脑袋,歪着头,沉静的视线落在了小雪豹的腹部下方——
柔软轻薄的白色绒毛下,那对毛乎乎的小铃铛似乎比初夏的时候更大了一点,圆鼓鼓、胖乎乎的,紧紧挤着挨着生长在尾巴根的位置,看起来有种圆头圆脑的可爱感。
是比之前大了一点。
连那股生涩、稚嫩的味道,似乎也渐渐染上了几分成年体才有的淡腥。
但距离彻底成熟,依旧还差很远、很远。
黑狼抽动鼻头,银灰色的眼瞳有一瞬间的黑沉,几乎看不出来什么明显的变化。
他并没有表露出什么不同,只是如以往一般,细细舔舐过小雪豹腹部的毛发,顺着绒毛的生长方向梳理,连那对长大了一点儿的小铃铛,以及敏感的尾巴根也不放过。
狼的舌头粗糙,这点顾祈安向来知道。
原本被舔着肚皮还昏昏欲睡的小雪豹,在那滚烫的舌面挨着碰到自己的小铃铛时,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蓝色的眼睛里夹杂着几分雾蒙蒙的水汽,下意识想要合拢的后肢却被早有预料的黑狼用前肢抵住,便也只能敞开了防备,任由戈尔作弄。
当然,这对于戈尔来说不是“作弄”,而是日常里小雪豹应该得到的卫生清洁。
毕竟这只笨笨的小家伙,直到现在也没学会到底该如何用有限的口水,去清洁自己的毛发。
小雪豹:怪我太笨喽~
亚成年雪豹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此刻盘曲成了一条花蟒蛇的模样,甚至有继续向麻花转变的趋势,在差点儿把自己绕成中国结的时候,被戈尔用爪子解救了出来。
这一回,大概是有了可以攀爬的支撑对象,这条底部绒白的大尾巴顺着黑狼的前肢,像是牵牛花的花藤一般,一寸一寸盘了上去,最终末端轻轻挠动着戈尔的下巴,像是在讨饶——比如让黑狼舔的时候再轻一点。
对于这样的小请求,戈尔总会纵容着,甚至他乐见其成。
他喜欢小豹子缠在自己身边的情景。
等一整个清洁过程结束,晕晕乎乎的小豹子已经彻底躺平,在他懒洋洋打着哈欠的时候,清洁完对方的戈尔才开始舔自己的毛发。
比起对待顾祈安的细致,戈尔给自己做清洁时则相对简单,粗糙的狼舌舔舐过夏日新换的毛发,只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已经结束了。
待两个毛茸茸都重新搂在一起准备睡觉时,草甸下方的高山兀鹫也吃完了剩余的小黄羊残骸,他将那些骨骼抖落干净,整齐地摆在裸岩山脚下,抬头看了眼似乎已经睡过去的毛茸茸,便拍着翅膀回到自己的巢穴里。
他没忍住又偏头看了看半山腰的两个毛茸茸。
习惯独行的高山兀鹫,忽然再一次生出下个春天找伴侣的想法。
不然他一只鸟,对比自己的新邻居 ,确实有点儿太孤单了。
……
夏天之后是秋季,当晚夏的风还吹拂在高山草甸上,而早秋正等待着上班时,隔着几个山头的贺兰山狼群内,也传来了好消息——
怀孕六十多天的乌兰生崽了。
母狼的孕期通常在60天左右,加之乌兰、巴图处于相对高海拔的地区,发情期阶段他们在四月后进行交配。
待时间推移,度过两个月的母体孕养时间,于深夏诞下狼群新成员后,接下来的一整个秋季,正好能让狼群将幼崽养得健壮,便于度过相对艰难的寒冬。
这种对繁殖季节的选择是狼群对环境的适应,会有助于新成员们出生在比较温暖,食物相对丰富的季节,从而提高它们的生存率,让新生幼崽在经历寒冬之前,养出一具足够健康、可以跟随狼群活动的身体。
而今,乌兰也顺应了身体对繁殖季节的选择,在这个夏天迎接到了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小狼们——
这头聪慧又具有首领气息的母狼,早在一天前就独自进到山洞的最深处,她拒绝伴侣和孩子们的靠近,并从喉咙里发出略沉的低吼声,这是警告也是驱赶。
对于任何一只即将生产的母狼来说,哪怕是最亲密的伴侣,此刻也会让她产生不安。
在母狼的呵斥之下,其他狼群成员只能退后到山洞之外,担任着守护、陪伴的工作。
但巴图却有些坐立不安。
即便作为有过陪产经历的雄性首领狼,巴图依旧担心伴侣的情况,此刻他也忍不住急慌慌地像是个毛头小子。
明明已经成熟多时的公狼首领喉咙里压抑着低吼围在山洞口,时不时发出吠叫,似是在询问山洞深处伴侣的状态。
话多而密,让专注生产的乌兰有些烦。
于是,巴图得到了一声有些暴躁的,充满驱逐意味的低吼。
乌兰:滚!少影响我生崽!
巴图:委屈巴巴.jpg
在伴侣那受了委屈的雄性首领狼背着耳朵,迫不得已退后离开,而几个得到狩猎命令的狼群成员,则已经叼回来了几只了无生息的野兔。
因为母狼的警告,阿茹娜尽可能压低身体,她将两只野兔叼着从山洞口扔进去,然后又小心翼翼退出来。
野兔的血腥味儿引得山洞深处的母狼嗅了嗅鼻头,生产消耗能量之后,饥饿感随后变得强烈,但乌兰并不着急进食,她歪头将几个小狼崽叼到身边,慢条斯理地舔舐着他们的身体,直到听到几个小家伙喉咙里发出很微弱的哼唧声后,她才准备填饱自己的肚子。
果然,在几分钟后,藏在山洞阴影内的乌兰动了。
她将两只野兔叼了回去,并不理会伴侣眼巴巴的目光,就那么冷酷转身,只给一众狼群成员留了个背影。
巴图无奈,只能继续趴下守在洞口,而阿茹娜、乌尤、傲云和旭日干则离得远一些——
如果不是食物问题,作为首领的巴图也不大乐意他们几个已经长大的狼崽靠近。
等待是枯燥的,这对于巴图来说很煎熬。
在他等待的同时,山洞内,乌兰则一脸慈爱,又一次低头舔着自己的孩子。
今年的夏日,她成功孕育了三个新成员——两个小公狼,以及一个目前年龄最小的小母狼。
前一天晚上她才生产结束,三个小崽子挤在乌兰怀里,气息平稳,看得出来他们在被孕育的期间,被母体养得很好,一个个像是胖乎乎的小老鼠,被乌兰舔得浑身湿漉漉的。
这个时候的小狼崽其实并不可爱,毛发潮湿地贴在身上,脸颊细窄,看起来有些贼眉鼠眼的,但对于乌兰来说,此刻的他们就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
草草解决了野兔后,乌兰缓过劲儿。
她轻微侧身,三只肉乎乎的小狼崽闭着眼睛,立马循着味儿贴了上来,开始大口大口通过母乳饱腹。
虽然只是幼崽,但三个小家伙在母体内吸收足了养分,一个个吧唧嘴的劲儿很有力道,就连喝奶的声音也啧啧地响着,一看就知道往后是跳腾的,可能会比当初的傲云、旭日干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山洞内,雌性首领狼闭眼休息,三个小狼崽张大了嘴巴汲取着养分。
山洞外,巴图守在洞口寸步不离,他的三角耳直挺挺地立着,努力捕捉着山洞内的一切动静,生怕自己会错过什么。
不远处,阿茹娜、乌尤靠着休憩,相互舔舐着彼此的毛发;傲云和旭日干则在周边转悠着,偶尔追逐林间的虫子当消遣。
时间的魔力之下,阿茹娜和乌尤已经成年了,在明年的春季到来之际,她们将会迎来第一次性成熟后的发情期,而那个时候,对于她们来说将是一个极具有选择性的时段,或许残忍,但也意义重大——
是忍受发情期的难耐留在父母狼身边,继续充当贺兰山狼群中的一员?
还是离开狼群开始独行,在这座广袤的深山里寻找自己的另一半?
是找到另一半后在大山的另一处组建属于自己的狼群?
还是带着自己的伴侣,重新回到熟悉的领地,以夫妻形式加入由父母狼领导的群体?
这个问题阿茹娜和乌尤或许也思考过,不过对于她们来说,这个需要做出选择的节点还早,她们还有足够长的时间来确定自己未来的去向。
不过在此之前,她们需要做的则是保护好孕育期间的母狼乌兰——和自己的父亲,以及弟弟妹妹们一起,保护、照顾他们坚强又伟大的母亲。
贺兰山狼群的壮大是人们早有所料的。
虽然此前他们因为偷猎者失去了小狼阿来夫,但有首领经验的巴图、乌兰带着狼群很快振作起来,他们不可能永远沉浸在悲痛之中缅怀过去,甚至比起大多数人,动物则更容易走出悲伤、重新开始。
他们永远是向前看的,没有瞻前顾后,有的仅是继续走下去。
不过因为上个冬季狼群地盘的迁移,再加上无人机的回归,虽然人们知道贺兰山狼群很有可能会在这个夏季增加新成员,但到底无法真正得知这个好消息,只能带有美好的期盼,隔着大山为狼群们送去祝福。
当然,伴随着人们对贺兰山狼群祝福的同时,带着各种数据回到保护机构的几个工作人员,则是得到了同事们的欢迎与嫉妒——
谁能想到一次普普通通的野外作业,竟然就让他们遇见了戈尔、恩和,这个运气,怕是买彩票都能中百万大奖吧?!
面对同事们的羡慕嫉妒恨,领队在自己中间短休假的时候还真买了个彩票,不过当然,他没中百万大奖,只中了二十块,然后拿着零钱去给家里的小孩买了一盒蛋黄派。
恩和,你喜欢的蛋黄派,就让我们替你享受一下吧。
恩和:???
我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因为有这次工作人员野外作业带回来的数据,教授原本停滞的研究论题又被抬了上来,尤其红外相机正好安置在戈尔、恩和的领地之内,每隔一两个月,这份热乎乎的拍摄资料在整个保护机构都变得格外抢手。
谁都想看,谁看了都不想放手,毕竟那可是戈尔、恩和啊!
甚至可能因为小雪豹恩和对红外相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每过一段时间,这只高颜值的小豹子就会领着戈尔一起,眨巴着眼睛,凑到镜头前面,留下很多段能击中人心的大头照。
每一帧截图下来,都是能做手机屏保的程度啊!!
于是那段时间,保护机构内80%的工作人员,都在相互带动之下,换成了恩和宝宝的手机屏幕、电脑桌面,至于戈尔……
他只会冷冷清清地在镜头角落里,露出半截狼耳朵、尾巴或是背影,远看起来就像是个黑色的小摆件。
显然,那头帅气又冷酷的黑狼对于在红外相机面前露脸的兴趣很少,要不是恩和喜欢,工作人员们猜测,他们可能连根狼毛都见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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