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音蜗
不好好歹,结果是好的。
送他离开大本营的两个瓦涅男子,把他安置的大路旁,就离开了。温饶看着他们骑马的背影在自己面前彻底消失,才猛地松了口气,张开的掌心里,不知什么时候也出了一层粘腻的汗。
……
已经在瓦涅的大本营前扎营的阿瑞斯,正在和布下商议着明天要对瓦涅发动的奇袭,计划刚商议到一半,就由一个人禀告他,“阿瑞斯王子,神官大人要见您。”
阿瑞斯和他的部下一起抬起头来,狐疑的皱着眉,“神官?他来这里了?”
话音刚落,面前的帘子就被掀开了,半张脸被火光照亮的神官走了进来。
阿瑞斯看到突然出现的人真的是温饶,眯起了眼睛,“神官大人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好好呆在桑弗斯,安抚平民吗?”
“我来传递神的旨意。”
和瓦涅的战斗就在明天,神官却忽然以神的旨意跳出来,无论如何都有点令阿瑞斯有些不快。
温饶已经摘下了兜帽,他的外貌和发色,就是他最好的辨识标志,靠着这个特征,他才能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阿瑞斯面前。
“神的旨意?”
“神让我们今晚撤兵,回到桑弗斯,三天之后,瓦涅会主动将国王归还。”因为没有马匹,送他到路边的瓦涅走了之后,温饶纯粹是靠双脚走过来的。他来到阿瑞斯面前,脚上都已经起泡了,只是强撑着在他面前站的笔直。
阿瑞斯还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有建设性的话,在听到撤兵这两个字之后,嗤笑了一声,“难道在神官眼中,打仗出兵,就是像小孩子打闹那样简单吗?”
温饶嘴唇抿的更紧了一些,他知道阿瑞斯会说出这样的话。在一开始,他也鼓动,希望他们能和瓦涅打起来,但现在他已经有了更好的办法,完全可以将伤亡压到最低获取胜利。想到这里,他更坚定了一些,“不遵守神的旨意,是会被神降罪的。”
阿瑞斯本来对虚无缥缈的神灵,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但现在在战前,忽然被神官跳出来一通指手画脚,他心情会好才奇了怪了。还好面前的是神官,如果是他的副官说出这样的蠢话,他早就拔出刀抵在他脖子上,让他将那狗屁神旨收回了。
面对阿瑞斯如此不善的眼神,温饶仍然坚持着说,“只要撤兵,就能获得最低伤亡的胜利。这是神的意思。”
“来人,把神官送回桑弗斯。”
左右两边走出了士兵,因为面前站着的是神官,他们不敢冒犯,只能请求他离开这里。
“阿瑞斯,你难道要无视神的旨意,用奴里安跟你出征的士兵的鲜血,去迎来这场胜利吗?”温饶见正面说不动阿瑞斯了,开始反面煽动起他来了。
“战争的胜利,不就是靠鲜血来夺取的吗!”阿瑞斯却不是那么容易被迷惑的人,“如果神能主导战争的胜利的话,那就直接在现在,显示神迹让瓦涅投降。”
“……”
“既然神灵无法做到的话,那我为什么要相信,胜利是能靠等待得来的?”阿瑞斯的神情变的更冷峻一些,和平常在温饶面前展现出的,玩世不恭的一面,简直判若两人。
阿瑞斯不相信神,但是其他的人相信,温饶看到他身旁的士兵脸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犹豫神色,他迎着阿瑞斯的怒火,更往前走了一步,“你可以选择不听信神的旨意,但是这场与瓦涅的战斗,必将壮烈无比——无数孩子会失去父亲,无数女人会失去丈夫。他们的尸骸,会和瓦涅一族一起,长眠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受尽煎熬。”
如果不是阿瑞斯是这种油盐不进的性格的话,温饶也不会说的这么恶毒,但就是因为他这句话说出来了,相信神灵,且把神灵当做精神支柱的士兵,一下子都慌乱起来。
“请!请不要再说下去了!”一个士兵制止住了神官的话,然后转头看向沉着一张脸的阿瑞斯,“阿瑞斯王子——”
神官在一个国家中的作用,很大程度上,只是为人树立信仰和希望,但是这个时候,神官在战前击溃了这种信仰和希望,人心浮动,不用温饶表述,阿瑞斯也能猜测到,和瓦涅进行交战的时候,他们的心理状况会糟糕成什么模样。
一场战争的失败,可能就在这里。
阿瑞斯看着面前造成这一切的罪魁,头一次显现出他在战场上磨砺出的凶戾之气,“我可以撤兵。”
温饶直觉他下一句会说出恨不得了的话,心里突突的跳的厉害,阿瑞斯也果然如他预想的那样,将佩刀拔出来,丢在了面前的桌子上,“但是,三天之后,你预测的胜利没有到来的话——”
已经走到他面前的温饶,呼吸都因为此刻阿瑞斯身上散发的气势,停滞了一些。
阿瑞斯扯动唇角,露出一个满是恶意的微笑,“我就可以认为,你已经不再具备和神灵沟通的能力,到时候,你就不再是奴里安的神官,而是奴隶。”
和阿瑞斯这种久经沙场的人对视,无论是谁都是一种很大的考验。但是温饶硬生生的撑了下来,在表面看来,他仍然波澜不惊,“好。”
阿瑞斯紧盯在他身上的视线收回了,他传令撤兵。吹响的号角声温饶身后传来,阿瑞斯则大步向着温饶走了过来,只是这一次他没有任何停滞,而是生硬的撞上他的肩膀,仍然不见停止的继续往外面走去。
温饶跟着走了出去,因为外面扎营的士兵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都在议论纷纷——
“为什么会忽然撤兵?”
“是阿瑞斯王子的命令吗?”
“不可能吧,阿瑞斯王子从来没有下过撤退这个命令!”
前面的阿瑞斯,已经舍下他骑马走了,温饶在后面看到他的背影,默默伸手将刚才揭下的兜帽拉上了。
……
回到桑弗斯之后,温饶就即刻起草了一封书信,给瓦涅的族人送去。
他和瑟特商议过,在他走之后,瑟特以合作的名义和瓦涅一族商议。他负责让阿瑞斯撤兵,让瓦涅以为,奴里安的目的真的是要瑟特的性命,而瑟特则是负责,让瓦涅的人相信,自己为了保命,将倾尽桑弗斯举国之力,支付他们一笔买自己性命的赎金。这笔赎金,将在奴里安的援军走了之后,他返回桑弗斯支付,他还保证,将大开国门,让他们去取酬金。
温饶将信送出去之后,又以神旨,让奴里安援军离开了桑弗斯,佯装出一副将要离开桑弗斯的模样。
作为统率的阿瑞斯,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的举动。
银发神官的外貌固然很吸引人,但是如果他总是任性妄为的话,也实在无法给他外貌以外的触动了。
阿瑞斯从成年之后,就一直在替奴里安征战,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役,少数也有十几场了,现在却因为这个神官的话,在老鼠一样的瓦涅面前,不战而退,这对他而言简直是人生的污点,他已经决定了,在神官变成奴隶之后,如何让他好好的去厌烦神官那张漂亮的脸了。
“扑棱棱——”
一只黑乌鸦盘旋着从天上落了下来,最后停在站在城墙上的神官的肩膀上。
阿瑞斯抬起头,看着周身被落日的余晖笼罩的神官。那只漆黑的乌鸦在他身边,为他增添了几分不详的感觉,但是当他转过头,兜帽的银发垂落下来时,那些微的不详,就又被圣洁感所替代——仿佛真的是被神光笼罩着。
不,没有神。
阿瑞斯强迫自己的目光,从温饶身上移开,低下头,他继续去看如今被战争毁的满目疮痍的桑弗斯。
……
城墙上的温饶,早就注意到了阿瑞斯咄咄的目光,他这几天也一直提心吊胆,从神官变成奴隶什么的,简直不要太虐好吗。但如果当时,阿瑞斯不撤兵,那他欺骗瓦涅的谎言就将被揭穿,瑟特也会因此陷入到更危险的境地里。这个方法看起来是最冒险,却也是最稳妥的了。
漆黑的乌鸦是他随行过来时,就带的一只。他临行的时候,犹豫了很久,是带能占卜的水晶球,还是带可以当奴仆驱使的乌鸦,最后水晶球的易碎,让他选择了后者。但因为要做到绝对的隐秘,他没有带让乌鸦奴仆恢复人身的药剂。
传信的乌鸦,昨晚飞进了瓦涅的营地,给瑟特送去了一封信,今天带回来的,是瑟特的回信。
温饶看清了信了的内容,忐忑了几天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他以后,可是要辅佐王妃,当奴里安女帝的人,怎么能在第一仗就被击溃了呢?
温饶抬起手臂,站在他手臂上的乌鸦又煽动翅膀飞了起来,黑色的羽毛打着旋往下落。温饶看着身后壮烈的落日和满目疮痍的桑弗斯王城,心里凭空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斗志和豪气来——来都来了,总该做点什么大事吧?
破晓。
和阿瑞斯约定的三天期限,也快要到来了。桑弗斯的城中,奴里安的大部队已经撤的差不多了,留下来的,只有温饶这个神官还有阿瑞斯连同他的几个直系部下。
阿瑞斯听说了温饶在城墙上的消息,他走上城墙,看着眺望远方的温饶。
“神官大人,今天是第三天了。”阿瑞斯在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提醒道。
温饶没有做声,一直望着远处,阿瑞斯的视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远处是辽阔又荒凉的地平线。
“看来,神所传达的旨意,并不是你感知到的那样呢。”即使因为温饶临战前让他撤兵的不快,在走近温饶时,他仍旧会为他那神迹一样的美貌所倾倒。
温饶声音沉静,“神是不会出错的。”
“是吗,这一次……”阿瑞斯刚想讽刺温饶供奉的神灵,就听到一阵马蹄声传来。地平线上,出现了许多黑点,等走近了,才看清是瓦涅的部队。他们骑着马呼啸而来,不出一会就已经从地平线的那一段,冲到了桑弗斯的城下。
阿瑞斯还没反应过来,以为这是他们的奇袭,正要差遣还呆在桑弗斯的部下,传信给扎营在不远处的奴里安大军时,城门却已经被桑弗斯的平民们,自己打开了。
温饶看到了坐在马上,被绑缚着双手的瑟特,紧抿的唇角上翘,露出一抹笑弧。他转过头,看着望着城下瓦涅大军的阿瑞斯,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神是不会出错的。”
阿瑞斯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面前的温饶,神官的黑袍被风吹动,他银白的发丝,也跟着漂浮起来,尤其是他的脸上,在此刻竟浮现出了一种笃定的笑容。这一切,都让阿瑞斯不得不承认于他的魅力。
接下来的事,就不受阿瑞斯的掌控了,他眼睁睁的看着瓦涅的部队进入桑弗斯,归还了国王之后,将桑弗斯奉上的珠宝,准备拖上带走。
就在这个时候,桑弗斯的士兵忽然高喊了一声,“关城门!”
开启的城门,再度紧闭上了,骑马进城的瓦涅人,都有些弄不清楚现在的情况。站在原地徘徊着。
“放箭!!”
十几支火箭从低矮的城墙上射了过来,连阿瑞斯都不知道,那里什么时候埋伏了桑弗斯的士兵。那些火箭插进了那些装着珠宝的箱子里,但是瓦涅的人却不知道,箱子下面,就是用来照明用的燃油,火箭刚一引燃,火光就冲天而起。
刚刚逃生的瑟特,被桑弗斯的侍卫搀扶着,走上了城墙。他和温饶问好,“神官大人——”同时,他也看了一眼站在温饶旁边的阿瑞斯,“阿瑞斯王子。”
城墙下的瓦涅族人,已经乱做了一团。没有武器,没有铠甲,再强悍的马上战斗力,都轻易的被灼烫的火焰击溃。
“您没事就好。”虽然温饶这三天一直在用乌鸦跟他传信,但看到人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感觉还是很好的。
瑟特脸色有些苍白,即使火光映照着,也没有什么血色,他向温饶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这些还多亏了您。”
温饶也只是用乌鸦传回来的信物,去对桑弗斯的士兵们以国王的名义,下了命令而已。
城下被火焰包围的瓦涅士兵四处找着出口,像是无头苍蝇那样乱撞,瑟特咳嗽了两声,走到城墙上,扶着破败的城墙,俯视着这些掳掠他的臣民的野蛮人们。
温饶知道他此刻的心理,大仇得报嘛,“时间仓促,只准备了这些东西。”
瑟特没有回应他,只是让身旁的侍卫,拿了弓箭过来,他拉动弓弦,将燃烧着火焰的箭矢,疾射而下。温饶本来以为他是个文弱的国王,没想到他这一箭,竟把瓦涅为首的那个,一直在挥刀劈砍火箭的高大男人,从马上射了下来。射出的力气很大,箭矢从头颅穿出来,带着血浆撞在了城墙上。这一箭直接让温饶对瑟特柔弱的印象改观了。
有瓦涅的人,发现了站在城墙上的温饶和瑟特,被欺骗的愤怒,让他们吼叫着往上攀爬。
反应过来的阿瑞斯,抽出长剑,将几个爬上来的人,赶了下去,但是试图往上爬的人太多了,在他不查的时候,一个瓦涅的男人爬了上来,他体格健壮,面容狰狞,因为刚才受伤流出的血,让他的面容更加可怖,他狂叫着向瑟特跑了过来。温饶就站在瑟特旁边。
“小心——”刚将两个人从城墙上送下去的阿瑞斯,看到的时候,那个瓦涅的男人,已经跑到了瑟特的面前。瑟特往后退了一步,他身旁的温饶,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还站在原地。
瑟特的侍卫,被他用手中的巨剑,从中间整个劈砍开。鲜血和残肢一起喷溅到了城墙上,阿瑞斯看着巨剑向着温饶的方向,横砍了过去,明显是想腰斩瑟特和温饶两个人。
瑟特拉着温饶躲闪开了,巨剑直接把城墙上的一块砖石横扫了下来。
躲过这一击,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沾着血的巨剑,又再度抬了起来。
阿瑞斯只看到黑色的神官袍动了两下,没有再闪躲,反而是向那个瓦涅人冲了过去。就在阿瑞斯觉得呼吸都要停滞的那一瞬间,冲上来的温饶,身体以一个灵活的不可思议的角度,从高大的瓦涅人的手臂下,冲了过去,同时他反身,拔出的匕首光芒一闪,就直接刺进了瓦涅男人的后背。
这一击不足以致命,只引起了那个男人更加愤怒的吼叫。
温饶抓着匕首的手抖的不像话,但是在这个时候,他反而冷静了下来,上一世安宁的生活,并没有彻底麻痹他,他还记得自己和希尔洛他们,几度从绝境中脱险的样子。包括,他们如何杀人,如何闪躲,如何……
抓着匕首的手狠狠往上拉,像是在划开一个布袋那样,人的皮肤被像是脆弱的布那样划开。
阿瑞斯都因为这一幕怔在了原地。
将匕首一手拉到了那个人的后脖颈,高大的瓦涅男人,终于气竭的倒了下去。温饶的兜帽,已经因为刚才的奔跑散开了,他银白的头发上,沾满了瓦涅男人身体里喷溅出的鲜血,还有他那张过于白皙的脸上。
重重的喘气声。
在平复好了之后,温饶才终于抬起头来。
除了怔住的阿瑞斯,瑟特也僵在了原地。他看着面前的神官,面颊上还沾着鲜血,脸上却已经又流露出了那种温柔的笑意。
温饶刚才是为保护瑟特和自保,做出的本能反应,等到人都死了,他才发现自己一个神官,做出这样血腥的事好像不太符合人设,所以挤出一个微笑,想要掩饰一下尴尬。但他忘记了自己身上还有鲜血,这样笑起来,除了温柔之外,还有几分渗人。但瑟特像是毫不在意,弯着眼睛,回应一个温饶还没有从他脸上看到过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渣作者:你觉得一个看你满脸血还能笑出来的人,会是个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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