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枫
“你怎知道是画报在前,绸缎庄在后,说不准是泰明祥先出了这料子,人家画师直接挪用了图样呢。”
方碧蓉起初还只是很有兴味地听着同学们讨论,听到这便不由蹙了蹙眉。
作为纪轻舟的老客户,她自然知晓画报是谁画的,心里认为凭纪先生的才能,应当不会在时装画上挪用这种具有新意和特点的花纹。
踌躇片刻,便插口道:“兴许是画师和泰明祥合作了呢?”
“也有此可能。”某个对画报很是推崇的女学生附和了一句,旋即她便扭头朝掌柜求证道:“左边架子上那几匹料子的花样很是新鲜,可是用的纪先生的图样?”
掌柜华叔愣了一愣,他没看过画报,也不知晓她们在讨论什么,不过刚才骆明煊确实提过一嘴新聘的图样师傅姓纪,就含笑模糊道:
“那些啊都是店里新来的料子,是我们新请的图样师傅绘制的,他确实姓纪。”
“那就是了吧……”
“可以啊,你们泰明祥如今也是好起来了,居然能请到纪先生做图样师傅。”
“能否将那黄色印花的和粉色碎花的都拿来予我仔细看看?”
那个准备扯些料子带去学校自己捣鼓洋装的女学生问道。
她心里想得很美,既然都有和画报上花色一样的料子出售了,那用这同款的面料照着画报做衣服,岂不事半功倍?
“不必这般麻烦,你看这个挑选即可。”
掌柜笑意盈盈地将刚刚才到手的布料样板册递给了那几个女学生,心里则暗暗称奇。
这位纪先生究竟何许人也,分明是他们泰明祥雇佣了那人做图样师傅,怎么在这些女学生口中,反倒成了他们泰明祥蹭人家的名气了?
稀奇,真是稀奇,看来那什么时装画报,他也得去买个一册瞧瞧了……
·
工作室一楼会客室内,身穿墨绿色金丝绒旗袍、戴着珍珠项链的吴柏玲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翻阅着新一期的时装画报。
过了会儿,兼任茶房的胡民福端着放有茶具的托盘过来,提起漂着柠檬片的玻璃茶壶向玻璃杯中倒了半杯的柠檬水。
虽然他不觉得这种泡着酸涩水果的凉白开有什么好喝的,但既然纪先生这么吩咐了,他也就照做。
吴柏玲看到茶房送茶水过来,就扫了一眼。
倘若是热茶,此时这天气她肯定是不想喝的,但一见是漂着柠檬片的凉水,便觉得有些口渴起来。
随意道了声谢后,她伸出戴着名贵宝石戒指的右手,拿起刻花玻璃杯送到唇边,喝了两口清香宜人的凉白开。
刚放下杯子,纪轻舟便拿着画稿本走了进来,坐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说道:“不好意思,刚刚手头有些工作。”
“没事,坐这翻翻画报,喝喝柠檬水,蛮暇意的。”吴柏玲说着目光扫向茶几,喝了一半的水杯正在玻璃窗反射的日照下闪着亮光。
“不介意就好,查尔斯先生这次没陪您过来?”纪轻舟边问,边将画本翻到婚纱设计稿递给对方。
“他可是个大忙人哪。”女子接过画本,侧身倚在沙发扶手上说道,语气里带着一股慵懒的调子。
纪轻舟忽然觉得,她现在的样子和之前留给自己的印象有些不同。
吴柏玲似乎察觉他的诧异,展开笑容道:“纪老板是不是觉得我和那日来的时候脾性有些不像?还不是那个英国佬,就喜欢温柔天真、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我便只好装出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温顺得像个假人,但他很是喜欢……你可要替我保密哦。”
“好,理解。”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纪轻舟不禁失笑。
吴柏玲这才放心地低头垂下视线,认真地看起了设计稿。
随即她眉毛微微挑起,嘴唇微张,似乎有些讶异和惊艳。
图上所画的女模穿的是一套卡肩式的白色缎面婚纱,不论翻折的领口也好、及地的A形裙身也好,还是上窄下宽的喇叭袖,所用的都是同一种洁白的缎子。
衣裙款式面料固然看起来高贵优雅,但实在太过单调,于是纪轻舟便给她添上了一顶缎面的宽檐帽,在帽子上装饰了红色的玫瑰与黑色的羽毛和丝带。
婚纱的腰带也采用了镶满黑色羽毛和红色玫瑰的设计,这种华丽的腰带收紧着模特的腰身,尾端又犹如捧花般地垂落在裙身一侧。
而若只是这样的设计,看起来也许有些破坏色彩平衡,但在往那顶缎面的宽檐帽上加盖了大块的白色头纱后,玫瑰、黑羽、丝带、婚纱与新娘的面容便都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原本有些突兀的用色,在这白色头纱的掩映下,顿时变得安宁、平衡,且分为吸引眼球。
这是一套简单又大胆的设计。
没有刻板印象中那重重白纱与膨胀裙身的累赘,没有繁丽复杂的蕾丝装饰,层层的褶边或不便行动的拖尾,仅用了两种面料,打造的氛围却是如此的高雅、独特,温柔浪漫又夹着些许妩媚,很是超出了吴柏玲的预期。
“很漂亮,我本人的眼光是蛮喜欢这套婚纱的。”
看了一会儿后,吴柏玲发自内心地赞叹道,随后又轻轻叹了口气:“可惜,这红色玫瑰与黑色羽毛的搭配太浓郁了,不像是他眼中纯洁温柔的未婚妻会喜欢的款式。”
“好,我懂你意思,您可以再往后翻一页,看是否符合您的要求。”纪轻舟不觉意外道。
在画设计图时,他便觉得以吴柏玲带给他的初印象,大概不会喜欢太浓郁的色彩,只是实在难以割舍这个版本才将其绘制了出来,想着万一人家能接受呢?
哪知,吴柏玲的确是能接受的,却为了维持人设不得不放弃。
吴柏玲闻言便又往后翻了一页。
下张画稿上的婚纱款式设计和上一幅一模一样,只不过将红色玫瑰和黑色羽毛改为了浅紫色的紫罗兰和白色的羽毛与丝带。
如此一改,配色上瞧着顿时就柔和温婉了许多。
而不知是否为先入为主的缘故,固然这一套设计也很漂亮,吴柏玲却觉得差了些惊艳之感。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要维持在查尔斯心目中的形象,只能放弃自己的真实喜好。
“可惜了这一套婚纱……”吴柏玲翻到前页,低声叹息了一句。
“不必可惜,好的设计是源源不断的。”纪轻舟安慰道,“那么,您就选定是紫罗兰那套,不用再修改什么吗?”
“嗯,就决定是这一件了。”
吴柏玲又翻到了后页,仔细端详一阵后,感慨:“其实这一款也很漂亮的,但您为何不直接给我看这一套呢?太坏了,纪老板,以后我怕是想起此事来都要遗憾一番。”
“婚姻嘛,总是会留有些遗憾的。”
纪轻舟似很有感触地微微点头,继而沉静地笑着添了句:“往好了想,这也不失为一份回忆。”
第86章 崩溃
婚纱的单子顺利结束, 送走吴小姐以后,纪轻舟提着新鲜进账的一百五十元尾款到了二楼书房,将一卷卷的银圆收进了蝴蝶桌下方的抽屉里, 准备等哪日解予安来给他送饭的时候,坐他的车一并带回去。
给抽屉上锁以后,纪轻舟拉开椅子,坐到桌前, 抽出账本开始计算这几日店铺的营收。
最近的几笔订单赚得都不少。
电影戏服的五百元定金支票、婚纱的两百元设计费用,再加上前阵子施小姐和江小姐的订单结算后收到的一百八十元尾款,以及近半月接的几笔新单定金, 不算报社的稿费和沈南绮额外给他的零用钱等, 光是开店的纯收入,如今就已经突破了千元大关。
不过收入高了,相应的支出也更吓人了。
别的不提, 就目前店内所有员工的薪水一个月相加便要一百五十元, 而面辅料的成本也是丝毫不便宜……
但总体而言, 他仍是赚了不少的,起码目前总存款数额突破千元是个客观存在的事实。
这几日若能抽出时间, 就可以去当初的当铺将他典质的手表和金银首饰赎回来了。
拖得越久,抵押的利息越高。
毕竟是现代带来的物品, 即便平日里用不着, 也还是拿回来的好。
算完收支,纪轻舟合起账本, 看了眼时间, 随即起身去对面的制作间继续干活。
刚走到门口,还未推开房门,便听见里面传来了男子崩溃的声音。
“又断了, 又断了,啊啊啊这是什么工作啊……”
纪轻舟开门的动作一顿。
心底暗暗叹了口气,接着若无其事地推开了房门。
屋内,宽敞的裁剪台上此时堆满了各种服装材料。
坐在裁剪台旁的宋瑜儿低着头、神色认真地干着活。
而坐于她旁边的叶叔桐则脸色憋得通红,一个劲地抱着头抓着头发吱哇乱叫。
奇异的是,某人发出这样癫狂的动静,冯二姐等人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连抬头瞅一眼的好奇心也没有。
纪轻舟也是同样。
这已是他不知第几次听见叶叔桐的发疯嚎叫了。
他也是着实没料到,一个日常很是温和有礼的男子,在工作状态里会变成这样一副抽象的样子。
不过也是因为他们手上在做的这套戏服确实有些太折磨人了。
这套礼服是所有戏服制作工艺最繁琐的一套,即纪轻舟当初递交给拉莫斯面试审核的三张稿子之一。
说实话,开始制作后,纪轻舟自己都有些后悔,为何要设计得这样复杂。
不论是交错绣制着大量金线、珍珠和亮片的胸衣,还是由斜裁成长条的薄纱、丝绸、蕾丝和金色流苏等多种材料拼接而成的曳地长裙,制作起来都无比麻烦。
而最为可怕的还是那黑色的羽毛披肩。
为了长垂地面的披肩也能够拥有轻盈飘逸的质感,所选用的底布料子是黑色的真丝欧根纱,羽毛则为较为纤细柔软的鸵鸟绒羽。
制作流程需先从那购买来的一袋袋鸵鸟绒羽中挑选出合适长度的,长长短短约莫七八根用线绕成一簇,再正一簇、反一簇,错中有序地缝制到底布上。
此工作必须细致谨慎具有耐心,否则底布抽丝还不算什么,就怕缝上去的羽毛掉毛,掉了一根,整一簇迟早要散,就等于白用功。
这过程已是足够繁琐,更麻烦的还是纪轻舟设计穿插在羽毛间的金线。
为表现出羽毛摇曳时的浮光跃金之感,需要工作者在将几根羽毛绕成一簇前,先对其中的一到两根用金线进行编织。
而他们所选用的绒羽细细长长,柔软又脆弱,编织过程中稍不留意就容易断裂。
一次两次的也就罢了,多来几次着实容易令人破防。
目前这羽毛披肩的制作就分给了他们三人,挑选梳理羽毛的工作交给了宋瑜儿,给羽毛编织的工作交给了叶叔桐,纪轻舟则负责将羽毛缝到底布上。
从前日上午做到现在,两天半的时间,三米长的羽毛披肩才完成了三分之二。
而这条披肩依照计划是要在三天时间内做完的,今日做不完便要加班,可想而知叶叔桐有多崩溃。
看见纪轻舟开门进来,叶叔桐刷的抬起头注视着他,眼里情绪夹着几分警惕和试探,问:“有新单?”
“没有,只是给客人看个设计稿而已。”纪轻舟无奈一哂,摇了摇头坐到凳子上,拿起纤细的手缝针穿上丝线继续自己的工作。
闻言,叶叔桐明显松了口气。
盯着手下编织到一半的金线和羽毛发了会儿呆,随后认命般地发出了一声叹息,坐直身体,手指熟练地抽出金线,开始重新编织。
纪轻舟见状着实无言,头一回见到这般不希望老板接新生意的店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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