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孤注一掷
林照月伸出手,宫内派遣的天使内监立刻双手奉上谕旨。
众人跪下听宣。
短短几句话听完, 却神色各异,起伏变化频频。
这圣旨意为两重, 一是安抚哥舒一族,二是重查凶案始末。
然而, “林大人,凶案不是很清楚吗?就是玉门鬼剑……吾等已经往各处派发通缉令……”
有人小心翼翼递话, 温润清雅的林特使却看也不看, 帕子净了净手, 向外走去。
寂静的空气里, 沁凉冷静的声音,淡淡地说:“鬼剑闹了数月,查了这么久,这么多人却不知道他真身,他一个人能有三头六臂不成?又是如何进得大营,杀到老将军那里?外贼还是内鬼……江南第一盟做主的是谁,让他来见我。”
半月之间,林照月恢复旧商道,沿途安插运输镖队与驻军互通,平定被鬼剑闹得纷乱的玉门商路。
其中,林照月在玉门关的第三日,外出巡查时,突遇马贼刺杀。
容辰不在,身边驻军护卫尽亡,林照月垂眸,苍白修长的手指放在刀柄上。
霜影夹杂红光,斩断漫天黑羽箭矢。
麒麟刀出,大漠碧空仿佛听到潇潇竹林穿风。
漫漫血舞,如同蜀中夏日傍晚,火烧云耀红的竹叶。
他睁开眼,似一尊温润无暇的璧玉,拂了拂白衣外隔绝尘沙的雾纱锦绡。
半空落下的赤狐轻裘,随手从容披上。
那双清澈如江月的眼眸,看着唯一的活口,毫无情绪的声音,冷静淡然,说:“我知道谁派你来的,你可以点头或者摇头,点头只死你一个,摇头……我想看到大漠上长出蜀中的竹林,正好需要三百口血肉垫垫肥。你的部族人口加牲畜只有两百七十多口,虽说不够用,剁得细致些,勉强也就差不多了。”
容辰单骑驰骋而来,扔下一包东西,是部落营帐上刻着图腾的驼铃,还有头发。
那人软倒在地,膝行仓皇去打开,发出不知是劫后余生还是悲怨怒绝的声音,哭笑不知。
玉门关的驻军姗姗来迟,就听到鬼剑被抓住的消息。
顺藤摸瓜牵扯出一桩震惊朝野,撼动边境的大案。
搅得天下不得安宁的鬼剑,与玉门关诸多势力勾结,他们为鬼剑掩护,鬼剑替他们排除异己,诛杀敌对。
其中甚至有关外诸国的手笔。
背后牵线搭桥出主意的人,出自江南第一盟高层,正是明面上的盟主。
上层斗法,为得是对付实际掌控第一盟十五年的哥舒文悦,真正夺取盟主之位。
作为杀手的鬼剑,是十五年前与哥舒文悦争夺江南第一盟实权,被陷害谋反灭族的将军遗孤。
“哥舒文悦,十五年来霸据江南第一盟,公器私用。第一盟内哥舒旧部与玉门关哥舒一族驻军勾结,排除异己,陷害忠良,贪赃枉法。后为了阻止罪行败露,哥舒余孽武力对抗特使调查,意图杀人灭口,被当场诛杀。余者,从犯,押解入京,听候圣裁。”
查没赃银千千万,尽数押运入洛阳。
此案之大,牵扯之广,不止是蒙难的哥舒文悦晚节不保,死后声名狼藉。
唯有林照月,雷霆手段,智谋无双,经此一案闻名朝野,天下尽知。
一众物资犯人押解进京,沿途观望者,万人空巷,水泄不通。
马上的白衣公子,光风霁月,清贵温雅,眉宇之间不喜不悲,仿佛璧玉雕铸的玉人。
案情震惊朝野,一则是此案骇人听闻,牵扯过多。二则是林照月手段狠厉,主事之人当场剿杀,不留活口,纵使人证物证俱全,也难免叫人非议。三则他毕竟出身江湖,无官无职,对封疆大吏却说杀就杀说办就办,未免也太过猖狂。
然而,弹劾的奏章雪片一样飞入宫内,却都无声无息。
皇帝的风疾又一次犯了,他早年登基,思虑深重,如履薄冰,不知何时就生了头疼病,自从上次闽王叛乱受了刺激,就越发来势汹汹。
纵使闽王伏诛,白衣教退守闽越,朝野内外安定了一阵,也没有让他宽心养病,反而莫名其妙的像是越来越严重了。
听说是因为,不知从何处纳了一位倾城美人,时常召幸左右,连怀有龙嗣的宠妃都要靠边,亏损了身体,这才诱发风疾。
然而后宫安定,皇帝有疾,众人也只得私下议论一阵罢了,皇帝对那位美人爱重非常,不许任何人非议半句。
林照月归京,本就沸沸扬扬的官场,越发燎原。
事态中心的林照月却似是不觉,将一干人物送达刑部,便从容回府。
本该交给户部的上亿赃银,先一步送达宫内,紧着这批银两的用途,朝臣便又有一阵说法要面圣。
重病的皇帝却都拒了。
夜半时分,林照月私下入宫面圣。
陈奏当朝无数文武大臣与哥舒文悦的书信账目,烛影之下,皇帝面色晦暗不明。
林照月立于堂下,长身玉立,似是病弱畏寒,披了带兜帽的薄披风:“在下还有一言,当初在闽王麾下潜伏,略有耳闻,书堂实则暗地里掌控在一些重臣手中。当初闽王叛乱,书堂消息蔽塞不通,实为可疑,便是有人生了异心,首鼠两端,想要留条退路。”
皇帝大怒,一时猜忌心起。
拔剑四顾,四面楚歌,却不知信谁,无人可信。
林照月拜别:“在下一介江湖草莽,因缘际会,牵扯此等家国大事。虽是世事所迫,事态既了,自该回归江湖。陛下保重。”
“林卿何出此言?朕还未论功行赏,江南第一盟……”
林照月再拜:“第一盟余孽既除,现今群龙无首,陛下自可委任信重之人接管。”
然而,连书堂换了无数个堂主,都能叫人暗中渗透把持,闭塞他的耳目。哥舒文悦是忠诚,却将利刃一般的江南第一盟,搞成一堆锈铁,专往自己人手心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