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寻秋野
“失礼了。”
钟隐月伸手过去,手中雷光一现,一道法术覆了上去。
沉怅雪一惊,只觉那处一烫,使他又猛地一哆嗦。
片刻后,温度散去。
钟隐月却立即拉下脸来。
他将手挪开。沉怅雪身上,刚刚他指的那处地方,又浮现起了一道纹印。
——此处原本有着命锁,但耿明机亲手解开,本应再无一物的地方,在钟隐月方才伸手覆了法术后,又有东西浮现了。
两朵状似莲花的纹印一左一右,却并不对称。左端的莲花状似红莲,开得红火,右端的莲花却萎靡不振,已然枯败。
这纹印位置略低,沉怅雪注意不到。他只看到钟隐月的脸色像是突然掉进了冰窖一样,一下子便变得非常恐怖。
沉怅雪还从没见过他这样,怔了怔,唤他:“师尊?”
钟隐月没有回应他。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也不说话,只是立刻捂住半张脸,背对过去,走离开好些距离,在原地匆匆踱步了两圈——像是突然得了个噩耗似的,他一时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只能那样原地踱步。
沉怅雪望着他,不懂他为何如此。
气氛莫名沉重,沉怅雪也没敢多问,就那么坐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他,一动也不动,衣服也不穿回去,因为钟隐月没叫他穿回去。
钟隐月不说,他就不做。沉怅雪就乖乖坐在那儿,等钟隐月回来发号施令。
自顾自溜达了几圈,钟隐月才回过身来,往他这儿走了几步回来,一脸凝重地问他:“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沉怅雪莫名:“什么?”
“耿明机在拿你当炉鼎养。”钟隐月说。
一句话,五雷轰顶。
炉鼎之法,便是拿此人当个炉鼎利用罢了——炉鼎的存在,便是为法术之主提供便利。
身有炉鼎之法的修者,便真的只是“炉鼎”的宿命。
他们会不得不为此法术之主承担罪业,而他们修行所得的修为,也都是为了培养……体内的“丹药”。
所谓的丹药,便是修行得来的金丹。与其他修者不同,他们的金丹会是灵丹妙药,为其下了炉鼎之术的法术之主,可以吃下他们的金丹,帮助自己修为大涨,减轻罪业。
这是邪术。
数百年前,这邪术便被封禁了。
炉鼎之人,根本不会有成仙的那一天。
沉怅雪蓦地瞳孔骤缩,脸色发白——他不知道。
钟隐月看他反应就知道了,沉怅雪不知道。
钟隐月几乎要被气得笑出声。
他很快敛好笑容,低下身。他把沉怅雪脱下的里衣重新拉回到他肩膀上,帮他穿好了一件衣物。
“我去找他。”钟隐月把他衣襟拉好,“你在山宫里睡觉,哪儿都别去,不必回宫舍,等我回来。”
语毕,钟隐月起身,转身就要走。
刚出去没两步,沉怅雪立即拉住了他的手腕。
钟隐月脚步一顿,回过头。
沉怅雪跪坐在地上,仰望着他,目光可怜:“师尊,带着我去吧。”
他这模样实在惹人垂怜,钟隐月看得心中生怜,可又早已下了决心。
他摇摇头:“我怕他又对你做什么,你还是在这儿等我。”
“我等不住的。”沉怅雪说,“师尊,我怎么能让师尊一个人去豺狼虎豹窝里,自己却在这里悠哉悠哉地睡觉呢……这对我可是天大的折磨,师尊,我不会是累赘的。”
“我也有话要问长老,师尊……就带着我去吧,师尊。”
沉怅雪已经语无伦次,语气又发着抖。
钟隐月终是没拗过他,被他拉着手腕求了片刻,他便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答应,”钟隐月说,“但有一事,你要答应我。”
沉怅雪笑了笑:“师尊请说。”
“若话没谈拢,他恐会伤你。”钟隐月说,“我让你走的时候,你就要立刻离开。用跑的,知道吗。”
沉怅雪目光怔了一瞬,没有回答。
“不要发愣。”钟隐月说,“一定要跑,沉怅雪。”
-
夜深人静,回到了干曜宫的耿明机简单沐浴了番。
沐浴时,洗头是最为繁琐的。出浴后,他坐在山宫里,窦娴站在椅子后面,用毛巾为他仔细地擦去发间的水分。
耿明机刚刚说要喝冷酒,白忍冬便去外面冰了一壶来。
他从外头走进来,手上端着耿明机要的冷酒。他走到案边,为耿明机倒了一杯,又亲手将杯盏端给了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等着头发被擦干的耿明机。
耿明机抬起眼皮,接过冷酒,抿了一口。
放下杯盏,耿明机问了句:“近日练剑,练得如何?”
“弟子潜心修剑,状态极佳。”白忍冬低着头,谦卑答道,“您十日前给的那本剑法书籍,已练得差不多了。若师尊有闲,还请明日来验收弟子修剑的成果。”
耿明机勾了勾嘴角,点点头:“不错,明日我便……”
话才说了一半,外头突然来了个弟子,在门口唤:“师尊。”
耿明机往门口看了眼,见那弟子目光怯生生的,莫名其妙道:“何事?”
“师尊,玉……啊!”
那弟子话都没说完,突然后头飞来一脚,当即把他给踹飞了出去。
这位干曜弟子脸着地,栽进了干曜宫中。
踹完了人,钟隐月黑着脸,甩着袖子,气势汹汹地迈过门槛,进了干曜宫里。
他一进来就拉着个脸,满脸阴沉如乌云。
沉怅雪跟在他后面。
见他这般怒气冲冲地进来,耿明机愣了愣,笑出了声来。
“哟,”他说,“稀奇啊,你来做什么?”
钟隐月走进正宫来,到了他面前。他无意行礼,站定后便开门见山:“解了。”
“解什么?”
“你自己做的事,还需要我来告诉你?”
钟隐月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他案前。他往前一撞,将耿明机书案撞得一响。
“炉鼎之法。”钟隐月咬着后槽牙,压着怒意,一字一句道,“把他、身上的、炉鼎法术,解了。”
第87章
耿明机突然笑出了声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
他直起身来,将手中冷酒的杯盏放到桌子上。他望向钟隐月,脸上笑意浓浓:“你发现了?”
耿明机慢条斯理, 丝毫没有事情败露后应有的惶恐失措,反倒脸上一派从容。
“别说些没用的废话。若是没发现,我来这里做什么。”钟隐月声音低沉下来, “给我解开。”
钟隐月这次是真的动怒了,这句话说得杀气腾腾,连身上都涌出雷气。
雷电滋滋作响,引得四周骤然阴冷下来。
窦娴本还想说些嘲讽的话,嘴角都咧起来了。可这些雷气一出,她立刻脸色一白,笑意尽失,赶紧闭上了嘴。
她耸着肩膀,不敢再做声。
白忍冬不悦地皱眉,开口说:“玉鸾长老,您别这般咄咄逼人。再怎么说,师尊也是您师——!”
他话才说一半,钟隐月立即头也不回地朝着他一甩手,扔出一道雷咒。
惊雷突如其然地破风而来。白忍冬一惊,立即一侧身,堪堪躲过。
虽说堪堪躲过了, 但他躲闪不及, 并未完全躲开。这道惊雷擦过了他的臂肘,留下一片鲜血淋漓。
白忍冬吃了痛,捂住了受伤的胳膊,瞪向钟隐月。
“长老说话,你插什么嘴。”
钟隐月头都不回,缓缓收回出招的右手,那手上还绕着雷电阵阵,“教你的时候我便说过,尊师重道。你们干曜山,就是这样尊师重道的?”
白忍冬沉默不语了。
沉怅雪瞥了他一眼。见白忍冬这副受了气却又不敢言语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了下。
耿明机瞧见白忍冬受伤,轻轻一拧眉:“怎么,师弟这是被从前的弟子说中痛处了?这般急着让人闭嘴?连弟子都看出你不尊敬师长了,师弟这长老做的真是……”
钟隐月打断他:“没跟你说那个。现在,赶紧给我解开。”
耿明机鲜少被人打断,他脸色一沉,搁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抬起来,猛地攥紧了拳头,好似也起了杀心。
钟隐月脸色也不好看。两人阴着脸色,对视半晌。
片刻,耿明机忽的放下握拳的手,转头道:“都出去。”
不知耿明机为什么突然要赶人,但此处空气早已变得十分焦灼了。窦娴点点头,不敢多留,赶忙招呼了白忍冬一声,领着他一同出去了。
“你也出去。”耿明机对沈怅雪说。
沉怅雪没动,他端着一张无辜漂亮的脸,望向钟隐月。
他不动,耿明机一皱眉:“叫你滚呢。”
“他不听你的话。”钟隐月说,“我来让你解他身上灵法,你为何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