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寻秋野
他说的全是人尽皆知的事儿。
可听着他的语气,像是话里有话。
“的确是如此。”焚云派宗主陆灼说,“此事众人皆知,你想说什么?”
“我就觉得很奇怪啊。”钟隐月说,“妖后消失于黑气之中,唯有上玄掌门留在那处。封印失败是肯定的,可为何封印会失败,妖后做了什么,黑气之中发生了什么,唯有那两人清楚。”
“那诸位是怎么确定,封印失败后,消失的一定是妖后,留下来的就一定是掌门?”
此言一出,四座一惊。
所有目光落到上玄掌门身上。
上玄掌门没有动。
他坐在地上,一张脸还在扭曲地抽搐。
有些人难以置信,有些人若有所思,有些人则闻言恼怒。
云序长老便是最后的那一类。
他大骂:“真是荒唐!难不成你想说,当年留下的不是上玄掌门,是妖后!?”
钟隐月冷嘲他:“哟,你那脑子里面还有点东西呢。”
“什么!?”
云序气得脸红脖子粗,钟隐月没多理他。
他继续说:“事已至此,便不瞒各位。我与魔尊交过手,他告诉了我一些很有意思的事儿。”
“鬼哭辛此人,懂得一个极其恐怖的法术。”
“共魂之法。”钟隐月说,“她能吸取他人魂魄,与自己共用一具身体。与此同时,每个魂魄的修为、道法、法术;剑法、符法、阵法,种种不同仙道所修行的法术,都能与其余魂魄共享。”
每个人惊得神色各异,脸色也都精彩纷呈。
“这……”
“这也太……简直是……”
都没人找得出形容词。
“的确令人惊叹,”钟隐月说,“既然懂得共魂大法,又能在血战中操纵各个灵修,那她必定是深明魂魄之法。”
“那么,如何离开自己的壳子,附身于他人,侵占仙体,啃食仙体之中的魂魄,对她来说,亦是轻而易举。”
宫中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下再也没了反驳的声音,众人瞳孔震颤地望向上玄掌门。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往后撤了几步。
“上玄掌门”咯咯地笑出声,站了起来。
钟隐月望着他:“鬼哭辛体中有诸多魂魄。侵入体内,压制原本的魂魄,将他分食,而后鸠占鹊巢,应当简单得很。”
“的确简单得很。”他说。
他声音变了,喉咙里响起了许多声音,像是有数十人一同说着话。
闻听此声,数十人脸色一变。
“鬼哭辛!!”
有人喊,随后响起灵气迸发之声。
有数十个百年前便参加了血战的人都再次拔剑了,他们怒目圆睁,脖子上青筋暴起。
“慢着,这究竟怎么回事!?”
云序长老大声朝着钟隐月道,“你到底什么意思,掌门究竟怎么了!”
“掌门?”
钟隐月还没说话,鬼哭辛就又出声了。
他又笑了起来,身下忽然起了风。风将他一头白发吹得飘飘,不多时,那一整张胡乱缝了似的脸开始变幻,最终,化作了一张毫无皱纹,眉眼一致,面皮上白下黑的脸。
脸中央,还有一道缝合似的刀痕。
那完全不是上玄掌门了。
他身上妖气滔天,震得众人后背发麻。
这就是“妖后”,鬼哭辛。
放出妖气,将形态如此捣鼓了下,鬼哭辛抬起眼皮,看向云序:“你们的掌门,早没了。”
云序怔怔:“什么意思?”
钟隐月看不下去他那副傻样了。鬼哭辛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他还跟个弱智似的。
“还不明白吗?”钟隐月说,“百年前,不是我们掌门封印失败,是在封印时被反杀了。”
“鬼哭辛在掌门封印他时自毁妖体,侵占了掌门的仙体,入了他的壳子里。”
“而后,将他的魂魄压制,分食,鸠占鹊巢,夺舍了他,成为了天决门的掌门。”
“真正的关山寒,早在百年前便仙逝了。”
“师兄,我们一直把妖道之主奉为掌门,听从其命。”钟隐月说,“多好笑啊,连天下第一的天决门,都被他鸠占鹊巢了。”
钟隐月眼睁睁看着云序呆了片刻,然后两眼一翻,当场昏了。
“……”
真是没用。
“所以你骄纵干曜师兄,视若无睹他欺压弟子,虐杀妖物……”灵泽喃喃,“你是有意将天决门的风气搅浑的。”
“做了掌门,自然希望你们烂一些。”鬼哭辛笑着说。
“那沉师兄呢?”
突然有人说。
钟隐月也正要开口问这件事。闻言,他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白忍冬。
不知道是干曜活着的时候打的,还是他在白日打鬼兵时落下了伤,钟隐月就见他满身是伤,伤得还比旁人更严重些。
他头上的绷带都遮住了一只眼睛,一只胳膊吊在肩上,那只伤臂好死不死还是他向来持剑的那只手,俨然是成了个废人。
“沉师兄这次杀了这么多仙修,听说命锁也无法控制。”
白忍冬一脸嫌恶,道,“果然,他早就是你的手下了么?”
鬼哭辛说:“他不是。”
白忍冬一怔。
“他是被我所用了,就与那些被我操纵的灵修一样,可并非是我的手下。”
说到此处,鬼哭辛又笑了两声,看向钟隐月。
“我听你与他往日说的话,你应当已经知道了。”鬼哭辛说,“我与他,都是用了复生邪术,从将来回到此日之人。”
四周的人又是一惊。
“我的确知道,”钟隐月平静,“但我不知道他的复生是你干的。”
“你以为是天道看不过眼了?”鬼哭辛笑了,“玉鸾,天下众生,凄苦的有多少呢?”
“数都数不过来的。那些凄苦的人中,比他过得更苦的,更是多如天上繁星。天上神仙与天道从来无情,怎么会因为一只兔子被剥了皮扒了骨头,就心生怜悯,让他从头再来一次?”
“世上没有那么好的事。”
他这番话,把旁人说得越发怔愣。
“什么?什么剥皮扒骨?”广寒长老看向钟隐月,“师弟,他都在说些什么?”
“他说,这次血战,本应……至少应在三年之后。血战中,他败给了仙修界,于是用了复生邪术,回到此时,想再次卷土重来。”钟隐月说,“沉怅雪作为灵修,在此后的第二年便死了。那时他就被鬼哭辛共魂,他死了的原因,便是被干曜长老剥皮扒骨,献祭为阵。”
说到此处,钟隐月脸上又黑了些。
“你们眼里的好师兄,被一个妖怪骄纵成不知天高地厚满身罪业的混账。门中一个弟子中了魔种,为了救人,就让沉怅雪一个人去万年秘境取灵草。他好不容易拿了回来,回来的路上被魔修偷袭,灵草丢了,干曜就把他挖骨剥皮,献祭法阵救人。”
“你们捧出来的!天下第一的剑仙!!”
钟隐月气得转头嘶吼。
天决门的一群人脸色一白,无言以对。
荀不忘疑惑道:“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当然知道。”
顾不渡站在他身边,目光平静地望着钟隐月。
钟隐月看向她。
顾不渡与他对视着,说:“是我告诉他的。”
“你?”荀不忘惊道,“宗主?是你??”
“我偷偷去过一次天决门。”顾不渡脸不红心不跳地扯着谎,“玉鸾长老去年得以开悟,性子有了变化,境界也得以飞升,更有意想救那名沉弟子于水火之中。那孩子可怜,表面光鲜,实际上没什么好日子,我便破了戒,与他多说了几句。”
众人恍然大悟。
荀不忘却揪心了:“宗主怎能如此?问天之人若说得太多,可是会反噬的!”
“我有分寸。”
顾不渡简单搪塞,又给钟隐月使了个眼神。
钟隐月知道她在给自己打掩护,也明白她定然是知道自己是外世之人。
此刻若真说了为何会知道这么多的实话,只会把事情搞得复杂,且越搞越糟。
这听着也太荒谬了。
钟隐月也稳了稳神,压下心头怒火,看向鬼哭辛。
“就是这样。”他说,“所以,你为何助他复生?照你的论调,这世上凄苦之人如此之多,你更不必多做什么。”
“我的确不必再多做什么。”鬼哭辛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方才你去见他,他不是叫你杀了他么?”
“杀不杀,我心中自有打算,不用你操心。”钟隐月道,“你只管说你该说的话,为何助他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