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观闲君
但钟怀记录里提到宝库中确信有心法秘籍和能辅助修习的秘药配方,因为这是他曾经从宿玉成那里试探得来的消息。
只是宿景明“不思上进”,他把人留在身边严密监视,却没见他动用过宝库或秘药,只能恨恨猜测宿玉成或许还没来得及向自己儿子传承相关内容。
而有宿景明这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在,钟怀便只能偷偷研究,无法大规模地,明目张胆地广召天下人士帮忙探寻宿家的秘密。
他也确实如死前所说,费尽心机百般谋划,最后什么也没能找到。
但他没能找到,不代表之后的人找不到,况且宿景明不是还在吗?
在挖出钟怀藏起来的秘密后,不少江湖中人心思开始浮动起来。
虽然诸如少林、武当、峨眉等一些根基深厚的大门派表示不愿再参与这趟浑水,宿家父子俩的一些知交好友也明确表示反对。
但财帛动人心,更不要说还有江湖人梦寐以求的顶级功法,现在又正是宿景明,或者说是宿家最势弱的时候。
最终,一些大大小小的门派,一些名气不一的江湖散客还是聚集起来。
他们打着“诛鬼王,杀百鬼,清武林风气”的口号,组建起一个“清义盟”,同时广召武林人士参与,说将于半月后杀上雪山,为民除害。
宿景明得知消息后直接向他们下了战帖,说秘药宝库,特殊功法,他确实都有,不怕死的尽管来,他就在终寒山等着他们。
见他如此嚣张,清义盟中更是义愤填膺,好似理由更加充分了似的。
大战一触即发,距离众人定下的攻打百鬼门的日期只剩三日的时候,终于暂时稳住了残缺的崖山派的钟庭雪,秘密来到终寒山深处,要求见宿景明一面。
宿景明竟也真的来见他了。
他踏着漫天飞雪缓步走来,言笑晏晏:“师兄找我何事?”
一时间,钟庭雪想起了很多个昨日,想起了很多个或兴致高昂,或心虚摇扇,或打趣揶揄,或垂头丧气的宿景明,但无论是什么样的他,都会在迈过书房的门槛时,十分鲜活地问上那么一句“师兄找我何事?”。
钟庭雪忽而觉得今年的寒风不知为何尤为凌冽刺骨,刮得人心底刺起某种冰冷的痛意,使人在呼吸时都尝到喉间泛起的淡淡血腥气息。
他忍不住端详宿景明变得苍白的脸颊和浅淡的唇色,最终,只低声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宿景明笑容一顿,原本浮在他脸上的那层虚假笑意渐渐消散了:“师兄,你不该来的。”
钟庭雪眼中浮现出真切的悲意:“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宿景明望向远处的峭壁,大片大片的雪雾正被狂风刮起,咆哮着从山顶席卷而下,它们摧毁沿途的一切,以一种一往无前的姿态冲进深不见底的深渊。
他微微笑起来,这次的笑容不再是如刚才那样的假面和戒备,而是发自真心。
“痛苦只要有一次就够了。”宿景明眉眼含笑,语气带着些缥缈的温柔。
他很清楚,与钟怀那个恶贯满盈,道貌岸然的老贼不同,大师兄是个真正的君子。
行侠好义,知恩图报,光明磊落,宁静致远,好像所有美好的品德都能在钟庭雪身上得到体现。
大师兄虽然看起来性格清冷,面对很多人,很多事时脸上好似总带着淡淡疏离与漠不关心的情态,但宿景明知道他其实是个非常心软的人。
钟怀虽在暗地里坏事做尽,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伪装出来的钟盟主虽有一些固执、好面子的小毛病,但整体上是一个面面俱到,值得依靠,十分受人敬仰的存在。
宿景明在15岁后拜他为师,得知真相之前尚且被他蒙蔽,在看穿他的真面目后那如世界崩塌的煎熬感和万物皆不可信的伤痛至今不曾消散。
更何况大师兄这个从小被钟怀抚养长大的养子呢?
大师兄因为当年被他父亲救下,又有赐名的缘分,这些年对他十分关照。他们在相处中也结下了亲厚的缘分,既是兄弟,又是挚友。
一边是对他有多年的抚养教导之恩,父子师徒之情,但作恶多端的钟怀;一边是对他有救命之恩和知己之情,但同样要大开杀戒,以恶制恶的宿家。
何必告诉他呢?让他在痛苦纠结中不知该如何自处,如何选择,让他夹在宿家与钟怀的死仇之间左右为难,做什么都是错的。
宿景明不愿把钟庭雪拉进这滩污泥里,让对方和自己一样苦苦煎熬。
不如等到一切真相大白,尘埃落定,大师兄便只需要在最后的结局时痛苦一次,之后对立的双方不会再存在,而他依然清清白白。
时间会给清白正直的人带来许多新的朋友,总有一日他会在众多好友的拥簇下,从旧日的悲伤痛苦中走出来,拥有光明灿烂的新生活。
宿景明只简短地说了一句,没有做过多的解释,但多年来的默契让钟庭雪立刻意识到了对方的未尽之言。
他心中大恸,眼眶发热,终于忍不住一字一句郑重地说道:“景明,你随我走吧。我们离开江湖,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
“就像你曾和我说过的那样,寻一处桃花源,在石缝后的山谷里建起小小的茅草屋,春天抱养一只你喜欢的狗崽,夏天带它到林间寻鹿,秋日去山上打野鸡,隆冬一起窝在屋子里雕你拾到的有趣石头……”
“等到多年后风波过去,我们就用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钱财,到江湖中去做善事,去扶危济困,当是弥补杀死太多人的罪孽。”
宿景明平和地微笑着,钟庭雪的声音却越来越轻。因为太过了解,他很清楚宿景明脸上的神情意味着什么。
但他还是问出了最后一句,像是身处绝境之人濒死前怀抱着的最后一点希望:“这次就听我的,我会陪着你,好吗?”
宿景明的眼神混杂着一种淡淡欢喜的释然与些许悲哀的温柔:“原来师兄还记得。”
不等钟庭雪再说什么,他便语气轻快地说道:“只是错了,师兄,这不该是‘云山雪’做出的选择。”
因为钟庭雪是新一代的“江湖第一人”,又因其容貌清逸俊美,性格清雅淡泊,品行清正高洁,能力卓尔不群,江湖中人为表尊重,都敬称他为“云山雪”。
“云山雪”该如其名一般皑皑明净,他背负着武林人的期许和向往,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应该是正确的。
比如与“鬼王”一刀两断,比如随大势与百鬼门划清距离,趁机收拢门派剩余势力重振崖山,继续为维护武林正道锄奸铲恶,继续保护弱小行侠仗义,直到过完自己精彩又受人拥护的一生,在世间留下让后人景仰的美名。
皎皎如月,人间自明。明月不该因他自蒙光彩,背负骂名,从此颠沛流离,内疚神明。
见到宿景明若无其事微笑的样子,钟庭雪的心深深地沉了下去。他当然知道自己的选择意味着要放弃些什么,可他怎能忍心看着宿景明走向那样的结局。
他轻轻地说道:“你曾说万事都有解决之道,只看行事之人如何取舍。你已经做完了你的取舍,便不该来干涉我的。这确实不是云山雪该做出的选择,但却是钟庭雪已决定的取舍。”
宿景明再度明朗地笑起来。可这笑容让钟庭雪忽而想起了深秋的日光——依旧是金灿灿的一片,如夏日时一般耀眼,可凛冬将至的寒风,已经抹杀了它本该有的温度。
于是他便知道,他所做的取舍中包含的那个人,不肯如他所愿了。这人固执地只想让他站在隔岸,静静注视着他安排的最终结局的到来。
“三日后,我在这里等着师兄。”宿景明含笑的声音消散在凄厉的雪风里。
*
宿景明的结局尚未到来,沉小姨的下场倒是已经十分确定。
在随着小袁向警方提交完证据之后,为那证据的由来方式而觉得不安的伍山一直恍恍惚惚。
于是在第二天沉游川敏锐地察觉到不对,问他发生了什么时,伍山终于忍不住问道:“游仔,你觉得宴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41章
其实从宴凉舟和沈小姨见面,到拿出证据将其逮捕,整个过程是异常迅速的。
中午见面结束,下午和晚上排查监控视频, 清晨直接抓人拘留提审, 对他们这个成功达成目的的“获胜方”来说, 这不可谓不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闪击战。
可本该为此高兴的伍山却只觉得心中发毛, 忧虑异常。
因为宴凉舟有拍摄任务无法亲身参与,所以排查监控的事是伍山和小袁一起领着一帮人做的。
而这监控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从宴凉舟的房子上来的。
以张姨夫家的那套老破小为中心点,方圆一公里左右,宴凉舟大大小小的房产呈不规则的圆环状分布着。
无论是高档公寓连廊外的旋转摄像头, 还是仿古庭院高耸阁楼屋檐下的鹰眼摄像头, 亦或是沉小姨家后院的另一套老破小防盗门上自带的小摄像头……它们的监控画面或多或少地都会把沉小姨一家的活动范围囊括进来一部分。
所有的摄像头“不小心”扫到的那一部分合在一起后, 就是一个360°无死角的闭环。
一般的摄像头监控范围只有不到五十米, 而宴凉舟的好几套房子上用的却是监控范围大几百米, 市面上根本买不到的超距离超高清摄像头。
这种直接把沉小姨一家“包圆”的作风,这么多超规格的监控,根本不可能是巧合,而且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规划好的事。
可宴凉舟有什么理由要如此关注这一家人,只能是因为沈游川有可能会出现在这片区域里。
在排查完监控之后, 脊背发凉的伍山当即偷偷问了一下他和沈游川岩市合租的那套小房子周围的邻居。
结果发现从6月开始,他家上下左右的租客全都慢慢换了一批, 只是他们兄弟二人都忙于工作,这段时间在家时间少, 才没有立刻发现。
再想起小方说沉游川森市的那套房子对面的邻居居然是宴凉舟, 还有6月毕业那会儿沉游川老觉得有人在跟踪他最后又不了了之,伍山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这算什么!楚门的世界吗!宴影帝的精神状况还好吗?伍山直接幻视一个围着自家兄弟不断吐丝织网,正要把他死死缠在其中的蜘蛛大BOSS 。
如果事态继续发展,对方过分痴迷搞囚禁该怎么办!又或是看见沉游川私下里有什么行为和那位“沉医生”过于不同,偏执发狂决心要消灭他这个失败替身的话……
沉游川听着自家好兄弟火急火燎地说着他一连串的发现和担忧,思路还直接冲着小黑屋故事和法治悬疑频道一路狂奔,情绪不由从起初的惊讶转为无语。
耐心听伍山说完他的忧虑,迎着好兄弟满是犹疑和惊恐的眼神,沉游川憋了半晌,终于冒出一句:“宴老师这会儿,应该也挺害怕的。所以大山你不要怕。”
难怪宴凉舟要亲自去见沉小姨一面,沉游川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对方大概是不想暴露他在严密关注自己身边情况的吧,所以才在一开始警方介入调查时按兵不动。
但在见过沉小姨,确定她有问题后,在隐瞒自己的秘密和更好更快地帮助到他之间,宴朋友显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以宴凉舟的聪敏,肯定能想到伍山在看到监控后会察觉到什么,会和他说起什么。
可他还是任由伍山全程参与调查,其实是已经下定决心向沉游川坦露自己的秘密了。
“我说宴老师今天休息时怎么一反常态地跑到房车里去了,还有点躲躲闪闪地偷偷打量我……”沉游川喃喃道。
伍山被自家好兄弟清奇的脑回路气了个仰倒。
他绝望地抹了把脸:“仔啊,现在的重点不是我害不害怕,也不是宴老师害不害怕,更不是他休息时去了哪里,而是你应该感到害怕并警惕起来啊!”
“没关系的大山。”沉游川赶紧给他递了瓶水安抚他,“宴老师他大概只是担心,毕竟‘沉医生’很可能……”没能如他所期许地那样健康,幸福地活着。
“那也不能这样!”伍山吨吨吨喝了半瓶水下去,愁得不行,“所以你现在是怎么想的?难道要继续粉饰太平,装作若无其事吗?”
要是有人这样全方位地盯着自己,想要掌握他的生活、他身边的一切信息,即便对方没有恶意,伍山也觉得十分惊悚,接受不能。
以前游仔曾和他说打算慢慢疏远宴凉舟,可看对方这架势,真的能成功疏远吗?他更害怕会刺|激到对方,导致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沉游川倒是十分淡定:“放心吧大山,宴老师没有你想得那么吓人。我不会有事的。”
相处了这么多年,对沈游川的秉性和行事也算了解,听到这话,伍山突然灵光一闪。
他“唰”地一下站起来:“你不会是打算就这样放任他网住你,就甘愿从此当他心里的替身了吧?”
沉游川没有回答。其实他之前就已经发现,这段“友谊”应该很难被割舍了,不论是对宴凉舟,还是对他来说。
但他之所以还想着去保持距离,是因为他想要走得远一点先去成为自己,成为一个能与宴凉舟匹配的朋友,这样的友情才能是健康的,持久的。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沉游川叹了口气,不过心底并没有为此纠结太久。条条大路通罗马,在这段有点古怪的关系里慢慢成长,慢慢调整对彼此的印象或许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宴老师只是需要一个存放情感的对象,他其实并没有一定强求我成为谁的影子。”他笑着安慰伍山。
“相处中他也在逐渐地了解我,我或许也可以借此出点力,慢慢帮助他走出心里的困境,等他发现更多不同,或许自己就能从执念中走出来了。”
“哪能有你说得那么简单!”伍山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我知道你是觉得受了人家的恩惠想要报答,可难道就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伍山对宴影帝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恶感,也同样很感谢对方能如此出力帮助沉游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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