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观闲君
几人轻笑起来。
就在这时,宴凉舟来了,刚才还在小声八卦的人立刻止住话头,起身去和他打招呼。
四散的宾客们都在向着宴凉舟的方向流动,他身边没一会儿便热热闹闹地簇拥起不少人。
宴凉舟虽然神色算不上热情,但应对倒是很从容,他身边的忠叔、平梁和魏德嘉也在帮忙招待。
只是沉游川察觉到比起之前的这类场合,魏德嘉承担的工作和身边打招呼的人明显少了许多,平梁似乎成了宴凉舟身边的“新贵”。
而“新贵”身边的热闹不免衬出几分“旧人”处境的落寞。
想起魏德嘉在那座公寓顶楼和自己放过的狠话,沉游川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只不知对方现在是何感想,还有没有底气说出那样的话了。
沉游川就这样坐在观赏区角落的凉棚下远远望着,没有像大家那样选择上前去。
宴凉舟很快被人群围着到了射击区。
只见他不徐不疾地戴上耳罩和护目镜,在墙上随便挑了一把长枪,端起来对着远处上下前后左右乱舞,形象狰狞的“厄运”、“疾病”、“灾祸”等直接就是一串毫不迟疑的连击。
枪枪正中红心,所有人都忍不住欢呼起来,不少人脸上露出佩服或倾慕之色,大家跟着他的攀谈更热烈了。
由宴凉舟这位亲外孙,也是东道主起范儿开局之后,外来的宾客们便也可以打打这种活动靶为老爷子祝寿祈福了。
不过准头能比上他的寥寥无几,这也让神色淡淡摘下耳罩的宴凉舟显得更为佼佼不凡。
他又被人邀请着换了一把手枪,到近程靶场里面去参加竞赛,结果更是枪枪红心,为大家贡献了一场毫无悬念却激动人心的精彩赛事。
沉游川含笑看着人群中仿佛在熠熠生辉的宴凉舟,孰不知远处的瞭望塔上也有人在观察着闪闪发光的他。
宴大舅拿着望远镜,在山顶城堡边缘的高塔上边看边感慨:“瞧瞧这孩子,不卑不亢,气度不凡,隔再远,乌泱泱的人群里一眼看见的也是他。我就说我不可能出错,这不是很快就到靶场来了?”
他旁边的宴大夫人无语极了:“我看你就是太闲了,还有功夫在这儿偷看小辈……不过你既然看好他,为什么不直接给他发金边请柬,也不怕小辈们下手把人压在下面了。”
宴家给有为的年轻人们发的请柬有三种,普通粉色,银边粉色,金边粉色,分别对应三种级别的场馆。
其实给家中搜罗的值得赏识的青年人才按家世分级发请柬,最早是二房那边的主意,也不能说分级没有任何益处,但只简单粗暴地凭家世划分,未免也太难看了些。
最后还是宴乐逸提议说可以让本家的人招待时,看到有潜力的往上送一送。但怎么挑人,往上送谁,里面的门道可就大了。
“二房做事真是越来越不讲究了。”宴大舅皱起眉头,同时他耐心地向妻子解释,“这孩子家世不显,贸然发金边,反容易给他惹祸。”
“你开宴前没几天给人发请柬,也没讲究到哪里去。”大夫人也优雅地举着望远镜观望了片刻,然后感叹道,“你到底从哪儿挖出来的人?”
“没办法,因为我实在太好奇了!”宴大舅神神秘秘地掏出手机,点开相册放大给妻子看,“我前几天不是想瞅一眼凉舟的综艺吗?你猜我看到了什么!这是沉游川房间里挂的。”
截图有三幅字。
大夫人眯着眼睛仔细看:“清静散人、闲安山人、虚静真人……”
她忽而惊讶地睁大眼睛:“这都是老爷子的章啊。”
“没错。”宴大舅肯定地说道,“爸最早给自己刻的那枚章上名号是清静散人,我记得大概是森市的避暑山庄落成那一年吧,他换了新的‘闲安山人’的章。”
然后三年前又换了“虚静真人”。
老爷子其实有个不为外人所知的小癖好,就是他喜欢给自己看好的人才,同时也是想要给家里孩子介绍的相亲对象赠送自己的字。
并且对人家越满意,赠的字尺幅越大。
沉游川房间挂的这三幅,不但每幅都不算小,而且横跨数年。按老爷子使用印章的年限推测,基本是跨越了沉游川幼年、少年、青年三个时期,数量也是目前他们见过最多的。
老爷子就这么欣赏他吗?这赠字的频率简直是想要逮着人家拼命往碗里薅的节奏。
这怎么能不让宴大舅心里痒痒,想要赶紧见上一见呢。
大夫人也大为震惊:“可爸为什么从没给家里透过口风呢?而且再怎么说,那么小就盯上人家,也太夸张了吧。”
“咱圈子里以前订娃娃亲的难道少吗,只是现在孩子们都不乐意才不多见罢了。”宴大舅叹了口气,“我调查过了,沈家家风清正,这孩子才能人品都很优秀,可惜就是命运坎坷了些。”
“至于爸为什么不吭声。”宴大舅吐槽道,“还能是为什么,肯定是因为后来家里没有适龄的女孩儿,他又不乐意把宝贝人才便宜了旁支和别家,才藏着不说了呗。”
“要我说爸就是太小气了。当初在森市帮人家也是抠抠搜搜的,还化名。”宴大舅批判起老父亲来是毫不客气,“其实当不成女婿收成‘养子’也不错,将来一样是家里的助力。”
平忠平梁一家最早就是这么来到宴家的。
“不,我倒觉得爸是对的。”观察了一会儿的大夫人却摇摇头反驳道,“我看这孩子待人处事虽然温和有礼,但骨子里却自有一番傲气,不像是会屈居人下的人。”
这样的人收为养子培养起来,说不定反而会让家里原本就复杂的争斗变得更加混乱。
宴大舅回想自己查到的沉游川这些年的经历和行事作风,沉默了一瞬,不得不赞同妻子的看法。
“唉,你说乐逸和凉舟为什么就不是女孩儿呢?”在这件事上,宴大舅觉得他和自己的老父亲一样痛心,“乐逸年纪差得稍有点多,凉舟倒是正好的。这要是能把人薅进来,也能改善一下老三老四可能残留在孩子们身上的愚蠢基因。”
宴大舅跟后面那两个晚出生的三妹四弟差了快二十岁,他身为长子性格又早熟,因此当年看他们时其实不是大哥,而是当爹的心态。
小时候看起来冰雪聪明,金童玉女的让人很是满意,谁知道长大后各个拎不清轻重,天天沉溺在小情小爱里,差点没给他气得七窍生烟。
不同母其实不是宴大舅瞧不上眼疏离三房四房的根源,“厌蠢”才是。还是后来宴乐逸和宴凉舟表现得还算争气,宴大舅才心气平了一些。
“老二家也是不争气,就知道生儿子,四代的女儿也没两个,还生的晚。”
宴大舅嘀嘀咕咕:“生那么些孩子有什么用,生了又没能力教好,导致现在斗得跟乌眼鸡似的,还想去占三房四房的份额,都是乱家的根子。”
“你少说两句吧,嘀咕到外面去让老二听见了,他又要冲你拉脸子。”大夫人无奈道。
但她心里其实是赞同丈夫的。要知道当年二夫人隔两年生一个,隔两年生一个,一口气给宴家生了五个儿子时,那可是得意坏了。
不但在宴老爷子面前时时表功,对着她这个大嫂也无甚尊重,在她面前光是夸耀还不够,甚至在家宴上当众嘲笑说出不下蛋的老母鸡之类的粗鄙言语。
唉,当人当得好好的,为什么总想着去做下蛋的母鸡呢?而且她管生不管教,下的小公鸡们一点也不齐心,现在反闹得自己焦头烂额。
大夫人想到二房如今的热闹,淡淡地笑了笑。
“唉,其实要是咱家妞妞没订婚,年龄也配得上的。”宴大舅还在那里长吁短叹。
他口中的妞妞是自己的外孙女。
宴大舅已经年近七十,当年他和妻子就生了一个女儿,女儿也只生了一个闺女,今年27,正卡在她表舅宴乐逸和宴凉舟年龄之间。
大夫人十分无语:“得了,自从妞妞订婚,你就开始瞧她对象不顺眼。现在你看见个好的就想搂进家里来,恨不得给妞妞找十个八个才甘心。快收收你那恶公公的嘴脸吧。”
宴大舅悻悻道:“知道了知道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下去吧。”
*
靶场里的沉游川对高塔上的小插曲毫不知情,他此时正在应付刚刚突然坐到他身边的一位公子哥儿。
这位梳着大背头,戴着十分浮夸的大宝石胸针,自称姓查的查少爷笑着问他:“沉先生不去玩两把?我看那节目里你准头也不错的。”
沉游川礼貌微笑:“不过是拍戏的时候突击学了一点,技艺不精还是不下场献丑了。”
其实场中射击水平不佳,兴致勃勃学习尝试的男男女女不在少数,要是有心,这就是一个开展爱情的好机会。
但他意不在此,反而更想知道这位查少是何意图。对方虽然笑的灿烂,但眼神却没有多少尊重,看样子来者不善。
果然,闲聊没几句,对方突然图穷匕见:“你是靠着宴凉舟的关系进到这里的吧?”
沉游川略有些惊讶地转过身来,挑了下眉毛。
而对方似乎也并不在意他会给出什么答案,只自顾自地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我可是好心提醒你,你拜错山头了!”
“你知道宴凉舟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不出席老爷子的寿宴吗?”查少爷神神秘秘的样子。
沉游川摇摇头。
“因为他命里带灾,老爷子嫌他晦气。”瞧见沉游川的眼神,他有点不服气,“哎——我跟你说你可别不信。”
“他小时候克他爸,导致父母婚姻不顺,所以他妈才十分恨他,把他扔到家里后就再没管过,见都不肯见他一面。他在宴家也没安生,又把他小舅原本美满的婚姻给搅坏了。”
瞧着对方一副信誓旦旦的笃信模样,沉游川一时觉得匪夷所思,对方是认真的吗?这挑拨的逻辑是不是太搞笑了些。
然而这人还在喋喋不休:“据说老爷子找高人算过他命格不好,而且他身边也确实总出事。你看他那个助理魏德嘉,就经常替他挡灾。”
沉游川动作一顿,忽而想明白了之前的一些疑问。
难怪宴凉舟在寿宴前没几天才回到华京。正常情况下,寿宴本应该是孝子贤孙们争相表现的机会,像宴乐逸,早早就开始为此忙前忙后了,可宴凉舟却像是置身事外。
难怪宴朋友总是下意识地把一些莫须有的责任担在自己肩上,总会惶惶不安地率先认为什么都是自己的错。
原来他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听着这些极为荒谬可笑的指责长大的。
沉游川忍着心中快要压不住的怒气,冷下脸来:“查少爷,我不相这个。”
“关键不在于你信不信,而是老爷子信不信。”这块“叉烧”丝毫不在意沉游川的脸色,还在那里自鸣得意,“他有这样的命格,你觉得老爷子对他能有多少看重。”
“你没见他在寿宴上负责什么吗?”查少爷目露嘲笑之色,“驱灾打厄?也是,他这种晦气之人,就只能用这种招式‘以毒攻毒’,想尽办法在寿宴上露个脸了。也是难为宴乐逸绞尽脑汁想到这出来帮他。”
他这话刚说完,就一个身形不稳,连人带椅子地向前扑倒,先是狠狠磕在面前的桌沿上,然后又因惯性栽进地里啃了一嘴草皮。
因为动静过大,引发了不远处不少人的关注。在大家惊奇、嘲笑和嫌弃的目光中,查少爷面红耳赤地顶着脑门上的肿包,吐出嘴里的草叶子和土,尴尬至极。
沉游川不动声色地收回刚刚悄然踢出去的脚,若无其事地惊讶起身扶起对方:“这椅子腿怎么突然断了?查少你没事吧?”
在他光彩照人的微笑映衬下,形容狼狈的查少爷更显得滑稽几分。
他本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于是极力压下眼中的嫉恨和不满:“我没事,我就是想告诉你,你没必要去巴结宴凉舟。与其靠他,还不如来找我们大小姐。”
沉游川这下是真的惊讶了。
虽然像他这样能悄无声息一脚踢断椅子的力气确实少见,但他没想到对方居然都没有怀疑一下那会不会是他动了手脚,还一副好兄弟要招揽他的样子。
这是何等的蠢笨啊。
果然还是陶哥有经验。
但他没有立刻翻脸,而是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不知查少说的大小姐是?”
“还能是谁?自然是宴家大房第四代的大小姐啊。大房没有儿子,以后家产都是她的。但一个女人,你懂得……总之你跟了她,绝对比跟着宴凉舟有前途。”查少爷挤眉弄眼地似乎想暗示些什么。
用这种说辞来拉拢和离间未免太瞧不起他了。而且他对宴家的了解怕是也比对方想象得多一点。
“是吗?不知查少是在为二房的哪位少爷冲锋陷阵啊?”沉游川直接问道。
猝不及防的反问让对方下意识地露出了惊愕和心虚之色。
沉游川微笑着压低声音:“我觉得以大小姐的聪明才智,怕是不会找你这样脑子里裹了缠脚布的狗。”
沉游川笑得一脸友善:“至于我和宴老师是什么关系,就不劳烦你们这些草履虫为我|操心了。”
他漫不经心地帮对方拍掉肩膀上的草屑:“我奉劝查少一句,随意传播谣言可是会倒大霉的。瞧瞧,你还是得少造些口业,不然下次可能就不是摔一跤这么简单了。”
“你!”终于反应过来的查少爷恶狠狠地瞪大眼睛,直接就想上手抓沉游川的衣领。
沉游川早有准备。然而就在他抬手格挡之前,有什么东西倏尔从他们中间擦过,他对面的这位草履虫立刻捂着上臂惨叫一声。
沉游川后知后觉地发现射击区的枪声一下都停了。
一片死寂之中,他转头望去,发现宴凉舟的枪口正对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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