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野梁人
早知道就不那么贸然出柜,让父母伤心,而今只留遗憾。
江盼直挺挺的躺在有点发硬的床上,再度闭上眼睛。
睡过去吧,这只是一场梦,醒来就会回到过去,那个有奶奶的世界。
……
隔壁屋子里的谈话还在继续。
林家二老斜倚在屋子右边的床头,左边堂屋的竹椅上坐着赵桂芳和花媒婆,赵桂芳男人林二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靠门的位置。
孙巧巧将林萍萍带进来后就出去了。
此时赵桂芳正对着蹲在她旁边一语不发的林萍萍苦口婆心:“……萍萍你还小,不理解婶子的一番苦心。大夫都说你哥哥救不活了,要能救婶子还能不管他吗?”
“你哥哥没了,你跟安安你们两个还得活。咱们家穷,养不起那么多人,不是你,就得把安安送人,你舍得你弟弟吗?”
“再说,就算给安安找户人家,那也没有你花婶婶给你找的杨家好。你过去吃穿不愁,就是享福的,还能时常接济你弟弟,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听到这话,旁边蹲着的林萍萍顿了一瞬,又继续拿手指划地,依旧不言不语。
赵桂芳掏心掏肺说了这许久话,嘴巴都干了,也未见林萍萍应声,心里有点恼怒,但也知道不好发脾气硬逼,跟旁边的花媒婆对视一眼,咬牙加了一层筹码:
“杨家心善,知你姐弟可怜,特许了十两银子。这银子给你拿五两傍身,余下五两给你哥操办后事,以后你弟弟就在养在婶子家。你该点头了。”
其实花媒婆说杨家给二十两银子,十两过明路,十两走暗里。
赵桂芳本打算随便给林萍萍一二两银子,再准备点行李装点门面就行。
可谁知道这林萍萍平时唯唯诺诺,以为是好拿捏的,不成想她嘴皮子都说破了就是不应。
赵桂芳眼馋银子,又想这拖油瓶能甩开一个是一个,花点钱换个好名声,何况还有私下的十两银子,便咬牙说了十两银子的事。
这银子许出去,便觉得这事已经板上钉钉,林萍萍如何都会应了。
要知道普通农户,一年忙碌下来手里也不见得能留下五两银子。林萍萍一个八岁的女娃,平时见过最多的钱也就是挖野菜得来的几文,还只是过手而已。
赵桂芳笃定林萍萍再没有不满不应的,正要接着说后面安排,冷不丁看到林萍萍抬头,眸子黑的发沉,盯着她看。
过了一会儿林萍萍干枯的嘴角抽动,发出一道细小而坚定的疑问:“杨家那般好,婶子怎么不让四姐过去?她比我年长,又素来懂事,让她去杨家岂不更好?”
似是没料到一直沉默的林萍萍会突然发问,屋子里具是一惊,都抬眼向她看去。
林家二老眉头微叠,布满褶子的脸上写着不耐。
林二柱似是没想到平日唯唯诺诺身形瘦小的侄女会出言顶撞长辈,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口又低头闭上了嘴巴,家里平时都是赵桂芳操持,他说不上话。
赵桂芳懵了一瞬,下意识拔高嗓门:“你四姐怎么行?!”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很快反应过来,耐着性子让声音尽量温柔:“杨家幺儿跟你同岁,即是找玩伴就要找年纪相仿的;你四姐年纪太大了,她哪里合适?再说这剩下的银子还得给你哥操办丧事,你不去谁去?”
赵桂芳虽然重男轻女,但对唯一还留在身边的女儿还是比较疼惜。
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女儿去给傻子做童养媳,换来的银子还要帮一个外姓人办丧事养弟弟?
这笔账赵桂芳算的清楚,她也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全家十几口人,能干活的没几个,都是要张嘴吃饭的,她不精打细算好好安排,一家子喝西北风?
怪就怪大哥大嫂两口子命不好,上山砍柴都能遇上大雨丧命,留下三个还未成年的孩子。
她必须得为自己的儿女打算,不能让这几个拖油瓶拖累自家。等办完江盼的丧事,安安也得送走。
为顾着在村子里的声誉,只能让萍萍自己点头,否则这和平年代的,落个卖儿卖女的名声,自家孩子以后都抬不起头。
本来以为江盼没了,萍萍平时又胆小怕事,这银子都许出去了,就没有不应的。
可谁知这林萍萍平时不言不语的,犟起来比骡子还难拉。
赵桂芳想到此处,心里一口浊气无处可吐,憋的心口发疼。再看一屋子闷不啃声的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正要对着林萍萍继续威逼利诱,留在东屋陪着江盼的林安安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脸颊红红,声音激动的大喊:“醒了,醒了!”
然后便被门槛绊倒,跌了一个狗吃屎。
站在门外的孙巧巧刚要去扶,一直不吭声的林萍萍已经“刷”的一步并两步跨过去将小男童抱起,小心拍打身上的灰尘,又揉了揉擦红的手掌。
“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说清楚点,什么醒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林老爷子拧眉呵斥。
“阿哥醒了,是阿哥醒了!!!”
第2章 众人
江盼并没有睡着,也无法回去。
农村土房子不隔音,伴随着雨声,隔壁屋子谈话的声音十分清晰的传了过来。
江盼闭着眼睛接受了大量信息,有来自隔壁交谈的,也有来自这具身体的。
这具身体的主人名字也叫江盼,年方十六。
原主爷爷林松正,媳妇钱金花。两口子生两子一女,小女儿嫁去了外县,三五年没有回过娘家。
老二林二柱,性子软弱,没啥主见;娶的媳妇赵桂芳是个能干人,缝人三分笑,遇事先点头,是个十里八村好名声的。
林二柱两口子育有两女三子:大女儿五年前嫁到了李家村,老二林钱来刚过十八,两月前娶了同村的孙巧巧;老三林进宝十五岁,是个上蹿下跳的皮猴子;老四林秀十二岁,是个爹娘宠着的有点骄纵的小姑娘;老五林喜是个还不到三岁的小奶娃。
林家大房林大仁,幼时生病,好不容易治好,右脚却瘸了。对农家人来说,瘸了腿便少了活力。自此林家二老对林大仁都是放养的状态,林大仁也越来越沉默寡言,惹的林家二老更加不喜。
眼瞅着快三十了还是光棍一条,跟着弟弟吃喝过日子。
林家二老怕这样下去拖累二房一家,这才着急忙慌给林大仁张罗亲事。可这个年岁,加上又是瘸腿,媒婆问遍了附近村子,还是没有一家答应,就是寡妇也不愿意找个瘸腿的过日子。
就在大家都快放弃的时候,原主娘自己找上门了。
原主娘名叫江燕,带着个五岁的儿子江盼。
提了两个要求:一,带着江盼过门,江盼不改姓。二,过门三年后才可继续要孩子。
林大仁答应了。
江燕带着江盼和林大仁成亲,江盼八岁时,江燕生下林萍萍,又过了两年,生下林安安。
一个月前林大仁和江燕上山砍柴,路遇暴雨,两口子从山上滑了下去。
等被人送回家里时,林大仁已经咽气,身子都凉了大半;江燕滑下去的时候林大仁护着,此时还吊着一口气,不过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熬了半日,知道自己不行了。
江燕喊来十六岁的江盼,轻声嘱托:“你林家阿爹是个好心的,这些年用心护着我们娘儿俩,对你也不曾有任何苛待。待我走后,你要好生照看弟弟妹妹,不求大富大贵,但求让他们长大成人,也不往阿娘和阿爹疼你一场。”
说完便撒手人寰,留下十六岁的江盼,八岁的妹妹林萍萍和六岁的弟弟林安安。
江盼帮着料理了爹娘的后事,撑着过了三七,便病倒了。
本以为是累到了,谁想竟一病不起,过了十来天还不见好转。
刚开始几天还能醒来进食,后面就愈发不行了,上次清醒还是三前天。
再新来,芯子就换成了现在的江盼……
想到这儿,江盼也就知道现下是什么情况了。
简单来说就是:一朝穿越,身处农家;父母是亡故的,叔婶是自私的,爷奶是偏心的;自身是羸弱的,弟妹弱小的,人口是多多的,银钱是没有的。
江盼这下是真的不想活了。
……
江盼闭着眼睛胡思乱想之际,感到胳膊一侧有个毛茸茸的东西蠕动。
等了半响,一只热呼呼的小手就摸上了额头。
江盼没有睁眼,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额头上的小手顺着脸颊摸下来,手滑进脖子里摸了一把汗,然后又抽回去了。
窸窸窣窣的过了一会儿,脖子里面一片冰凉。
原来是刚摸他额头的小孩用浸湿的布巾在帮他擦汗。
小孩一边擦一边念叨:
“阿哥,我不要你走。阿爹阿娘走了,你不要走了好不好?”
“阿哥,婶子要让阿姐去镇上,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阿姐了?”
“阿哥,安安再也不淘气了,你快点醒来好不好?”
“阿哥,阿哥……”。
小孩絮絮叨叨的说着,连床上的人什么时候睁眼的都没发现。
江盼略微吃力的伸手摸了一下小孩的头,惊的小孩眼睛睁得老大,一下子大喊起来:“阿哥你醒了,我这就去叫人。”
然后连蹦带跳的跑了出去。
……
林家众人进来的时候,江盼已经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林萍萍跑在前面,赶忙给江盼递了一碗温水。江盼就着林萍萍的手抿了几口水,这才感觉活了过来。
赵桂芳和孙巧巧紧随其后,身后跟着林二柱和林钱来,林家二老并未过来。
等林萍萍喂完水,起身去放碗,赵桂芳这才走到跟前,激动地样子不似作假:“盼哥儿你可算是醒了,我跟你叔都担心坏了。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肚子饿不饿?你刚醒不能吃太多东西,等下熬点小米粥可好?”
原主平时是个话少的,面对赵桂芳这一连串的追问,江盼一时不敢说太多,斟酌着回道:“多谢婶子,让大家挂心了。除了没什么力气之外,我并无其他大碍。”
“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就好,”赵桂芳一脸如释重负的笑着说:“你觉着没什么力气,是在床上躺久了。现下你醒了,身体慢慢养养就好了。你病着这段时间,可把大家急坏了。以后的事情咱们从长计议,如今最重要的是你快快好起来。”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林二柱在旁边跟着说。
江盼环顾四周,没有看到林家二老。本着礼貌,他觉得应该问一声,便语气自然的问:“怎么没见爷奶,这些日子他们身子可好?”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
赵桂芳很快反应过来:“你爷奶年纪大了,身体本就不太硬朗;你爹娘走了他们很是伤心,加上你病的这几日,他们心里记挂着睡不好觉。你二叔看他们实在憔悴,刚劝着睡下了,你醒来的突然,还没有去喊他们。”
江盼微微点头,扯着嘴角笑了笑,像是没有听到林安安跑去喊人时林老头子的一声呵斥,温和地道:“爷奶好不容易睡着了,那我就先不过去吵闹他们了。左右我已经醒了,等晚点他们醒了我再过去看看他们。”。
“嗳。”
屋内众人一时没了言语,场面突然冷了下来。
赵桂芳是个会来事儿的,见此便将藏在后面的林安安推到江盼跟前,三言两语说了下林安安刚刚跑过来喊人的时候摔了一脚,让他陪着江盼在屋子里等着,她去收拾准备晚饭,然后就拉着不愿离开的林萍萍快速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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