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野梁人
计掌柜见江盼半天没说话,以为江盼也在意,有些惋惜,又能理解,遂笑着道:“瞧我,一说就停不下,梅娘子你要是觉得不合适,我再帮你留意,开年找活计的人不少,到时候你再挑挑。”
梅娘子人其实挺好的,唉。计掌柜心理叹气。
江盼看眼时远归,时远归轻轻点头。
江盼:“计掌柜,你让梅娘子下午过了饭点来我们店里,见过人之后我们再决定用不用。”
江盼没这些忌讳,也无意窥探别人隐私,他只是想找个合适的帮厨,如果一份工作能让梅娘子母女好过点,就当顺便做了件善事。
他看时远归是怕时远归介意,毕竟时远归生长在这个时代,思想和观念跟他不一样也正常,他充分理解并尊重时远归的想法,只要对方有一丝迟疑,他就不会考虑梅娘子。
结果,时远归也不在意。
从牙行出来,江盼朝时远归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
时远归被江盼的笑容感染,修长的眉眼情不自禁带上笑意,打趣道:“刚刚看我干嘛?怕我介意啊?”
“不是怕你介意。”江盼舒了一口气长气,温声道:“我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咱们现在一起,有事就得有商有量,如果你有不一样的想法,我当然不会拗着你的心意做事,外人再大也大不过你。”
时远归被江盼突如其来的直白情话浇地心头滚烫,四下扫了眼见没人注意他两,他便快速捏了下江盼脸颊,小声道:“家里的事你说了算,我都听你的。”
江盼斜眼睨他,眼睛充满黠促。
“当然,我也是真不介意梅娘子的事情。”时远归赶紧补充道:“人人皆有难言之事,外人所知的未必就是全貌,见一见人也好。”
江盼感叹道:“是啊,世人对女子多约束,可一旦有事,便会推到女子身上。就说梅娘子这事,她去醉伶坊,难道是她愿意的?商户年纪大寿终很正常,外出走商遇到意外也很正常,为何要说女人克夫克子?还有梅娘子的女儿,仅仅因为是梅娘子的女儿,仅仅因为生的貌美,就要平白遭受污蔑。”
“有些男人就是利己主义,他们约束女人,打压女人,遇事又要怪着女人;他们怕女人出头,怕女人见过世面后不再受制于他们,便编造了种种规矩困住她们。男人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既然无才便是德,为何男人自己要读书?还有什么君子远庖厨,都是狗屁道理。”江盼嗤道,面上带着无尽嘲讽。
时远归一直知道江盼大胆,想法新奇,时不时冒出的想法观念都跟他们接触的不同,但他没想到江盼能说出这些话。
他没有读过书,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知道他亲娘的苦楚,知道他亲爹的自私。
时远归感觉说这话的江盼在发光。
他不由的讷讷出声:“江盼……”
“吓到你了?”江盼回神,刚刚没忍住把心中所想一股脑说了出来,可别吓到时远归才好。
时远归摇了摇头,眼里的爱意和柔情溢了出来:“就是觉得,你说的太好了。”
你懂女人的不易,懂世人的苦难。
你用自身的能量感染旁人,带着大家改变。
你博爱却不泛滥,你知世故却不世故,你有自己的坚持,心中自有方圆。
待爱你敬你之人一片赤忱,对欺你辱你之人睚眦必报。
你爱恨分明,博览天地。
这样的你,怎能不让人着迷。
第65章 书生
梅娘子和计掌柜是下午过来的, 此时店里没有客人。
孙巧巧几人在后厨忙活,江盼让林进宝领着孙万军去院子里吃饭,只留下时远归陪他坐在桌旁。
江盼指了指对面的桌椅, 让两人坐下, 他细细打量梅娘子。
同样是四十出头的年纪, 面容比张屠户娘子还要苍老几份,岁月优待美人这句话在梅娘子身上并未体现;右眼皮到脸颊的地方有一道一寸长的疤痕, 布满沧桑的面容下透着疤痕也难遮掩的昔日风姿, 可见年轻时有多貌美。
梅娘子一身洗的发白的粗布衣,脚下的布鞋起了毛边,但不见一丝污垢。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身上未戴一件首饰。
拘在身前的双手露了出来,手上布满皱褶, 看的出来经常干活;指甲修剪的短又整齐。
梅娘子坐了三分之一凳子, 眼神平视前方, 任江盼和时远归打量, 不躲不闪。
江盼心里满意,暗自点头:干净, 爽利,不卑不亢,不曾因为他们的打量局促,也没有因为急需一份工作而讨好取巧。
计掌柜看江盼四平八稳地坐在凳子上不说话, 看不出他是否合意,心里着急, 开口问道:“江老板,你觉得如何?”
梅娘子面上镇定,手心却捏了把汗, 心都提了起来。
她已经接不到零散的活了,如果这边不要她,她不知道接下来日子要怎么过;她们原先的房子早就抵债卖了出去,现在跟人合住,合住的邻居中有一户人家有个儿子,已经好几次偷偷将她女儿吴蓉堵在屋子里,要不是她去的及时,加上吴蓉大声喊叫引来了其他人,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梅娘子到现在都一阵后怕。
只是女儿虽未失去清白,但那户人家反咬一口,到处散播谣言,说自己女儿不检点,不要脸勾引男人,加上她之前的经历,她们母女生活越发艰难。
名声事小,被豺狼虎豹盯着,总是不得安稳。
如果这次还是不行,她只能用同样的方法刮花吴蓉的脸,带她去其他地方生活……
“……我这边没问题,看梅娘子的意思。”梅娘子快要放弃之际,听到对面那个不及弱冠的少年徐徐开口。
“我可以!”梅娘子从进门一直镇定的脸上出现一道裂痕,激动地表情让右脸的疤痕有种狰狞之感,梅娘子却恍若不知,她又重复了一句:“我可以,多谢江老板。”
江盼沉吟片刻,道:“工钱第一个月四百文,做满一个月再看情况。你平日里负责后厨洗碗和店面的洒扫,其他不用你做。你如果觉得行,明天就可以过来。”
“多谢江老板。”梅娘子起身行了一礼。
江盼摆了摆手让她坐下:“我们吃饭都在店里自己做,你也跟着一起。听计掌柜说你家里还有个女儿,来店里她不方便,若一个人在家不好做饭,你可以给她也带一份,店里吃食一般,好在能果腹。”
梅娘子激动地不知说什么才好,又想起身道谢,被江盼止住:“咱们店里没那么多规矩,只要踏实干活,勤快别躲懒,不用动不动行礼。”
梅娘子低头应是,江盼又问她:“计掌柜说你住东街,离这边有些距离,不过倒也不远。我们原打算要找房子给店员住,你住家里的话就不给你安排了?”
梅娘子欲言又止,纠结几番,到底是想要寻求安稳的心占了上风,憋红着脸咬牙道:“江老板,如果可以,能让我们也搬到店员的住处吗?我女儿可以洒扫洗衣,不白住。我们现在是租的房子,那边住不下去了……”
梅娘子说到后面,声音颤抖,带着恳求之意。
江盼默了默,跟时远归对视一眼,沉声开口:“有些事我得说在前头,我们的房子居住条件也不好,店里员工住一起,大人小孩都有,虽说屋子会分开,但男女都在一个院子里,我们几个男的年纪也都不小,你女儿住一起,名声上怕是会吃亏。”
梅娘子露出一抹苦笑,事到如今,她们母女两哪还有名声可言,只要安全,其他她们都不在意。
“我们不介意,只求江老板让我跟我女儿住过来。”梅娘子祈求道。
“那行,等我们房子找好你们就搬过来。平日你女儿就帮着看屋子,在屋里做些洒扫的活计,吃住都在店里,就不再额外给她发工钱。”
梅娘子再次道谢。
江盼又对计掌柜道:“计掌柜,帮我们尽量找单独的院子,不跟人合租了。”
计掌柜感叹江盼大义,暗暗决定房子好好找,用心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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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计掌柜如约找江盼看房子。
房子选的很顺利,就在串串店铺后面的巷子里,独门小院,里面有三间屋子能住人,还有一间厨房和一间杂物间。
月租金一两五钱银子,押一付三,江盼租了一年。
屋子收拾出来后,最大的一间里面置办了两张大床,留给几个女的住,梅娘子,孙万霞,林萍萍,梅娘子女儿吴蓉,孙巧巧因为林钱来不同意在外面留宿,还是每日回家。
一间屋子给林安安和林进宝孙万军住,一间屋子留给他跟时远归住。
屋子安排好,江盼想了想还是对林进宝交代:“晚上得留人看店,你跟万军平时就还是住店里吧,你们两个也有个照应。”
林进宝没意见,跟几个女的住一起他也很不自在。孙万军就更不会有意见了,店里住也挺好,晚上还能随时起来煮宵夜吃。
住宿的事情解决,江盼便开始操心生意的事。
年后开业这几天,生意一直不咸不淡,没多少客人。也不止他家,其他店铺皆是如此。主要是大家潜意识觉得,过了正月十五,结束走亲访友,才算真正意义上的过完年,才会开始新一年的忙碌。
见此,江盼也不心急,有客人就招待,没有客人就自己做点吃食打发时间,快活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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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林萍萍将晚上烤好的面包带到店铺跟大家分享,众人正在吃,进来了三个书生打扮的客人。
孙万军笑着上前招呼:“几位客人里面请,要吃点什么可以自己到选菜区选菜,咱们店里还有各类特色小吃,菜品在柜台上头,大家可自行选择。”
三位书生循着孙万军的介绍四处打量,先走到选菜区,看了一圈,三人中稍微年长的书生问:“这就是选菜区?想吃什么自己选?放篮子里拿好牌子就行?”
“对,你们再看看是否需要酒水和小吃,去柜台点餐。点好后找个位置坐,菜煮好后我会端上来。”孙万全笑道。
年长书生感叹:“此店倒确实新奇,怪不得怀安兄来过一次便念念不忘,夸了又夸。”
“是啊。”白面书生应道。
三位书生又点了一壶米酒,一碗凉粉,一份小酥肉,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着。
一直没说话的黑脸书生有些局促道:“好是好,就是价格太贵,我这等穷苦之人无法承受。”
“慕兄说笑了,咱们都是穷苦之人,也就偶尔来尝一遭罢了。”年长书生长叹道。
谁说不是呢,这家江记串串从年前就响彻城安县,县学家境富裕的学子只要有空就往这边跑,偏偏那些人吃完还一个劲在他们面前说,他们是想吃也吃不到,真是有苦难言啊。
过年好不容易攒了点钱,都想尝尝这人人称赞的串串到底是何滋味,三人一拍即合,选了个休沐的时间一起过来。
三人见这家店又是自选菜品,又是没见过的小吃酒水,倒也觉得不虚此行。
再看店里的装饰,很有文人气息,温馨中透着一股山野乡趣,甚是巧妙。
等菜期间,三人对着店里装饰品谈-
白面书生:“不知墙上画作出自何人?那石榴憨态可掬,让人看着口齿生津。‘
黑脸书生:“我倒觉得这墙上的字很有意思,你们看这句’食一串人间烟火,饮几杯人生起落‘,明明不见诗韵,读着反倒让人心生感慨。”
年长书生:“这句也不错,’只要碗里满满的,人生就不会空虚‘,民以食为天,细细想来,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却不知这些语句都是何人所作,想必也是位妙人。”黑面书生感叹道:“能写出这么有深意的话语,想来是经历过世事沧桑,得是位老者,才会有此感悟吧。”
白面书生不认同:“我倒认为此人未必是老者,你们看这句,’吃自己的饭,让别人流口水去吧‘,诙谐中带着调皮,想来此人年岁不大。”
黑面书生:“年长者未必失了童心,年纪小却少了阅历。”
白面书生:“阅历不止源自年岁,书中自有见地。”
黑面书生:“沈兄是觉得我读书不多,少了见识?”
白面书生:“我并无此意,慕兄何必如此多疑?”
黑面书生:“那你是说我小心眼?”
白面书生:“你的心眼本来就不大。”
年长书生见这两人不到三句话又掐起来,无奈扶额,叹气道:“好端端的作何又起争执?想知道此作是何人所为,问问老板不就行了?”
正好孙万军端着煮好的串串过来:“你们的串串好了,三位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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