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莲卿
“我隔着一道屏风,并未见皇后娘娘真容,可她声音虽虚浮无力,却字字如磐石一般,不容我反抗半分。”
傅行简遽然轻笑,指着自己,“我,我的九族,都不过是她手心里的一片枯叶。”
是一片已经干枯焦黄,脆弱的哪怕是在这个虚弱至极的女人手中,也能轻易碎成残渣的枯叶。
她明明是在以权压人,偏偏又仿佛是最痛苦的人,貌似坦诚地说着这世间已没什么可让她留恋的——除了谢暄。
这个在辈分上是小叔的孩子,她却倾注了如生母一般沉重的爱。
“她说她恨这个权力,这个地位,但只有你,谢兰时,只有你。”傅行简深深的看着他,“她会用权力,用地位让你得到想要的一切。”
谢暄仿佛被忽然掐了脖子,窒息感从胸腔直逼上喉咙,他惊惶地看着傅行简,看着他双唇中,砸出来的每一个字,
“是不是很轻松?她只用了她不屑一顾的权势中的,那么一点点碎屑,就能让我跪下谢恩,坐上喜轿,嫁入潞王府。”傅行简的双目之中却无丝毫愤怒,他依然平静地看着谢暄,“除了威胁,她叮嘱了我很多事,她把每一面都看得通通透透,却唯独算错了一件。”
“算错了什么……?”谢暄怔怔地重复着,双唇微颤。
傅行简淡淡的眸光微动,仿若点了墨一般徐徐转深,直到深不见底,
“她唯独算错的,是我。”
第36章
谢暄耳中茫茫地嗡鸣着,仿佛是立在一个巨大而又空旷的宫殿中央,窗外的风每隔一会儿就会吹进来一阵,拂过脸庞是暖的,可他却觉出了无尽的寒意。
“傅意深……”谢暄看了眼那扇特意打开透气的窗,“你能把窗关上吗?”
余光里身影晃动,傅行简似乎是低头查看了他一下,才起身去关窗,谢暄看着他的背影,努力眨了眨眼睛,在他转回身的那一刻,已深吸一口气,将情绪收拾妥当。
谢暄神情的变化又岂能逃得过傅行简的眼睛。
谁都知道皇后丧子当年养了谢暄,这对叔嫂之间的母子之情深厚之至,而谢暄能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顺利长大,也同样倚仗了这位皇嫂无微不至的保护。
所以谢暄想要什么,皇后倾尽一切都会给他,傅行简不意外,甚至理所当然。但谢暄的反应却十分古怪,他的眼中有撼然,有想念,甚至能看出一丝痛苦,但不该有的,是恐惧。
傅行简看了眼自以为已经恢复常态,故意露出笑颜的谢暄,没有拆穿他,而是喝下了他递给自己的那杯茶,说了句,
“好,我答应你。”
谢暄愣住了,已经忘了自己先前说了什么,傅行简又道,
“你是想让我们冰释前嫌,共渡此关,我说好。”
谢暄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张了张,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原是想好了一堆条件的。
比如说退婚,再比如说传闻中他有个喜欢的姑娘,当然那是传闻,也许他一直喜欢的是萧九渊。哦对了,傅行简看重家人,看重仕途,这些他到时候可以去求卢增,还可以去求徐阁老,尽力满足他的要求。
谢暄告诉自己的,只要傅行简这次能帮他,那场还未发生的指控,他也可以不计较,总归以后是一刀两断,他只要放下了,也就不会疼了。
“所以我总算是明白了。”谢暄这次笑起来,神情中已不见惶恐,杏仁般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熠熠生辉,“我就说咱们做蚂蚱比做夫妻好。”
“蚂蚱?”傅行简显然有些接不住谢暄跳脱的想法,“什么蚂蚱。”
“自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谢暄先是笑眯眯的,后又忽然敛住笑意,认真道,“你在大理寺放了那把火,又在那般危险的境地里背着我奔逃,我知道你此次是真心要帮我,所以你放心,待真相大白的时候,我定会满足你想要的一切。”
说着,谢暄又重重地重复道,“你只要我能做到的,定会全都满足你。”
今日这番剖白,谢暄从一早酒醒一直想到了刚才,又反复琢磨后才决定在书房相谈。
下决心的那一刻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毕竟是自己的自私带来了他的恨,他的恨又带来了最后的背叛。
金銮殿上,有没有傅行简那句话自己都得死,谢暄这点倒是想得很明白,想明白了,也就释然了。
他就只有一个目的,活下来。
忽然一个声音传进谢暄耳朵里,幻觉似的,他不确定地瞪起双眼,伏在桌面向上去看傅行简低下的头。
他却蓦地抬起下颌,一双含着笑的眼睛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闪进谢暄探究的眼中,谢暄呆了下,怔怔地看着他笑得意味不明的唇角,
“一条绳上的蚂蚱。”傅行简深以为然地重复着,“这么说也没错,而我想要的,你也给得起。”
谢暄也跟着笑起来,如释重负。
“哦对了。”谢暄挺直脊背,神色微敛,有模有样道,“方才荣德与我说,他查了一些在宫中去世的内侍,大约在九年前,御马监有一个叫汪弗的,四十一岁那年突然暴毙,我觉着他最可疑。”
傅行简见他这般正经,唇角略微扬起了些弧度道,“何以见得。”
“内侍身有缺陷,又终年劳累,年纪轻轻就没的也并不罕见,但这个汪弗不同。”谢暄道,“汪弗是高似养子之一,是他众多儿孙里最得心的,要不是他入宫有些晚,没怎么在内书堂读书,这司礼监第一秉笔的位置,肯定就不是温秀的了。”
说着,谢暄身体微微前倾,又压低了道,“虽说内侍死在宫里是不许出殡的,但汪弗这种地位,一般也会在外头弄个像样的丧事,但高似却说他染了疫病,草草拉去烧了,这不像高似平日里行事的作风。”
傅行简看向谢暄的眼神,从饶有兴趣到微微诧异,又到认真思忖,沉吟片刻道,“若你猜测属实,那汪弗在宫里地位超群,又为何要在鄢桥坊这种地方讨生活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谢暄属实有些得意,嗓音中已有压制不住的激动,“宫里这些秘事还真得靠我。”
傅行简忍不住拿指背轻碰了下谢暄面前的茶杯,让他先饮一口,压压兴奋。
“这事细说起来与我还有些关系。”谢暄咽下茶水,细细回忆当时状况,“那日是我最害怕的徐阁老讲学,于是我趁人不注意就悄悄从后窗翻出去跑了,跑了之后漫无目的,鸣玉却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原来他瞧见了我翻窗,来劝我回去。
“我哪敢再回去,拉扯了一阵子,鸣玉见时间过去了许久也不敢回去,我俩干脆合计找个地方玩玩,这时他说大勒国进贡的几匹马极为英武,于是我们就一起去了御马监。”
“那发生了什么?”傅行简问道。
“当时很混乱,我后来怎么都记不起当时的细节。”谢暄眉头紧蹙着,努力回想,“就不知怎么的,有一匹马突然发狂,混乱中我磕着脑袋昏了过去,后来才知道鸣玉为了护我,腿骨都差点被踏折了,脚伤修养了两个来月才好。那匹马就是汪弗管着的,皇嫂动了大怒,本要严惩,谁知他就这么染了疫病突然死了。”
“所以你觉得他是为了避祸假死出宫的?”
“对。”谢暄用力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高似,汪弗……”傅行简食指桌上轻画,似乎是在绘制一幅看不见的图画,“锦衣卫,高似……”
谢暄一会儿盯着傅行简的手指,一会儿又瞧着他陷入沉思的脸,大气也没敢出一下。
“高似是风筝。”傅行简眸色微凝,忽然开口道,“他的背后有一个放风筝的人,但此人不是皇上。”
“什么意思?”谢暄眨了眨眼,更迷茫了。
“你把高似想象成一只风筝,他表面虚张声势的那张皮,是皇上给他的,可骨架呢。”傅行简以指蘸茶,在桌上画出一只简单的,菱形的风筝,“那撑起这层皮的骨架,一是权,如司礼监、东厂等等,二就是钱。”
这解释谢暄是听懂了,但——
“那和我又什么关系呢?”
“老蜧的进账之巨比有些地方上的税收还要多,他这个年纪,又有这样的财富,为何还冒险呆在楚都最肮脏的地方?”
“我不知道……”谢暄本能地喃喃,可话音刚落,遽然间灵光一现,椅子咣当一声,他站起来强压下嗓音道,“你是说,他的钱可能是为高似挣的!”
傅行简抬眼,微微笑着,眼底却划过一丝不易察觉地冷戾,
“不管是与不是,我都要折了他……”
话音未落,傅行简向后微微侧头半分,神色随之猛然一紧,一把抓住了谢暄的衣领,将他直接仰面按在了桌上,又拿起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衣襟上——
“够了没!”傅行简的声音冰冷中蕴含着极为压抑的愤怒,“我已经遂你愿嫁进了潞王府,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
谢暄头晕目眩的,都不知自己正好端端地站着,怎么就仰躺在了桌子上,他本能地攥紧了傅行简的衣襟想站起来,谁知他竟轻易地被自己拉弯下腰。
谢暄惊恐不已,霎时间松开了手中的衣襟,双手向后撑桌企图后退,却被傅行简用力按住肩膀,几乎动弹不得。
“你还不肯放手是吗?”
谢暄无辜地抬起双手,“我没有……”
话音未落,肩上一阵骤凉让谢暄瞳孔紧缩,
“你甚至要向皇后告状,说我不与你行夫妻之实。”鼻息交融,呼吸可闻,但傅行简的声音却冷冽到让他不知此刻究竟是前世还是今生,“你就这么想要吗?”
“哈?”
第37章
“我,我不是,我没有!”谢暄惊骇得语无伦次,又极心虚地低声道,“我告过吗?”
算……算是吧,其实他心里清楚,是他重生前不久的事。
毕竟此时距离他们成婚已有半年之久,傅行简与他形同陌路,谢暄翻看霍应章偷偷塞给他的画本,心里早已反复练就了九九八十一式,说不馋,那是假的。
“可我不敢啊……”谢暄单独约了霍应章出来喝闷酒,只为诉苦,“他的身板,比我高出了这么多。”
说着,谢暄站起来朝上比划,“又总用一双冷冰冰的眼盯着我,我怎么敢上。”
谢暄还清晰地记得霍应章当时精彩纷呈的脸,诧异、惊奇、还有难以置信,最后竟扑哧一声乐了,“我的小皇叔,难不成你是要做上头那个?”
谢暄一听还不乐意了,“怎么了,是我娶的他。”
“幸亏你没敢上。”霍应章啧啧摇头,“不然我担心的不是他愿不愿意,而是你人还全不全乎。”
还没等谢暄反驳,霍应章忽又挑眉笑道,“小侄倒有一计,小皇叔你就只管上,他敢对你动手,你就说‘傅家九族’这四个字,保证少卿大人立马服服帖帖。”
霍应章向来一肚子损主意,几日之后给他弄了瓶春药,外加一包软筋散,挤眉弄眼的,
“记得双管齐下。”
谢暄没听霍二的,他怕给人吃出毛病来,只敢偷偷在饭里下了点春药,然后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摸进了傅行简房里。
他探头进去时,傅行简仍在桌边坐着,单手扶着额头一动不动,唯有那只放在桌上的手握拳放在桌上,隔了这么远谢暄都能看出来,紧得发颤。
到底有没有用?
谢暄想起霍二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样子,稳了稳心神,反手摸向门栓,用手指肚垫着,一点点将其放下。
哒。
哪怕谢暄再小心,门栓还是不长眼地响了一声,桌边的人肩膀随着这细微的动静一震,过头来。
这一双明明已经熟悉之至,却又从未见过的陌生眼睛,他似乎茫然了一下,微微凝眸待看清楚究竟是谁时,原本已经泛红的皮肤忽然赤红,谢暄眼见着他颈边的筋络一点点撑起,冷薄的双唇轻颤着,缓缓吐出一个字,
“滚。”
谢暄原本还有些害怕,可听到这个字时,心头一颤,瞬间坠入深渊。
当人被欲望支配时会有多疯狂,谢暄他懂,也亲眼见过,霍二他们往一个小唱舌上抹了一点,就仿佛看到了禽兽。
傅行简已经吃下,可待看清是他后,却让他滚。
“我不……!”谢暄颤抖着向前,绝望地控诉道,“我们……我们已经成婚半年了,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不能让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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