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莲卿
谢暄应着退下,坐在下首处,旁边是谢鸣玉,再往后依次是几位皇子,对面是诸位妃嫔,宗亲就坐得更远一些。
不过唯有一名皇子是坐在母妃怀里,谢暄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那是四皇子谢玘,四五岁的年纪,但会于七岁时忽然暴毙,也成了自己莫须有的罪名之一。
似乎是察觉出了谢暄的目光,谢玘忽然抬起头来,嘴里还嚼着甜糕,脸蛋鼓囊囊的,像一只贪吃的猫,带着一嘴的碎屑冲他笑。
谢暄心头一震,一股气血猛然冲上头顶,眼前骤然一黑。
“小皇叔!”
所有人的目光本就都在他身上,离得最近的谢鸣玉本就起身准备迎他,见状忙向前一步,可还未挨着,便先瞧见了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紧握住了谢暄的手臂,深深嵌入了衣服的皱褶之中。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荣德扶稳了谢暄,那只手立刻撤回,消失不见。
“小皇叔这是怎么了。”
谢鸣玉忙和荣德一起扶谢暄坐下,皇后也惊着了,边让贴身的内侍敬年忙去查看。
众人的一阵惊呼把谢玘吓的哭了起来,他母妃惠嫔又手忙脚乱地哄,整座大殿乱成了一团。
“将潞王扶到偏殿休息,着太医去瞧瞧。”最后还是建安帝一声令下,荣德和敬年一起将谢暄扶去了偏殿,傅行简脚步微顿了下,跟了上去。
“皇兄,你说小皇叔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虚成这样了。”二皇子谢祎不知何时凑到了谢鸣玉身旁,暗暗笑道,“这位傅大人不一般啊。”
谢鸣玉闻言狠狠瞪了谢祎一眼,“你酒吃多了吗?”
谢祎倒也不恼,依旧揶揄地笑着,“你与小皇叔最好,他也没同你讲吗?”
说着,谢祎忽然瞥了一眼刚刚止住哭泣的谢玘,轻声道,“我倒是瞧得分明,小皇叔原本好好的,结果小五对他笑了一下,人眼神忽然不对,就晕过去了。”
“越说越荒唐。”
谢鸣玉担心地朝偏殿看了眼,但也只能坐回桌前,谢祎则举着酒杯去找隔壁的三皇子谢琮碰酒。
眼看着皇后瞧着谢祎的目光里已带了愠色,他的生母姜贵妃急得一直抛眼色,可谢祎偏就置若罔闻,又低头与谢琮窸窸窣窣地说着什么,眼神直往偏殿那边笑意盎然地瞥。
敬年于此时回来了,低声和皇后道,“潞王殿下已经歇着,太医也到了。”
皇后微一思量,低声与建安帝道,“皇上,臣妾还是不放心,想去看看。”
“去吧。”建安帝显然也心不在焉,面色微红,似乎有些燥热地松了松领口,“今晚就让潞王在咸宁宫的偏殿住下吧。”
皇后一怔,眼睑微颤着敛下,“谢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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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不喜繁杂,咸宁宫比起其他妃嫔宫里反而显得陈设简单。
但这座偏殿却是大有不同的。
其实偏殿并不算太大,却四处都显得柔软可爱,就连家具摆设都特意打磨的圆润,桌椅板凳,没有一个有尖锐的边缘。
宫里的陈设讲究吉祥的寓意,哪怕小到一只花瓶也极为讲究,傅行简的目光落在长榻中间的矮桌上,下沿镂空雕刻的是一只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颇有童趣。
“傅大人。”
傅行简唇角微滞,缓缓敛下,转身拂摆跪下,“臣傅行简,参见皇后娘娘。”
没有应该随之而来的平身,他深深低伏着,只能听到轻软的脚步声,和面前拂过的,那道繁复至极的衣摆。
“傅意深。”皇后坐在了他面前的这张长榻上,柔丽的嗓音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仪与压迫,“你可知罪。”
第39章
“臣知罪。”
傅行简仿佛是早有此预料,虽仍低伏着, 却未见惶恐,见他答得如此坦诚,皇后怒极反笑,
“看来本宫的话,你是从未放在心上。”
“臣明白皇后娘娘苦心,昨日亲自让敬年公公告诫臣,不许来这场宫宴,要让皇上,让所有人都认定臣恨潞王入骨,定要在他生辰之日给他难堪。”明明违了懿旨,傅行简却神色沉静,“可娘娘,这样真的能救他吗。”
沉默短暂,她轻声,却威厉,
“抬起头来。”
傅行简撑在地面上的手背微微绷紧,抬起头。
皇后并没有意料中的愤怒,半场宴席,似乎已耗了她不少体力,此刻的她手臂半撑在矮桌上,扶起额角。
“敬年,你去瞧瞧殿下如何了。”
随着敬年从容应了声是,傅行简眉头一跳,看向皇后,眼神微变。
敬年关门的轻响震动在耳内,皇后的目光重新落回傅行简身上,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
“在想什么?”
“潞王晕倒,是娘娘下的药。”傅行简微顿了下,却还是道。
“何出此言?”听到这般指控,皇后却连头都未抬,只是缓缓问道。
“宴席上潞王晕倒, 娘娘心急如焚,可自从进了这间偏殿,反倒像是松了口气。”傅行简的眼神再次落在皇后臂下的矮桌上,“此间宫殿处处可见娘娘对潞王用心之至,若非胸有成竹又岂会不去看他,反而先来训诫臣。”
这番话已是大大的冒犯,皇后却依旧微阖着双目,微微笑道,“是个聪明人,阿暄眼光倒是好的。但他今日本不必受这个苦,是你硬要出这个风头,本宫才只让他避一避。”
“娘娘已经知道有人会对潞王不利。”
皇后气息微滞,缓缓抬起的双眸中是与病容不符的精光,“以潞王的身份,会有人对他不利,是什么稀罕事吗?”
傅行简紧抿唇线,未应答,皇后却幽幽叹气道,
“这场宴无疑是在提醒所有人,潞王明年就要长大成人了,可以本宫的立场,却不能不办。所以本宫要让所有人知道,潞王是孤立无援的,甚至他心心念念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也恨他入骨,除了缠绵病榻的本宫这点毫无用处的怜惜之外,再无援手。”
皇后抬眸,目光缓缓扫过这间再熟悉不过的房间,像是说给傅行简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他要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该有多好。”
傅行简闻言双眸微闪,肩膀几不可见的紧绷了几分,再次伏下稳声道,
“臣无论愿与不愿,与潞王都已是……”他微顿了下,才接着道,“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潞王的安危所关乎的,亦是臣之生死。但娘娘,示弱救不了潞王,臣要保他,就不能坐以待毙。”
皇后眉梢轻动,“本宫凭什么信你。”
“臣凭的正是娘娘方才的那番心腹之言。”
“傅意深,你凭的并不是本宫那番话,而是潞王的一片赤诚之心。”皇后似乎有些不适,再次微阖起双眼,食指不断轻轻按压着额角,“你仗着阿暄对你痴心又单纯,轻易便可操控他,本宫姑且信你现在别无他法,只能护他周全,但若将来你敢有半分异心,本宫不管阿暄会不会伤心,都绝不会留你。”
话音刚落,里间的门栓轻动,是敬年出现在门边,“娘娘,殿下快醒了,奴婢去把药端来吧。”
“算了,不吃也罢。”皇后笑笑,眸色霎时柔和,“好容易回来一趟,别又总是吃药惹他不高兴。”
皇后微微抬手,敬年立刻上前扶她起身,硬挺的朝服发出嚓嚓的轻响,“平身吧。”
话音落下,皇后未再看傅行简一眼,向殿门走去,“去陪陪他。”
傅行简起身,微微躬身,
“是。”
门开了,月光冷冷地淌进来,敬年将扶着皇后,化作两道浅灰的影子印在地面上,一步步离开傅行简的视线。
这一刻他逾矩了,抬起头,看向这个孱弱的背影。
是的,明明孱弱,明明多病,却始终微微昂首,将一身厚重的凤冠霞帔稳稳撑起,哪怕是方才热闹的宴席之上,她周遭独是冷的,无论是谁,目光只要触及就会立刻敛了笑意,目露畏惧。
咸宁宫里伴月香的气味暗暗浮动,这熏香他并不陌生,在拘禁在宫中的那个夜里,这个香气始终萦绕在他的口鼻之中,如同皇后高高在上,却毫无温度的语调,以及最后告诫他的那三个字
——冷落他。
殿门合上带起的风抖动了烛火,一番明灭后,傅行简的目光转向里间,似有所思。
荣德此刻从里间走出来,颔首到,“大人,殿下已经醒了。”
并不是想象中迷迷糊糊的谢暄,他坐在床上,虽惊讶,双眼却清亮澄澈,无半点浑噩,看到傅行简进来,眉心这才蹙起,
“我这是怎么了?”
傅行简闻言却是先看了荣德一眼,他触到目光先是一愣,而后颔首敛目,退了两步。
“你今日睡到巳时过半才醒来用膳,到了午时又推说吃不下,一直到方才晚宴上,空腹就饮了数杯酒……”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谢暄没想到傅行简竟越说越多,忙转头冲荣德道,“我饿了。”
没好好吃饭或许是原因之一,但唯有谢暄自己知道看到谢玘时,那寒入脊髓的心惊。他不想被傅行简看出端倪,见荣德应了出去,就忙下床趿上鞋,笑道,
“没想到今日能留宿在这儿,我给你看点有意思的。”
说着,谢暄去翻箱倒柜,傅行简的目光却落在他的床榻上。
这是一张雕花月洞架子床,与常见的山水花草之类的祥纹不同,这张床与外头的那张矮桌一样,雕刻的都是形态各异的小兔子,傅行简眸色微凝,在床头处微微弯下腰,指尖轻轻抚过靠近枕边的一只乖乖坐卧的兔子身上。
这只兔子与别的都不同,头顶背上都极为温润光亮,谢暄此时恰好回头,像是被撞见了糗事,脸刷就红了,“这只睡觉时摸着最顺手,结果后来就不摸就睡不着。”
说着,谢暄不禁叹道,“不瞒你说,刚出宫立府的时候我失眠了好几夜,手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这么喜欢小兔子?”傅行简又摩挲了一下才收回手指。
“因为……”谢暄几乎脱口而出,却又神色微黯滞了下,“做这张床的时候,也不过七八岁。”
皇嫂也问过他,怎么这么喜欢小兔子,他只说是喜欢,皇嫂就让内宫监专为他做了这一整套的家具,不仅如此,当年就连他的被褥上绣的都是。
但究竟为什么喜欢,他谁也没敢说。
“算了,都是些小孩子玩意。”谢暄也没了兴致,将拉出来的小木匣又推回了柜中,外头有碗盘轻响,一桌饭菜眼看就要布好,谢暄眼神微动,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拉住了傅行简的衣袖,
“傅意深,明天出宫后你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什么地方?”
屋里熠熠的灯烛仿佛照不亮谢暄的脸,他似乎想说,却又犹豫,直到荣德脚步声救了他,才轻轻道了句,
“去了就知道了。”
第40章
咸宁宫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皇后喜静,晨起洗漱用膳,从来都是静悄悄的,可今日从一早起就不时地听见谢暄说话的声音,就连内侍们神情也都松快了不少,面带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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