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春恩 第30章

作者:莲卿 标签: 穿越重生

现在可好,满怀期待地点上一桌子菜,饿到两眼发昏也没舍得动一筷子,傻傻地从天亮等到天黑,结果人家压根就没打算来。

“奴婢到大理寺时,傅大人正在寺卿大人那里,奴婢不敢惊扰,就托孟大人捎话,许是大理寺事多繁杂,所以才……”同谢暄一道来千逢居的小内侍吓得深深伏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是奴婢的错,奴婢该亲口和傅大人说的,求殿下饶恕奴婢!”

孟亭松做事何等缜密,怎么可能忘记传话,更何况大理寺的门房也说了,他早早就散衙离去,怕不是是不想来,又怕他找上门去,这才匆匆离开的。

“滚滚滚。”

谢暄又气又饿,心里焦躁不已,实在不想再听他在耳边哀嚎,荣德见状使了个眼色让那小内侍离开,上前小心道,“殿下,这菜都凉了,要不让他们重上?”

谢暄暗暗咬牙,手嚯地扬起,眼见就要拍在桌上,却一晃神,有些怔仲。

他该生气吗?当然该!就算是朋友也不该这样一声不吭地爽约。上辈子不愿理他时,好歹会直接拒绝,现在可好,不想来甚至不派人来带个话,就这么把人晾着了。

“殿下?”荣德轻轻唤他,“要不奴婢让人回去看看,大人是不是回府了。”

“有什么好看的,他爱回不回。”半举着的手缓缓放下,谢暄这才堪堪回过神来,从窗外望去,方才极目之处那最后一丝云霞也已被沉沉夜色所吞噬。屋里没人来添灯,原本桌上鲜亮的佳肴也早已冷透,没了原本香气扑鼻的滋味。

四处都是灰冷的,不知为何,泛着隐隐的不安。

“我为什么要回去瞧他?”谢暄心中既有怨气,又懊恼自己,“我偏不。”

宝应门外头热闹着呢,商铺林立,摊贩沿着路边一字排开,一眼都望不到头。出千逢居前谢暄还不知何去何从,这一踏出来,便被门口眼尖的小贩瞧见,纷纷招揽。

“这样吃着玩着,可比在酒楼里有趣多了。”谢暄将放着梅干酥的纸包递给荣德,拍了拍手上的碎屑道,“我渴了,咱们去喝壶茶。”

走近了才发现,这路边的茶摊哪里有点一壶茶的闲情雅致,全都是摆好的大碗,路过口渴的,通常是一文钱丢进小贩的钱盒里,端起一碗一口闷掉。

那喝完的碗,摊主拿过来在水盆里一涮,就是洗过了,重新倒满摆在桌上。

谢暄欲言又止,看得胃里有些翻腾,他张了张嘴,

“荣德,咱们走……”

“你知道我刚才在内城看见什么了吗?”旁边一个喝茶的男人和另个人闲聊,那模样神秘中带着一丝兴奋,“我好像见着传说中的断头轿了。”

旁边那人原本漫不经心,听到这话眼睛一亮,“真的?”

“就在宝应门那儿,一顶轿子突然停在一个男人面前,然后一个看着阴恻恻的太监请他上去。”

“你怎知道是太监。”

“年纪不小了,那面皮白净的一根毛都没有,怎么不是。”此人压低嗓门道,“本来我倒没察觉什么,结果那轿子起来的时候,两边的轿帘纹丝不动,我细眼一瞧,才发现是缝死的。”

“什么官啊,看来是要倒大霉了。”

“这倒不清楚,挺俊俏的一个年轻人,没穿官服。”

“少爷,少爷!”

“啊……!”谢暄蓦然惊醒,抬头才发现,方才说话那两人已经离开,不过一眨眼,便消失在了摩肩接踵的人群之中。

而心头那一直存在的,隐隐的不安仿佛瞬间升腾而起,脊背窜起一股莫名的寒意,他抬起头看向荣德,“快着人去大理寺问问,我们……我们立刻回府!”

第49章

潞王府,大理寺,一切能找的地方都去找了,谢暄甚至派人去了萧九渊的茶庄,一无所获。

他原本是不想声张的,盼着那轿子里的人不是傅行简,可这一番寻找下来,他就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消失在大理寺与宝应门之间,这不到一炷香的路程上。

已过亥时,明月早已高悬于空,最不愿发生的事,恐怕是真的了。

就算是东厂可以随时缉拿臣民,可傅行简还是堂堂潞王妃,他一向刚正无私,能犯什么滔天大罪要被秘密逮捕,甚至连他这个潞王都蒙在鼓里,谢暄不断地站起又坐下,心乱如麻。

他所能想到的,就是傅行简为了他的事一直在高似的眼皮子底下周旋,也许是被他察觉……

不!仅仅是察觉,高似不可能把他缉拿下狱,恐怕是事发了!

这想法一出,寒意立即遍布全身。

“荣德……”谢暄声音不由地发颤,“荣德!”

“殿下?”

“我要进宫!”

荣德惊得一怔,“殿下,等到了宫门要近子时了,皇上一定是早已歇下,您现在去恐怕会惹怒了皇上!更何况这也只是猜测,也许……也许傅大人不是被东厂带走的。”

“他不可能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若不在,我大不了挨皇兄一顿骂,可若在……”谢暄失神的双眼愈见惊惶,“在那个地方呆上一夜,不死也得疯了。”

更何况只有他知道,高似才不会管什么傅家,什么朝廷命官,就连他这个潞王也根本不放在眼里。

明日一早拖个死人出来,脏水往身上一泼,人死了,就算皇上惩戒高似又能怎样,人已经死了!

“去,必须去。”谢暄咬牙道,“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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黝黑的天幕沉沉压在头顶,谢暄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无论何时进皇宫都不难,当初刚出宫立府时,他睡不习惯潞王府,皇后特意交代,潞王进宫可随时放行,但也告诫他,只许直接到咸宁宫,其余地方不可妄去。

他正乘着宫里的小轿,向外探出头去,这条道是往咸宁宫去的,途中会经过宁和宫,这个皇上自静逸真人进宫之后,名为清修,实则是用来服药散药的宫殿,他如今应该多数会在这里。

“今日宁和宫是谁当值?”谢暄忽然探头问随轿的内侍。

“回殿下,原本是高公公的,但公公他突然有急事,向皇上告了假出宫去了,就换成了温公公。”

谢暄心头一沉。皇上服药后高似就鲜少在宫外过夜,怎么今日就如此凑巧不在。

宁和宫外守备森严,单单是宫门处就有八名禁军,四名内侍守着。

午夜时分,一顶轿子逐渐靠近自然是引得他们注意,几名禁军的手放在刀柄上严阵以待,一名内侍迎上来问询,轿子也就暂时停在了宁和宫的门口。

只不过是问话,抬轿的小火者便没放下轿子,随时等着再继续朝咸宁宫去。

谢暄眉头微动,没有犹豫地一跃而下,却低估了轿子的高度,脚下一空,整个人向前跌去,砸在了前方抬轿的小火者身上,众人惧是一惊,禁军更是甲胄铮鸣,刀都抽起了一半。

“殿下!”随轿的内侍惊呼着去扶他,谢暄抬头,宫门已近在咫尺,他抬脚便去,却疼得猛一哆嗦,趔趄着撞上了宁和宫的宫门。

竟扭到脚了,谢暄霎时间疼出一背的冷汗,却顾不上查看,歪着身子够到门上的铜环,咣咣地就拍打起来。

寂静的深宫之内,一点点动静都能响彻天穹,更何况是谢暄这般不管不顾,故意闹大一般的拼命敲打。

众人虽慌乱地恳求他住手,却没人敢真的上前拉扯,随轿的内侍更是惊恐万分地跪在他旁边不住地磕头。

他可算知道为什么潞王殿下硬将荣德留在了宫门处候着,就是打定主意拿捏他们这些前怕狼后怕虎的小内侍们。

吵成这样,宁和宫里自然是听到了,门速速打开,是温秀亲自出来查看,见是谢暄面露惊诧,却立即从容行礼,和声道,

“参见潞王殿下,只是殿下,皇上已经歇息,若有事明日一早来可好?”

谢暄冷笑一声,毫无征兆地突然闪身,温秀显然没料到他会硬闯,怔了一下竟被他给闪过去,他勃然色变,也顾不得吵嚷,忙呼喊让主殿门前守着的禁军前来阻拦。

可谁敢对身娇肉贵,还受了伤的潞王动手,他一瘸一拐地向前一步,挡在面前的一排禁军便后退一步,为首的到温秀身边,喊了声温公公,显然是要他拿主意了。

温秀在宫中二十几年,是看着谢暄长大的,对他的脾气也掌握的八九不离十,他上前扶着了谢暄,“殿下伤了脚,不如奴婢扶您回轿上歇着?”

谢暄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要是以前,他早已高声大喊惊动皇上,可现下他又疼又急,心已如油煎,但眼睛望着宫门紧闭的大殿,心中竟生出一丝恐惧,张了张嘴,声音全梗在喉中。

皇上在宁和宫,那必然是服了药,那现在是个什么情形,是清醒的还是混沌的, 高似秘密缉捕了傅行简,他到底知不知道。

“殿下,奴婢劝您回咸宁宫吧。”

温秀原本一口气已提到了嗓子眼,见谢暄忽然沉默,向禁军悄悄使个眼色,让他们退后。

接着微叹了口气,带着几分忧心的焦灼道,“奴婢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也就是殿下您,奴婢知道必然是别无他心的,您想想换做他人这样夜闯皇上寝宫,随便一个说辞下来,那可都是滔天大罪啊。”

谢暄知道,就在刚才沉默的一瞬间,他想到了。

见谢暄平静,温秀迟疑了地左右看了下,低声道,“奴婢知道殿下在急什么,奴婢也实话说了,皇上现在是不可能见您的,殿下不如去求求皇后娘娘,或有一线转机。”

谢暄微吸一口冷气,看向温秀,他却在目光相接的瞬间垂下眼睑,低眉顺目,好似方才的话并非出自他口中一般。

若说之前那些都是猜测,那温秀这句话就等于告知了谢暄,傅行简的确是被东厂带走,已是命悬一线。

“谢温公公提醒,本王会铭记于心。”

脚踝大约已经开始肿胀,一沾地就钻心地疼,可谢暄急于退离宁和宫,温秀忙让另一个内侍过来,和他一起扶谢暄上了轿,温秀没有马上离开,弯腰道,

“殿下放心,明日皇上要问起来,奴婢会替殿下搪塞过去,那奴婢现在派人去咸宁宫通报一声可好?”

“不必。”这短短几步路谢暄已打定了主意,“本王要出宫。”

温秀诧异,愣了须臾才后低低道,“殿下别冲动,还是由皇后娘娘出面稳妥些。”

“那也必是要拖到天亮了,那种地方,晚去一刻恐怕就……”谢暄的额发已被汗水浸得微潮,面色发白,眼底浮动着一丝恐惧,却还是道,“本王现在就去。”

温秀欲言又止,迟疑了下,忽然轻声快速道,“在南狱。”

谢暄微怔,低低道了声谢,轿帘随之唰地落下。温秀直起身让开几步,已然是平日里那副从容淡定的模样,对着随轿的小内侍道,

“送殿下出宫。”

月悬中天,已是子时。

逐渐远去的轿子消失在缓缓关闭的宫门之间,温秀却抬头,瞧着头顶的那千百年来不变的皎月,

“此消彼长,月满则亏。”他缓了一直微锁的眉心,轻声叹道,“以后,谁能说得清。”

第50章

东厂自高祖创立至今已历六朝,皇权更迭间或势如中天,或卑若敝履,但从未有哪一代督主能像高似这样,将宦官之权凌驾于朝堂,甚至皇戚之上。

而东厂大狱更是在建安三年那场几乎席卷了整个官场的动荡之中,由原本只有十间牢房的方寸之地,扩建成为如今南北两狱,人人谈之色变的阎罗殿。

“参见督公。”

闻如是只是问了安,便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高似没开口,他就一个字也不敢多言。

高似一直皱着眉头,自怀中掏出一方熏了香的绢帕,掩住了口鼻,轻道,“委屈你了,原本宫里呆得舒舒服服的,现在却常年待在这臭烘烘的污秽之地。”

听着是心疼,可闻如是却脸色刷白,霍然跪地,“是奴婢无能!”

高似睨了他一眼,却未让他起身,仍轻掩口鼻道,“伤着了?”

“皮肉伤,行刑的番役下手略重了些,血流得多。”闻如是顿了顿,才试探道,“奴婢行的都是疼痛却不伤及性命的,不过他毕竟也是三法司出身,许是看出了端倪,咬得更死,奴婢这才半夜扰了老祖宗清净。”

“大理寺的人岂是会轻易让你唬住的。”

“他怎么说也是个公子哥,身娇肉贵养大的,这些刑罚放在一般人身上,就算是诬告也都哭着喊着承认了,所以奴婢也猜想,或许江由真不是他毒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