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遂
楼迦月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坐在篝火另一侧的楚珩。
如果真是这样,那楚珩便是在保护他......甚至是舍命相护。
可是为什么?
如果他的体内除了罦罳蛊外,还有另一个蛊虫的存在,并且至少长达十年之久的话……楼迦月咬唇,怎么也不肯相信。
师父怎么会害他呢?
他明明说过,他们才是唯一的亲人啊。
现在这个处境…这无极宗是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了。
楼迦月不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也不喜欢把自己长久地困在糟糕的情绪里。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来进行自我调节说服,他重新打起精神,问容祈:“阿容,你和楚珩是一个师门的吗?”
容祈摇摇头,“他是凌阳峰,师从清虚剑君符明光。我是停云峰的,师父是灵枢君温行晚。”
“这样……”楼迦月有些沮丧,“那去到凌阳峰后我岂不是不能日日和阿容见面了?那还有什么意思啊。”
“诶算了,你们无极宗的伙食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宗门山脚的集市热不热闹?有没有酒楼赌坊啊?”楼迦月很快调整心态,兴致勃勃问:“你师父好说话不?允不允许一个魔修来找你玩啊?”
容祈:“……”
你就已经接受了要在无极宗长住的事情了是吗?
他感到无奈,又有些好笑,耐心解答楼迦月一连串的问题:
“伙食还不错,我不知道你对好玩的定义是如何,但就我而言还好。山脚集市每逢初一十五是最热闹的,酒楼赌坊都有,但无极宗门规这些都是禁止的。”
“我又不是你们无极宗的人。”小楼公子丝毫不知自己随口嘀咕的一句会成为回旋镖扎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身上这套无极宗弟子服穿上后就再没机会脱下来了。
“我师父在闭关,停云峰只有我和小师叔。”至于应周徊会不会介意他同魔修来往这件事……容祈过了一下这个念头,思索无果后便抛之脑后,“闲暇之余,你随时可以来寻我。”
楼迦月笑眼弯弯地点点头,“好呀,那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群人忽然气势汹汹朝他们走过来。与此同时,阖目修心的楚珩也睁开眼。
来者里有几个鹤灵犀分外相熟的面孔,即便戴着人皮面具,他也还是下意识往容祈身后躲了躲。
“没事。”容祈起身,把少女拦在自己身后,看着来者不善的一群人,缓声:“诸位有何贵干?”
他年纪看着小,最多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明面修为又只有金丹中期,没人把他看在眼里,眼神甚至还有掩饰不住的轻视。
为首的人穿着水月宫的首席弟子服,昂了昂下巴,“有人在秘境里抢走了对我们很重要的心法,例行搜查储灵器,麻烦配合一下。”
见少年不动不语,旁边的水月宫弟子压着不耐催促:“烦请道友摘下灵镯交予我们检查一下,如若没有心法,自然会交还给你。”
“还有你们两个。”水月宫弟子乙看了眼鹤灵犀和楼迦月,“身上有储灵器的,也一并交出来。”
“我们这里没有。”一身霜白的少年音色清彻泠然,不带什么情绪说话时,透着沁骨的凉意,“去下一位便是,不送。”
“有还是没有,检查完后自然有了定夺,我们以结果评定,道友口说不算。”水月宫首席拦下弟子,笑意看似温柔,实则咄咄逼人:“麻烦道友配合一下,没有的话我们自然不会污蔑。”
“这样。”容祈点点头,“我们不配合。”
“那我们就要用些强硬手段了。”水月宫首席敛去笑容,“多有得罪,还请见谅。阿青小云!”
一男一女两个修士从他身后窜出,眼看着捆灵索就要甩到他们脸上————
在容祈召出青颐之前,冷剒剒的黑影携着凌厉剑气斩断灵索将两派人分开,叫阿青的男修士但凡退得再慢一点,鼻子都要被九霄剑削掉半截。
楼迦月只感觉眼前一晃,眨眼功夫楚珩就站到他面前,九霄剑回到他手里,他忽视了愤怒的阿青和小云,径直看着水月宫首席,“带着你们的人滚远些,别让我说第二次。”
原著后期的楚少玙是这么暴戾不耐的性格吗?
容祈蹙眉,现在的楚珩身体里的灵魂是已经身经百战的楚少玙,真正浴血厮杀过、经历无数生死攸关的明衡剑君。
他的剑意对在场的人而言过于高级,旁人感觉不出来,但容祈确实能清晰察觉到方才那阵剑气里竭力克制的杀欲————
楚珩是真的想把他们杀了。
“你们无极宗的人,都是如此不知礼数吗?”水月宫首席示意一众弟子退开,脸色难看地召出灵器,“二位如此不配合,莫不是真的抢了我们水月宫的心法?”
“真的抢了又如何?”楚珩嗤笑,“秘境夺宝向来是实力强者得,弱者就是不配分一杯羹。你们自己愚蠢无用找不到心法,现在来倒打一耙?哪来的脸?”
“水月宫。”他冷声念出,“做派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心。”
气得面色发青的水月宫首席直接注满灵力把鞭子挥向楚珩,快到连残影都没有,只有一阵划破空气的风声———
鞭子连楚珩的身体都没挨到,其他人只感觉眼一晃,就看见他们首席的高阶灵器断成几节掉在地上。
“呃啊。”水月宫首席连楚珩怎么出手的都没看清楚,等回过神时,脖子已经被掐住了,力道极重,他几乎是瞬间面色涨红起来。
他惊恐地看着眸泛猩红的楚珩,“你……你是魔……”
第291章
这个无极宗的是真的要杀了他!
水月宫首席惊恐万状, 意识到这一点,他害怕得当即流出眼泪来,在楚珩手上拼命摇头。
“呃…求你……”因为缺氧, 他的面色涨得通红,双目凸视, 眼白裂出根根血丝, 看起来极为滑稽, “我不该……”
“你该杀。”楚珩眼前一片猩红,眼前这张恶心的脸同上辈子惺惺作态讨好他的嘴脸重叠, 让他不可抑制地生出一股反胃感来。
如果不是这个蠢货, 他根本不会见不到阿楼最后一面。
他回去的时候, 连楼迦月的尸骨都未见到。门派死伤惨重, 他托付帮忙看照楼迦月的师弟被弄瞎了眼睛, 躺在床上虚弱地告诉他, 师兄,楼哥有句话让我转告给你。
他说,楚少玙, 你食言了。我最恨等待和失约, 所以我不要再见你, 也不喜欢你了。
与君长诀, 黄泉碧落皆不见。
这句话成了明衡剑君往后五载的心魔和梦魇,他只要一闭眼,脑中就会想起楼迦月虚弱恹冷的声音,说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那五年的时间他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即便偶尔倦极入眠,梦中也会出现楼迦月的身影。他倚在榻上,身形单薄消瘦, 失尽血色的脸白如鬼魅,咳出来的血却红得刺目,从他的指缝渗出,滴滴答答落在被褥上,满手焮艳。
那双凤目幽黑到近乎诡谲,因为药效浑噩时会空洞洞地盯着他,一眨不眨看好久。醒神的时候,那双眼睛必定凝满憎恶和恨意,只要他一靠近,便会歇斯底里地发疯,会甩他巴掌,剧烈地反抗着、挣扎着,对和他接触这件事厌恶到近乎应激。
那些挣动反抗对楚少玙来说和被猫挠了一爪子毫无而差,楼迦月扇完一巴掌,他还会把他的手拢入掌心,问他疼不疼。
是啊……阿楼疼不疼呢?
他死的时候疼不疼?
只差一点点,他就可以让阿楼再多活十载。有了这十载时间,他可以慢慢寻找给阿楼解蛊的办法。
都被这个蠢货给毁了。
少年眼底的猩红愈发浓重,手指的力道寸寸收紧,把水月宫首席原地提起来,手背爆出青筋。
他该死。
楼迦月这个外人看得都蹙眉,给容祈打眼神询问:真的不用拦住他吗?
不是不拦。
容祈在飞速思考要怎么出手拦下楚珩才能不被他伤到。
他现在这个状态,已是“入惘”,距离“入障”只差一线之隔,冒然打扰的话,很容易被当成下一个攻击目标。
好在有人替容祈解决了这个问题。
在水月宫首席完全窒息之前,凌厉的冰属性灵力气势汹汹地分开楚珩和水月宫首席,与此一道降下的还有一股可怖的威压。体质最为脆弱的鹤灵犀腿一软,眼看就要直接跪在地上,被容祈眼疾手快地扶住。
“这位小友戾气好重,我徒儿不过是奉命行事,你非但不配合,还想要了他的命。”一身蓝袍的男人把水月宫首席从楚珩手中救下,看着徒弟颈上几道鲜红泛紫的指印,怒火中烧,威压愈发,“我家阿蘧是奉水月宫的命行事,你可是对水月宫不满?想挑起水月宫和无极宗的纷争?”
楚珩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早在威压降下之时,他就一个闪身到楼迦月身边,灵识都已经入惘,却还记得楼迦月被他封了灵力,身上又有伤,经不得这样的威压。
“前辈这顶帽子扣得有些大了。”银青色灵力像是水波一样自容祈周身漾开,形成一个简单的灵力场,扛住他的威压。少年冷淡地看着他,音色磬冷:“堂堂水月宫副宫主,便是如此颠倒是非的?”
见这位身着素白衣衫的少年对他施下的威压视若无睹,连面色都没变一下,连带着身边那个娇弱的小姑娘也护得毫发无损……水澂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身后传来水月宫弟子愤愤不平的声音:“副宫主,心法就在他们身上!他们非但咬死不承认,还伤了阿蘧师兄!”
“要是不管的话,岂不是任由他们踩着我们水月宫的脸耀武扬威!”
一听心法在他们身上,水澂子脸色微变,知道今天这事无论如何是都不可能轻易放下了。他扫了眼几个少年,声音平缓:“今日这事,我们水月宫行事是有失分寸,但几位小友也有些失了礼数,如此算是扯平。”
“但盗窃偷取我宫心法一事,却得另算。”水澂子压下手掌,灵力化为虚无的手,径直取向容祈的来仪镯和楚珩的储物戒,“此法对我们水月宫极其重要,且容我失礼。若是冤枉几位小友,我自会给各位补偿赔罪。”
炼虚期……银青色的灵力场碎出一丝裂痕,纯粹的银芒自容祈眼中一闪而过,眸底掠过字符代码组成的数据流。
要动用系统能量吗……是否会引起上头管理机构监察部的注意?
银青色灵力结界上的裂痕越来越明显,光芒渐渐弱下,被容祈护在身后的鹤灵犀头发和衣摆都被灵力流拂动着,他看着少年冷静疏淡的侧脸,内心那点不安忽然就消失了。
明明修为只有金丹中期……却让人觉得极其安心。
这种感觉,连鹤玦都不能让他感觉到。
把楼迦月护在身后的楚珩忽然往后退了半步,九霄剑猛然抵住地面,他冷漠地看着水澂子,指尖用力到绷白,九霄剑柄所嵌的玄玉漆芒大亮。
他倒要看看这个小犟种能撑到什么时候去。
水澂子轻压手腕,又加入两重灵力。
楚珩左膝一弯,猛地咳出一大口血来。容祈的结界也像是被重力敲击的玻璃那般完全碎开,来自炼虚期大能的灵力威压像是潮水般袭向他们。
楼迦月还是没忍住去扶楚珩,看着对方苍白的脸色和唇边殷红的血迹,又气又急:“你是不是蠢货?给我解开灵力啊,我又不会跑,真打算一个人硬抗?”
还是太弱了。
楚珩拭去唇边的血迹,威压之下,额头很快浮现一层汗水。身边的楼迦月难受地弯下腰,哪怕犹如身负千钧的重压,却也咬牙不肯屈了半寸膝盖骨。
他连师父都没拜过,凭什么拜这老东西?
青颐自笔簪化为长剑被容祈握在手里,他把鹤灵犀往楚珩那边轻柔推去,青颐被他目不斜视地一掷,直直钉入楚珩面前的地面三寸。
他依着古卷所看到的,以指为笔在空中虚画勾勒着阵符,手腕轻抬或下压,似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灵阵很快形成,以青颐为中心,漾开一股柔和的灵力波动,银青光芒幽微,却似腐草萤辉,长盛不灭。
“你还是个阵法师?”水澂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有条不理布阵护着同伴的少年,没出手打断,“倒是有些意思,无极宗今年倒是出了几个好苗子,只是可惜也是作无用功。”
“今日你们,谁都走不出这玄冥河。”水澂子手掌一张,海蓝色长弓凭空浮现在他手上,弓弦拉开之时,以灵力凝成的箭矢也顷刻形成,冰寒锋利,直指少年的心脏。
阴冷杀意在水澂子眼底一闪而过。
既然知道了水月宫的秘密……那他断不能让这几个小崽子活着离开玄冥河。
箭矢射出那一瞬,少年凐蓝的眼眸被银白侵染,指尖银芒大盛,眼见就要凝实成灵力————
一切只在瞬秒之间,剔透如镜、冷如江练的银剑同箭矢擦出一阵灵力火光,剑身挑着箭矢一转一绕,剑柄顺着握剑者的手腕旋转半圈,把那道来势汹汹的冰箭看似轻飘飘地还给了水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