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遂
“很好喝,下次试试冰镇的。”容祈点评一句,“所以鹤灵犀是如何解掉相见欢的?”
“具体怎么解的我不知道。”应周徊满意端详两秒晶莹剔透的青萝花,放进盘子里,“相见欢并非单一体,而是由生蛊和死蛊组成的双子蛊,主导权在生蛊手里,也只能生蛊寄宿者单方面解开和死蛊的联系。”
“鹤灵犀应该是察觉到自己体内的蛊虫是生蛊,在临死前杀死了蛊虫。”应周徊把洗净的刻刀放回架上,“尚存一息快要死透时挖出生蛊,那死蛊便毫无感应。”
“鹤灵犀也不全是为了不想牵连鹤玦。”应周徊轻笑了声,眼神却漠然,“鹤三小姐,比鹤玦以为的要决绝多了。他的最后一缕魂魄散去前,和鹤玦说的话是。”
鹤玦,我不欠你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再也不要喜欢你。
容祈静默几秒。
“鹤玦和鹤灵犀经历了什么?”
“不太清楚,但总归和鹤玦没长嘴有点关系。”应周徊揭开瓮盖,往翻滚沸腾的乳白色汤汁里撒了一把鲜芡子,“还是阿祈说得对,人长了嘴就是用来说话的...过来帮我试一下味道。”
“哦,好。”容祈就着应周徊喂到唇边的瓷勺饮去汤汁,眼眸轻微亮了些。
应周徊满意了:“看来这锅九回春葥汤还算成功。”
“你今天...”容祈顿了下,瞄了眼炖汤的瓷瓮,“应该不止两人份吧?”
“让鹤三小姐和我们一起用晚膳就是。”应周徊轻叹,“在阿祈眼里,我这点肚量都没有吗?”
容祈:“。”
难说。
“对了。”容祈倚在门边看应周徊炒出最后一盘菜,忽的想起,“你和鹤玦有什么过节吗?”
应周徊手上动作一度,“他为难你了?”
“没有,无极宗还没谁可以为难到我。”容祈摇头,“只是态度不怎么友善。”
知道鹤灵犀在停云峰后,就更甚了。
“是结过一点梁子。”应周徊洗净手,“我们抢过一次东西,他没抢过我。”
容祈:“是什么?”
应周徊语气淡淡:“往生花。”
往生花......开在冥府九幽河畔,回生息,召三魂。哪怕身体和肉身都死透了,只要要保留着一丝气息,都能用往生花作引,燃回魂灯凝聚那人的三魂。
至于七魄...那得要其他东西。
往生花这种逆天存在…一般都事关世界命核气运,容祈心下微紧,“你摘取的时候有没有受伤?”
“费了些周折,不过还好。”
也就九死半活,只剩一口气了吧。
容祈不信,正要再问,面前忽然一暗。
“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想起什么,只是记得,我要复活一个人。”应周徊垂眸看着被自己拢进阴影里的少年,雪青色眼眸温霁融和,脾气极好的模样,“一个口是心非、违背誓言的骗子。”
“复活后,我要把他关在我身边。”应周徊轻柔托起容祈的下颌,几乎是贴着他的唇,眸底化出更浓沉的青墨色。吐息温热,声调轻柔:“把他养到对我上瘾。”
第304章
“我要把他关在我身边。, 把他养到对我上瘾。”那道声音温柔到几乎蛊惑,环在他腰上的那只手,隔着衣衫沿着脊骨慢慢下滑, 力道放得极轻柔,却莫名叫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但面无表情的容祈:“……”
真是隔三差五就要整这么一出。
他木着脸抬头, 望进那双染上深敛色泽的雪青眼眸, 清润的玉色被浓墨寸寸浸透, 幽邃绀青沿着玉脉蜿蜒游移,恍若月下松枝在冰面洇开的倒影。
那些不可言说的晦涩情愫, 此刻正随着墨色与玉纹的交融晕染, 顺着眼尾攀上眉骨。
“应周徊, 你好难搞啊。”容祈不咸不淡, 抬手拽住应周徊的衣领把人拉向自己, 啵一口亲在他右脸上。
动作一气呵成堪称是行云流水。
“发病完了吗?”容祈拍拍他的脸, 抚平衣领上揪出的褶皱,“发病完了就出去吃晚饭吧,我饿了。”
应周徊:“……”
他把迈出半步的少年拦腰捞回怀中, 低头亲了亲那双清濯濯的蓝眸, 语气透着温和的无奈:“阿祈, 哄人不是这么哄的。”
比他温度稍热一些的薄唇贴上来, 容祈缓慢地翕动了一下眼睫。柔软的舌尖滑入齿关,已成习惯地闭上眼眸。
一个春风化雨般柔和细腻的吻。
轻缓,温柔,却也极其磨人。
在容祈快要呼吸不过来,准备提膝踢人的时候,应周徊偏开头,贴在他耳畔温和道:“阿祈, 这才是哄人的正确方式。”
容祈:“。”
小应师叔浅色的衣袍上还是留下了一个脚印子。
被亲得唇色殷红水透的少年面无表情盯了他两秒,“哄好了?那可以出去吃饭了吗?”
许是那双水色濛濛的蓝瞳实在是太漂亮,像是被春雾浸润的烟蓝晶。又可能是少年眼梢洇出的浅红太蛊人,比春雪里的胭脂桃还要秾秀妍丽。
应周徊没忍住又用唇贴了两秒他的眼睫。
“好了,去吃饭吧。”
———
当晚,接近子时的点,书房的门被人轻叩三声。
停云殿就住着三个人,除了鹤灵犀没有别人。果然,门外传来一道轻声细语的询问:“打扰了,阿容,我可以进来吗?”
容祈拍了下应周徊示意他已经缠到他膝盖上的东西弄走,整理了下微乱的衣袍,才说:“可以了,进来吧。”
鹤灵犀抱着溶溶月探出半个身体,外衫拢得松散,露出半段芽碧色里衣衣襟,青丝散在腰间,鬓角和发梢还润着稍许潮气,一看便是才沐浴完出来,准备入睡的模样。
应周徊头也没抬,随手拈起容祈作练习涂画的符箓看起来。
“那个……”鹤灵犀轻咬下唇,耳朵有些红,“阿容,我今晚可以和你睡吗?我…脑子有些乱,想和你说说话。”
“可以啊。”容祈没半点犹豫地点点头,放下笔,“那走吧,去你房间。”
应周徊:“。”
容祈看着他,“一晚上睡不着,对你应该没什么影响吧?”
“……”应周徊淡淡瞥了眼鹤灵犀,捻了下少年凉润绵软的耳垂,“就这一晚。”
“别聊太晚,明日我们都要下去帮忙。”
后天试剑大会便正式开始了。
“好。”
走出书房几米远了,鹤灵犀才小声问:“阿容,我把你喊走陪我,是不是惹你小师叔不高兴了?”
容祈:“有一点,不过不用管。”
小应师叔一定会找时机讨要回来的。
“剑修都这样吗?”鹤灵犀叹息,“占有欲强的离谱…迦月上次也同我抱怨,说楚珩管他管得太严了,连同旁人好颜多说两句话都要不高兴。”
容祈想起【漏永更长不如谈笑八卦通讯组】内对剑修的评价,愣是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可能确实是这样。”
剑修,人均醋坛子控制狂。
这句话似乎没说错。
容祈只在帮鹤灵犀准备用具的时候进来过,隔了一个多月再次踏入这间房,感觉面目一新。
偏沉肃庄冷的色调变得明亮柔和,毡案宴几、檀橱镜台上都铺上了软帏,一些精巧的小摆件随处可见,恰到好处装点着这方空间。
用于隔绝寝房和外厅的洞窗挂上浅黄色薄纱,纱上绣着葱绿倩碧的草木花纹,同窗边的桃花插瓶相得益彰,添了几分清新生机。
棂窗下的软塌上堆了好几个填充的鼓鼓囊囊、看起来分外软和的抱枕,形状稀奇可爱。
容祈多看了两眼,鹤灵犀顺着望过去,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是我自己做的,我平时喜欢歪在窗下吹风看书,不管是靠着还是抱在怀里都很舒服...阿容喜欢吗?我送你两个好不好?”
“好。”容祈没有拒绝,他收回打量的目光,“你是个在哪里都能把生活过得很好的人。”
“诶?”这个评价让鹤灵犀懵了一下。
他的颊边透出浅浅红晕,“我很喜欢这个评价,厚着脸皮应下啦。”
“不过也差不多吧。”鹤灵犀抿出一个清甜柔软的笑来,撩开洞窗垂纱,让容祈进来,“不管境遇怎样,日子总要过下去的呀,我喜欢在能力范围内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心情也会变好嘛。”
跟在两人身后一起走进来的溶溶月非常赞同地点点头,同容祈说:「灵犀真是手巧,我就来这里睡过两晚,他还专门给我缝了一套小被子小枕头。」
鹤灵犀脱去外衣搭在箱笼上,“阿容,你习惯睡外面还是里间?”
“外面吧。”
他确实是更习惯睡外面,但和应周徊睡一起的时候,睡里面比较多。
“好。”鹤灵犀率先躺进被子里,把跳上来的溶溶月搂进怀里,托腮看着容祈解衣松发,“阿容,我现在要是不解开相见欢,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懦弱啊?”
“不会。”容祈看了他一眼,声音清淡而静,“只是一个选择而已,不分对错,勇敢和懦弱。”
“而且你现在的身体情况,也不适合把同生蛊给挖出来。”容祈在榻边坐下,抬手挥落层层帷帐,雕花床内的光线一下变得昏柔暗淡,很是适合滋养睡意的环境,“灵犀,你的身体还需要养很长一段时间。等治好伤,恢复了再决定也不迟。”
“断萦你留着,用来防身也不错。”他的唇角幅度很浅地弯了下,“就当是我给朋友的礼物了。”
鹤灵犀从枕头下摸出断萦,轻抚刀鞘上繁复华丽的刻纹,“从见面到现在,你真的给我太多东西了。”
生路,希望,现在还有彻底的自由。
鹤灵犀抱着溶溶月跟个蚕宝宝似的扭动两下,把头搁到容祈腰边,似有似无盈在呼吸间的幽微冷香让他觉得安心。
“怎么会有阿祈这么好的人呢?”鹤灵犀抬手虚划一下,眼眉弯弯,“像个救世主一样从天而降,救我出水火,还不求任何回报。”
“在认识你之前,我其实不太明白我想做什么,修好我的南薰琴,去找哥哥吗?还是去找清音门报仇?”
“我觉得都行,但好像都不是我想要的。”
容祈翻过一页书,很顺手地摸摸鹤灵犀的头发,又给跳到另一边腿上的溶溶月顺顺毛,轻恩一声:“那你现在想好要做什么了吗?”
“恩,想到了。”鹤灵犀用指尖一圈圈缠住容祈染上银白的发尾,又松开,如此反复,乐此不疲,“我想留在无极宗,我喜欢这里的氛围,我想继续研琴,老本行还是不能丢嘛...如果以后有这个实力的话,留在无极宗当个授课长老,上上课吃吃茶弹弹琴,就差不多啦。”
鹤灵犀闭上眼,用脸贴住容祈的腰腹,“听上去是不是很没有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