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人不住 第8章

宋解舟哑然失笑，他刚刚路过苏铭时那桌几次，见他很认真地在看书还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毕竟平时苏铭时不是在玩手机就是在偷偷看他。

一件外套被轻轻盖在了苏铭时的背上。

苏铭时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微微暗了下来，店内已经被一片橘黄色的灯光笼罩。他坐起来，感觉自己的背上有什么东西滑了下去，回头一看是一件外套。他把外套从自己身后捞了起来，仔细叠好。

除了宋解舟，在这个店里谁会在他睡觉时候给他盖外套。

宋解舟已经换好了衣服准备下班，看见人醒了也走了过来：“醒了？睡得好吗？”

苏铭时见宋解舟往他桌上被他拿来当枕头垫的课本看，嘴角作势向下撇了撇，然后又似乎是自己也觉得好笑，嘴角个眼睛里又染上了几分笑意。他把叠好的外套递给宋解舟，“嗯，这书确实不错，又能看，垫着也还不错……要下班了吗？为了谢谢你的外套，我请你吃顿饭吧。”

宋解舟原本想摇头，因为他最近没什么胃口，已经被他装在包里的那半个三明治就够他对付一顿晚饭了，可是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青年，他又不舍得拒绝。

“好。”宋解舟点了点头。

苏铭时把桌上的书拢了拢塞进了书包里，拎着肩带把包往背上一甩便跟着宋解舟走出了店门。

“我们吃什么？去那边那条路上看看？那有挺多吃的。”苏铭时指着小吃街的方向提议道。

宋解舟没什么胃口，觉得无所谓，听了他的提议直接点点头，结果就看见苏铭时的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怎么了？”宋解舟问道。

苏铭时看着宋解舟的脸，刚才在店里，光线都是暖色系的所以也没觉察出有什么不对，可当一走出店门，失去了那层光，宋解舟脸上的血色似乎也随之如潮水般褪尽了。苏铭时看着面前这张脸，现在的画面似乎又跟他记忆里最害怕的那个场景再度重叠，他的心一下子慌了起来。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苏铭时凑近了仔细瞧他的脸，眼里的担忧多得要溢出来，“不许骗我。”

苏铭时后面那四个字让宋解舟把他即将说出口的没事两个字又咽了下去，他还没听过苏铭时用这么严肃的口气跟他说过话。

好像他经常骗苏铭时似的。

宋解舟有点郁闷，但如果苏铭时此刻要是可以听到他的心里话估计就要指着他的鼻子骂：“你就是个大骗子，还专门逮着我一个人骗！”

“可能是饿了，所以胃有点不舒服。”宋解舟最后还是说了实话，虽然他此时绝不只是不舒服那么简单。

可能是最近都没有怎么好好吃饭的缘故，所以现在这个难伺候的器官正叫嚣着自己的存在感，一缩一缩地拧着发疼。

但也还好，不至于疼到走不动路的地步。

宋解舟心里想着，又对着还在皱着眉头打量他的苏铭时说道：“走吧，不是要去吃饭吗？”

苏铭时闷头往前走，带着他去了一间粥店，对着店里的大叔说：“老板，来两份蔬菜粥。”

“好嘞！”

两人找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下。

宋解舟眨了眨眼，对着一路上都没说话的苏铭时开口道：“你应该不喜欢吃这个吧，要不换一家？不用顾及我。”

“闭嘴，”苏铭时冷哼一声，“病号没有资格挑三拣四。”

宋解舟突然被苏铭时训了一句之后，显得有些委屈，眼皮都耷拉了下来，看着怪委屈的。

苏铭时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絮絮叨叨地说道：“你知不知道胃痛这种事可大可小，你现在年轻不在意，再过几年呢？”

前世宋解舟也在苏铭时面前犯过几次胃病，每次等到他发现的时候都已经是痛到直不起身来要去医院挂水的地步，再加上宋解舟是惯会在他面前遮掩的，所以说在他看不见的时候还不知道犯过多少次病。

原来在这么早的时候就开始有征兆了。

想到这，苏铭时一阵气结，说不出话来。

第10章 耳光

宋解舟看着他生气的样子，心里却不由得一暖。

“他看起来很在意我。”宋解舟心里悄悄想着，放轻了声音跟他道歉，“对不起。”

苏铭时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人对着自己讨好地一笑，心就好像个被扎破的气球，气一下子就被放跑了。他面色稍霁，心里却又想着：“我冲他生哪门子气呢？他已经很努力地在生活了，我凭什么高高在上地指责他？”

冷静下来，剩下的又只有心疼。

以后好好照顾他就是了。

苏铭时想着，把老板送上来的粥推到他面前，“快吃吧，小心烫。”

宋解舟点了点头，安静地吃着，这份粥米炖的稀烂，稠度适中，清爽可口，对于最近没有什么胃口的他意外的合适。

他原本还担心自己可能又吃不下惹苏铭时担心，但不知不觉间他就吃完了。

“我去买点东西。”苏铭时吃得很快，擦了擦嘴起身说道。

宋解舟点点头。

没一会苏铭时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袋子，打开是几盒胃药。

“我不知道你常吃的是哪一种，我就把店员说的买的人比较多的那几种都买了，你记得吃。”苏铭时把药塞给他。

宋解舟不好推脱，毕竟是苏铭时特地买的，让他拿回去也没什么用，只好说：“多少钱我转给你。”

苏铭时知道宋解舟的性格，回来的路上就把小票扔了：“我不要钱，你先欠着，我有别的用处，等我再想想。”

宋解舟看着苏铭时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虽然不知道他心里在盘算什么，但也跟着笑了：“好，你想好了记得告诉我。”

苏铭时和宋解舟在路口道了别，但苏铭时只是假装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就回过头看着宋解舟的背影，看着他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路的尽头，他才依依不舍地走向回宿舍的路。

苏铭时一边走一边想着周末得回家一趟了，上一世他和宋解舟谈了几年后才跟他爷爷说了他和宋解舟的事，虽然当时同性婚姻早已合法化，但社会的固有观念还是认为这是一件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所以当时这事给了他爷爷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一度使那位有点古板的老人家对宋解舟颇有微词，坚信自己的孙子是被他带坏的，每次见面都没给他好脸色看。虽然后来他爷爷对宋解舟有所改观，但也没能拉下脸来跟小辈道歉。

最后老人家只能在宋解舟的墓前颤颤巍巍地抹眼泪。

苏铭时想起那个画面，心脏又扯着发疼，决定周末就回趟家提前给他爷爷做下思想工作。

当然，出柜是一方面，还有点别的事情。

苏老爷子上了年纪之后就愈发不愿意住在老宅，一方面是因为出行不方便，出门找个老朋友喝茶聊天都困难；而另一方面就是因为见不得儿子儿媳那些腌臜事，所以干脆买了一个小别墅，眼不见为净地跟自己的老伙伴们做邻居去了。

苏铭时自幼跟父母不亲，老爷子也担心他跟在他爸妈身边长歪了，一直自己亲力亲为地把他带大。所以苏铭时回家自然是回有老爷子在的那个家。

“少爷你回来啦，也没提前说一声，我好多准备两个菜。”陈妈见苏铭时进门就热情地迎了上来。

苏老爷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虽然他今年已经快七十岁了，但仍然精神矍铄，眉眼间还能看出几分他年轻时的风采。

“专门挑个饭点回来，怎么？专门回家来吃饭的？”苏老爷子吹胡子瞪眼地说道，但眼睛里分明都是喜色。

“食堂的饭太难吃了，哪有家里的饭好吃。”苏铭时故作可怜地说道。

“哼，那就多回来吃饭，别整天在外面瞎混。”

苏老爷子往他背上糊了一巴掌，苏铭时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感慨了一句自家爷爷真的是老当益壮。

“就是，少爷看着都瘦了。”陈妈是看着苏铭时长大的，对他有着超厚的长辈滤镜，每次看到他就算是胖了也得心疼地说了一句瘦了。

“确实有点，”苏老爷子也点点头，扯着他就往饭厅走，“走，吃饭去。”

等到老爷子安心吃完一顿饭后，苏铭时终于开口道：“爷爷，我有话想跟你说。”

“那就说啊。”苏老爷子奇怪地瞅了他一眼。

“去书房里说吧爷爷。”苏铭时讨好地笑了笑，又问陈妈，“家里还有没有速效救心丸之类的东西。”

“有的。”陈妈先是愣了一下，又赶紧跑去找来了药递给了苏铭时，然后就去别的地方忙活了，毕竟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爷孙两人上了楼，老爷子被他弄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一关上门就忍不住问道：“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神神秘秘的。”

“爷爷，你先坐。”苏铭时帮他拉开了椅子。

苏老爷子看他一幅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样子，心里更慌了，“你小子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在外面闯祸了？”

苏铭时迟疑了一下，“也……也不算吧，哈哈。”

也不算是什么意思，到底是算还是不算？

苏老爷子一拍桌子，“赶紧说，别磨磨唧唧的。”

苏铭时看他要发火了就赶紧开口道：“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最近打算要跟他表白。”

“这是好事啊，那你这么紧张干什么。”苏老爷子不解地问道。

“但这个人，是个男的。”苏铭时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苏老爷子的眼神涣散了一秒，随即勃然大怒，“你再说一遍？你喜欢上了一个男的？是谁？我跟他谈谈！”

苏铭时赶紧把速效救心丸递了过去，但被苏老爷子一巴掌拍开了，药瓶掉在地上，一骨碌滚走了。

“爷爷，是我单方面的喜欢人家，你去找他干什么。”苏铭时没办法，只好赶紧先抚着他的背给他顺顺气。

“我也没希望你有什么大出息，别跟你爸你妈一个德行就行，结果呢？你搞什么……”同性恋这三个字对苏老爷子来说实在是难以启齿，所以话到嘴边又生生地咽了下去，“在我们那个年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那就是变态！”

苏铭时听着自己爷爷跟他说这些话，心里一阵发冷，上一世苏老爷子一直觉得是宋解舟把他拐到这条路上来的，没对他说过太重的话，只是背着他偷偷去见了宋解舟，但他也不知道他们具体的谈话内容。

这么伤人的话，宋解舟也听过一遍吗？爷爷对他这个亲孙子都说得这么难听，更何况是对他认知里“把他孙子带成变态”的外人……

苏铭时心里发冷，眼眶却热了起来，“爷爷，社会进步了，同性恋也合法化了，除了你们没人会觉得我们是变态。”

“别人怎么样我管不着！但我孙子不能是这样！”苏老爷子深吸了几口气才平复下来，问他：“能不能改？”

“爷爷，这是天生的，改不了的。”苏铭时无奈地说道。

苏老爷子扬起了手，苏铭时本可以躲开，但看着那只微微发颤的手臂，不知是出于愧疚多一点还是心寒多一点，最终还是没躲，只是闭上了眼睛。

一巴掌重重地落在他脸上。

最后爷孙俩自然是不欢而散，苏铭时接过了陈妈递过来的冰袋，又拒绝了她让家里司机来送他回去的提议，自己走出了小区，在门口的车站里坐了一会。

脸上火辣辣的疼，嘴角也有点破了，泛着尖锐的刺痛，用冰袋一贴，半张脸都发麻，苏铭时叹了口气，不用看就知道自己现在估计是有点破相了。

“上哪去好呢？现在回宿舍肯定会被方和他们问东问西的……”

苏铭时想着，突然灵光一闪，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嘴角，但又因为扯到了伤处狼狈地倒吸了几口凉气。

今天是周末，宋解舟下班后就直接回了家，结果走到家门口就看到自家门边有一团黑影，黑影似乎是察觉到有人过来了便动了动，借着昏暗的楼道灯宋解舟分辨出了这团黑影的身份：

是苏铭时。

第11章 晚餐

宋解舟把苏铭时领进了家门，刚才在外面灯光太暗了所以没发现，现在家里的灯一照，宋解舟才发现苏铭时原本俊朗白净的脸上突兀地肿起了一大片，依稀能分辨出来是个巴掌印，红的仿佛要渗出血来，有一小部分地方甚至泛着点点紫色，嘴角处还有一个伤口，已经结了痂。

可见打他的人用了多大力气。

宋解舟在看清苏铭时的脸的一瞬间，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人用力地攥紧了心脏，揪着发疼，他伸手想碰一下红肿的地方，但又怕给他弄疼了，只能把手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