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汲
那道元神驻足看了许久。
久到蒙在被子里的少年再一次被生理上的痛苦攻陷,陷入昏迷。
久到那元神自己的神情,也从被抽了一耳光后的恼火变为沉默,最后定格在一个情绪复杂的垂眸。
其实有些费解。
为什么这么固执?
为什么这么闹腾?
……为什么变得这么爱哭?
只三年而已。
三年的不同,却让原本一样的两个人变成了完全南辕北辙的两种脾性。
谢凌依旧站在原地,第一次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其实很简单——罪魁祸首只能是他这个唯一的变量。
“……”
伫立在床边的“变量”最终轻轻叹气,落下一句只有自己能听见、也只有自己能听懂的承诺。
“等解决完他,以后不会再欺负你了。”
“好好活着,殷回之。”
-
殷回之第三次清醒,环顾屋内一圈没看到人。
绕到后院,看见了用冰魄刨地的姬枢。
姬枢的眼睛用白绫束了起来,大概是绫带太长影响动作,末端被胡乱打了几个结塞在领子里,看起来很蠢。
那棵被他环剥了一圈的树已经被姬枢沿着伤口砍断,又在院子另一头单挖了个坑,新的树苗放在一边。
殷回之冷冷问:“你在干什么?”
姬枢动作顿了下,懒得理他的明知故问,继续挖坑。
殷回之没得到回应,也不再追问,就那么单薄地站在风里。
没刨几下,姬枢还是停下手,回了他。
“治树——”他指了指自己砍断的那棵树,指歪了。
又指了指自己正在刨的坑,这次离得近,没指歪:“种树——”
殷回之冷笑:“我看它活得好好的,不需要治。”
姬枢点头:“是啊,我本来也以为它好好的,但昨天一摸,不知道怎么少了一圈树皮——你应该能看见吧?你知道树没了一圈皮,第二年就会枯死吗?”
殷回之平静道:“第一次听说。”
“……”姬枢,“第一次听说——那你确实应当意外。”
殷回之觉得姬枢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的味道,但抬目看去,对方神情相当正常。
“我的剑是给你刨地的吗?”他话音里带着无形的压迫。
姬枢动作没停:“你前天不是还要跟我殉情吗?拿你的剑刨个地都不行。”
“哦,”殷回之露出一个凉薄的笑,“看来你考虑好了,宁愿跟我殉情。”
“没有,”姬枢把剑收回来,低头拭泥,“如果你执意要那么做——”
他用袖子把冰魄剑身擦干净,收回剑鞘,才继续道:
“那我不跟你殉情,我配合你。”
第48章 蜉蝣·六
殷回之意外于他答应得如此干脆,正心有怀疑,就听见姬枢说:“不过——”
不过什么?
“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报复完他,别再折磨自己……和我。”姬枢道,“去过正常的生活。”
殷回之原本准备阴阳怪气他还要提条件,听到这不痛不痒的要求,一怔。
情之一字,果然是世间最好利用的东西。
殷回之心念闪过,嘴角无声浮现出一抹讥讽的笑,声音却轻而依从:“好啊,我答应你。”
姬枢大约没听出来他的敷衍,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约定达成,殷回之在这里暂时住下,调养身体和元神。
他那日给姬枢喂下傀丹,使这里成了乾阴界唯一能令他安心的一隅。
傀丹和法器“傀儡丝”其实是一样的东西,能让施加者控制被施者的行为,只不过傀丹是把实体的傀丝替换成了施加者的一缕元神。
傀丝容易被第三方察觉,傀丹却不会,所以更为可靠。
但相应的,傀丹被强行震碎后,反噬起来也会更加强烈。
对殷回之来说,被反噬无非两种情况:
一种是有朝一日姬枢修为压过他,强行震碎傀丹;
另一种是修为比他高的第三方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震碎姬枢体内的傀丹。
第一种情况几乎不可能。
若是第二种,他也可以先动手杀了姬枢,载体没了,傀丹自然也就不复存在,那缕元神也会好好地回到他的识海。
再说,就算被反噬了,那又怎样。
殷回之不在乎。
……
他和姬枢之间的相处变得很诡异。
那些荒唐难堪的事,让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可称作友谊的东西彻底支离破碎。
但新的关系究竟是什么,情人、报复工具、还是合作伙伴,殷回之未曾明言。
姬枢大概是不敢问,也未曾提过。
姬枢依旧把床让给他睡,自己要么是在木椅上浅寐,要么是一卷草席在地上将就,恪守着分寸。
殷回之有时候会心安理得,觉得是因为他给姬枢喂了“傀丹”,姬枢的讨好理所应当,他全都笑吟吟收下。
有时候又不会——
因为偶尔、偶尔、姬枢的表现更像是心甘情愿,而非是畏惧。
这种若有似无的“真情实意”让殷回之觉得不屑、恼火、以及有种照镜子般的耻辱。
于是他越发阴晴不定,时常上一秒还在好端端说话,下一秒手里的东西就朝姬枢丢了过去。
有时是药瓶塞,有时是布枕,姬枢看不见,每次都会被他砸个劈头盖脸。
不过姬枢不会跟他生气,不管砸得轻了还是重了,都默不吭声。
等缓过来了,就开始收拾地上的东西。
殷回之见状,却更阴沉。
-
身上的伤陆陆续续都愈合了,只是元神状态还是很差,他使尽浑身解数都养不好。
殷回之在床上打坐,眉心深蹙,越想平稳心境调养元神,反而杂思愈深。
他忽然想起,几年前的那口深潭。
濒死之际,谢凌并没有急着出手,而是浮在水中静静地凝视他。
他曾以为谢凌的怜悯是他最大的筹码。
可如今再看,那水中长达十多秒的注视,原来不是觉得他可怜。
而是在权衡他这具身体是否值得出手。
之后种种……也都差不多。殷回之无声笑了一下。
以及青瑾秘境里,那撕裂一半的元神,怕是也是为了确保他拿回仙骨、别死在秘境里。
可惜了,他即蠢又自大,把仙骨毁了,谢凌恐怕很是愤怒,却又无法发作。
殷回之越想越觉得好笑,他想提起嘴角大声笑一笑,嘲讽一番有气难出的谢凌,却张口就喷出了一滩血。
睁开眼,眼前又变得红雾蒙蒙。
殷回之静默两秒,选择重新闭眼,神情安宁,无事发生般继续调息。
他想:
这副尊容回乾阴宫,只怕不出半日,就会被谢凌循着蛛丝马迹扒个底朝天,然后被谢凌架上绞刑架。
他不要。
他还要报复谢凌。
烂命一条,他要拖谢凌下地狱。
肩膀被重重捏住,殷回之不得不再次睁眼,看到表情难看的姬枢。
他看见姬枢的嘴唇在动,听不清声音,但从口型上能看出来是“你怎么了”。
他皱眉不耐地推开姬枢的手,回了句“没事”。
但没推开,反而被姬枢反握住了手腕。
殷回之眸色骤冷,另一只手毫无预兆地掐住了姬枢的脖子,将人又掐得濒死,才堪堪松开。
他眯着眼打量姬枢狼狈抽气的模样,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姬枢蒙眼的白绫被他扯散了,那双灰白色的瞳显现出来,僵硬地与他“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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