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荒木泽代
“你想写谁?把名字和理由告诉我,如果确实理由充分,我会帮你让你把名字写上去。”
弥亚尔被彻底蛊惑了。
男人的手指像是给他指了一条生路,弥亚尔想:安德鲁伯爵还是愿意救我的。
就在青年趴在窗边,即将脱口而出那个名字时,马车另一边的窗户传来敲击声。
咚咚。
段昀弘和弥亚尔纷纷回头望去,只见马车外站着一个人。他穿戴着深色的斗篷,还站在马车的阴影中,叫人看不清他的样貌。他像是从黑夜中凭空冒出来的,安德鲁伯爵的车夫和侍从应该就在不远处,但他们仿佛完全没看到这个幽灵一般的人影已经靠近。
没等两人有更多反应,这人从外面打开了车窗,语气十分戏谑:“所以,这算被我抓到了吗?”
弥亚尔先是觉得他的声音有点熟悉,电光火石间认了出来,随即一惊:“宁……!”
段昀弘立马反手捂住弥亚尔的嘴,冲窗外的人回道:“这可不算。我又没跟他上chuang。”
即便是惊慌失措中的弥亚尔,也听出了他话语当中的愉悦和亲昵,如此明显,如此不屑于隐藏。
这一刻,准圣子才恍然大悟——安德鲁伯爵和宁非的关系,比自己猜测的更为紧密。
“是吗?可惜。”宁非轻笑一声,好似还带着些遗憾,“我还以为能抓到你和他车zhen,那我岂不是大赚一笔,还能堂而皇之地追杀你。”
这说的是两人之前的约定:如果被宁非撞到段昀弘在和别人“买可乐”,段昀弘就得给宁非一大笔气运,外加被宁非追杀。如果没撞到的话……
果然,段昀弘回道:“那你没抓到,是该轮到我出手了吧。”
“嗤。”宁非不置可否,但明确地嗤笑了一声。随后他径直拉开车门,上了马车,一屁股坐到了弥亚尔身边。
弥亚尔:!!!
“松手吧,伯爵大人。”宁非捋下兜帽,一只手臂放在弥亚尔身后的靠背上,倚近这名漂亮青年,好似将他笼罩在自己怀里,“我相信这位候选圣子不会吱哇乱叫的,对不对?毕竟广场上那些卫兵的速度再快,也没我拧断脖子的速度快啊。”
弥亚尔吓得浑身都在抖,赶紧连连点头。
段昀弘这才挪开了自己的手,还掏出了手帕擦拭,一副摆在明面上的嫌弃。至于弥亚尔投来的求助视线,段昀弘选择视而不见。
“那么,这位候选圣子,你今晚来到广场,是为了写上你所恨之人的名字的吧?”宁非的指尖撩拨着弥亚尔的金色卷发,徐徐道,“给你个机会,直接告诉我,你想置谁于死地?”
“我、我没恨谁,也不想谁去死!”在宁非这个“魔鬼”面前,弥亚尔仅剩的尊严使得他再次端起了神职人员的架子。他甚至自作聪明地劝道:“你也别杀人了,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一切就当做是个有点过分的玩笑。我会跟教会秉明你已知悔改,让教会不要再追究。你不要犯下大错,让神明来领导你回到光明,你继续当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来赎罪,这不好吗?”
“哈哈哈,‘不要杀人’‘不要犯错’‘赎罪’……怎么还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套,哈哈哈哈……!”宁非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笑声差点没控制住音量。但现场只有他在笑,他笑完之后,还颇有些遗憾:“你们怎么不笑,不是很好笑吗?”
段昀弘的眉头微微蹙起。
他不觉得好笑,但也不觉得宁非的反应过分。他只觉得宁非看似在笑,实际上应该很不开心,极度不开心。段昀弘不知道要做什么才能让宁非稍微爽快一些,或许在这个世界,什么东西都没法让宁非放松下来。
最后,段昀弘选择顺着宁非,回道:“他刚才已经要说出名字了——如果你不敲窗的话。”
“果然,你没有祸水东引的目标,来这里干什么。”宁非扭头注视弥亚尔,轻笑一声,“我没有伯爵大人那么多耐心。现在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觉得我应该杀了谁?”
他边说,边用指尖点了一下弥亚尔的肩膀。明明只是轻轻一下,弥亚尔却吓得几乎整个人都要弹起来了。
明明是称得上温柔的语气,听在这位准圣子耳中,却不啻于一把尖刀已经顶住了他的咽喉。这一刻,弥亚尔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如果自己不说出一个名字,那这次的七天、今晚,死的就会是自己。
“……德卡,是德卡!”
弥亚尔眼睛一闭,终于说出了一个名字。一旦说了第一次,继续往下说似乎就变得简单了许多,弥亚尔继续道:“我就是想来把德卡的名字写在广场上的,请杀了他吧!”
“德卡?”
宁非反问了一句,段昀弘解释道:“是另一个后补圣子。”
“哈,你到现在还没忘了你的圣子之位?”宁非冷笑道,“你想把我当做帮助你上位的工具?”
弥亚尔立马摇头:“不、不,我只是真的恨他!”
“噢,你恨他。”宁非拉上了两边车窗的窗帘,然后冲着弥亚尔勾勾手指,“来,你看我——”
弥亚尔下意识地看向他,段昀弘则是反应极快地捂住耳朵闭眼。
啪。
宁非打了个响指,强光炸现——!!!
他的声音在弥亚尔的脑海深处回荡。
“那你去把德卡亲手杀了,这就是你赎罪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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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总:告诉我你恨谁。
宁非:然后把他杀了。
那啥搭配,干活不累!
第一百五十二章 ——降临我家吧
弥亚尔恍恍惚惚地下了段昀弘的马车,朝着自己的马车去了。
“真是自寻死路。”宁非望着那个消失的背影,重新戴起斗篷的大帽子,抓住了车门的把手,“那么,你也不用再帮助他完成愿望了,就继续自由地当你的‘观察员’吧。我就先走一步……”
段昀弘抓住他的手腕。
“你现在住哪?”男人道,“东西没带够的话,到我那去?”
宁非闻言一怔:“……你应该被我的光明魔法加强了认知,对我言听计从才对。”说着话,他反而主动松开了门把手,“怎么回事,你有抵抗光明魔法的窍门?”
“没有。其实我现在也是巴不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段昀弘依旧牢牢地钳着他的手腕,盯着他,“但我吸取了教训。上次被你这么洗礼了一次,我几乎无法客观思考,满脑子都是想要按照你的吩咐,达成那个目标。而且我明明没忘记实际上对你的想法,情感上却无法跟上,那种冷却的扭曲感实在太烦人了。
“所以这次,我已经在之前魔法减弱的时候,理性考虑过我要是遇到你,一定要说什么、做什么。即便我心里的趋向不是这样,我也要这么做。只要按照我之前既定的计划来行动,就算你再用光明魔法对我‘洗脑’,我也不会轻易违背我的本意。”
“……啧,居然用这种招数对抗光明魔法的绝对洗脑,倒是又给我学到了一招。”宁非嗤笑,“把我藏在你家里,你确定?你不怕我天天给你‘洗礼’一下,把你彻底搞得心理不JU了?还有,要是伯爵府上有人通风报信说我藏在那里,我逃跑的时候,可别指望我会拉你一把。”
“我知道,大不了就把我杀了,当做你那一周的杀人指标。”段昀弘顿了一下,又冒出一句古怪的话,“其实我想到了一句玩笑话,但你这个魔法,让我现在很难将它说出口。”
“什么?”宁非来了点兴致,“我准许你说,你就当是忏悔的词,说吧。”
“……”段昀弘面无表情地说道,“就是你刚才说会把我搞得彻底心理上的不JU,我想说我要是不JU,你估计也得干耗完这个世界。毕竟那些人都脏死了,你不可能去碰。”
“噗……!”宁非这回真的憋不住笑了,“天,你没什么感情地说这话,太诡异了,像是演技很拙劣的演员!”
“你知道原因,是你一手造成这种扭曲的。”段昀弘也烦得很,他能清晰感应到自己对宁非现在的认知是“神圣不可侵犯”,可这是严重违背他本意的,使得他的情绪根本无法稳定。
“是啊,我知道。不过你也别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这个世界的人脏,你就干净吗?你不过是借着‘外来者’的身份,得了一副物理意义上的干净皮囊罢了。”宁非笑完了,徐徐道,“你不干净,我也不干净。而且事实上,你在心里想那些人是什么样的,我就是什么样的。”
“你不一样。”
“一样。这就是我的原点,我的过去和这里的人,和弥亚尔那些虚伪的假圣子,没什么不一样。”宁非讥讽道,“不要用你的想法来美化我,我不需要。你瞧,事实证明,你看上的只是你想象中的我,风光无量的我。看着现在教会里那些自以为是的‘小白鼠’们,你还觉得我是你所想的那个设定框架中的‘宁非’吗?”
段昀弘伸手拉掉他的兜帽。
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宁非的表情只是在平静中带着几分嘲弄。
段昀弘看着他的眼睛,确认道:“所以,你以前是教会里的圣子?”
“装什么装,我让你去帮助弥亚尔的时候,你就猜到了吧。”宁非微微挑眉,“感觉如何?我那些你喜欢的C上技巧,也是这么练出来的,有时候还是别追根溯源比较好吧?”
“你搞清楚,我要是没有心理准备,不会来、也不会一直留到现在。”段昀弘道,“既然你愿意说,那你原来所处的时间带就是现在?这帮教会和贵族一直是这幅德行?”
“我走的时候,应该是距今三十年前,状况大差不差吧。教会倒是比以前更弱了,几十年前好歹还有点表面地位来着。”宁非顿了一下,忽而故意道,“对了,我的第一任就是巴特利公爵,你应该见到过。”
段昀弘不知道心里的不适是源自嫉妒,还是“理应神圣”的宁非在说这种话。但他都摁住了情绪,努力用平静的语气继续聊:“他看起来脾气不是很好。”
“是啊,他以前就坏脾气,还挺变态的。但他也不乐意分享情人,这挺难得的,所以我特意选的他呢。”宁非继续数,“后来他结婚,公爵夫人老是针对我,他就把我扔给他弟弟了。他弟弟可风流多了,听说还被情人捅了刀子,啧啧啧……”
段昀弘实在不想听了,打断他问道:“如果今天没遇到弥亚尔,你原本打算杀谁的?弥亚尔,还是公爵、神官、教皇?”
“随便啊。你不会以为我是在报仇吧?可笑,我要是想报仇,早就来了,灭世也就是消耗气运的事。可我凭什么给这些人死得这么干脆?”宁非冷笑道,“这就是个娱乐节目。我制作了一个窗体,把贵族和教会的名字或者职位写上去。如果今晚为止还没人写名字,我就回去飞飞镖,扎到谁是谁。这样还没轮到的人就会惶惶不可终日,以及试图自相残杀。哦对了,你的名字也在上面,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杀吧。”段昀弘淡定表示,“死了以后我换个身份进来,跟你去流浪也挺好,省得这个贵族身份几个月见不到你一次。”
“谁特么跟你流浪,你自己睡大街去吧。”宁非挑眉,“你还说光明魔法影响了你,我看你适应得很好,这不全是屁话吗?”
“因为我忽然找到诀窍了。”段昀弘回道,“你这个魔法,本来就让我一股脑想无脑为你付出。而宗教范围内也能说出很多肉麻的话,想一下就能脱口而出。这么说来,倒是要感谢你这个魔法了。”
“……啧。”宁非这才想起,光明魔法大约会克制段昀弘的“嘴硬”属性。这下可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段昀弘趁机再次提出:“所以,去我家吗?‘信徒’想要追随的对象‘降临’到自己家,也很正常,对吧?”
宁非:“……你们这些气运匪盗,是真的很会钻空子啊。”
“随你怎么说,我现在就想你去我家,我就想保护你。”话都到这份上了,段昀弘索性顺着心底的冲动,蹲到宁非面前,双手扶在宁非腿两侧的座椅上,仰头道,“你对你自己的魔法有数,我能把你如何?只要你点头,现在就回去了。你不想同床共枕,我就保证是你一个人睡主卧,反正我也违抗不了你。”
宁非垂眼与他对视。
明明是想回到这个世界冷静一下、远离一下的,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好像牛皮糖,甩不掉、扔不开。明明做了那么多,最终都变成了反其道而行之。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宁非想摁一摁眉心,却又不想让段昀弘看出他的烦恼之处。心中纠结之下,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了一下斗篷。段昀弘的手就在他的手旁边,居然察觉了这种细微动弹,于是握住他的手道:“这有什么为难的,你以前不就是理直气壮占我好处?而且你既然已经占了公爵儿子的好处,换到我这个伯爵怎么又不行了?哦,说到这个……”
段昀弘又忽然想起一茬,语气变得不悦:“一周前,你在皇后生日宴上穿的那套紫色衣服,你当做谁送的了?不会也是赛里斯吧?”
“……啊?”宁非一下没反应过来话题怎么转到这儿了,怔了怔,“不然……?我从哪些衣服里随便选了一套。”
“随便选一套,就能选到我送的?”段昀弘盯着他,轻轻眯眼,“我当时可跟你搭上了,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就是你配的胸针和戒指都不是我送的,也不是我的定位标记。你那个小仆人把我送你的东西都卷走了,这也是你同意的?”
“什么?你送的?我完全不知道……”宁非迟疑两秒,还是解释了几句,“我丢了两次赛里斯的信,沙莱就从来不给我看信了,只跟我报又收到了什么。我选那套紫色的,只是因为赛里斯送的其他衣服大多是浅色、甚至白色为主,我不想那么惹眼。”
“怪不得……”段昀弘有点咬牙切齿了,“这么说我给你送的东西,你都当做赛里斯送的了?所以你走的时候一件没带……哦,还是带了的,毕竟你那天应该没时间换衣服,紫色套装应该穿走了吧?”
宁非:“……换下来就扔了。”
段昀弘:“……”
这下轮到他捏眉心了:“行,你扔了。那我只问一个东西——我的定位坐标你带没有?”
宁非:“……带了。”
段昀弘终于在心底默默松口气。
宁非又道:“你不应该太在意这种身外之物。”
“又想用这种话洗脑我?”段昀弘的语气有些冷,“晚了。我在意别的‘信徒’占了我的功劳,不是很正常吗?你的光明魔法让我‘特、别’在意的,你自己受着吧。”
宁非又无话可说了。
段昀弘看出他的动摇,再次趁胜追击:“所以,要降临到我家里吗?”
宁非默然好一会儿,终于道:“那你去广场上,把德卡的名字写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