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捂脸大笑
这就像给一个苟延残喘,不良于行的人插上了双翼。会有人放弃这难得一见,能够窥探蓝天的机会吗?
弈延对他,当然重要。
那双能拉三石硬弓,稳健无比的手颤抖了起来。弈延听过主公的夸赞,无数夸赞。然而从未有一次,让他如此动容!
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绽开了,带着酸涩,带着苦痛,带着不可自抑的喜悦,也有难以形容的惶恐。弈延咬紧牙关,费力挤出了声音:“主公要我,我便永生留在主公身畔。”
扶着自己的那双手,抖的都不成样子。梁峰并未点破,只是微微一笑。
“一言为定。”
第81章 救难
三十匹马奔驰在刚刚化雪的官道上, 马上骑士几乎人人跨弓带刀, 整齐萧杀, 一看就知是高门出来的私兵。这样的队伍,路上官兵根本不会阻拦,既无财货又无女眷, 谁没事会去得罪如此强兵?
就这么策马行了大半个时辰,为首的骑士一勒缰绳,大声道:“原地休息一刻钟!”
说完,他率先跳下马,走到队伍之中:“姜医生, 你可还好?”
姜达此刻正坐在一匹马上, 和另一位骑士同乘。咳了两声, 他在身后人的帮助下蹒跚下马:“我还能撑得住,张队正无需如此。”
张和可没把这逞强的话听到耳朵里, 扶着人在一旁坐下, 又递过水囊:“先喝口水, 暖暖身。”
水囊里灌得是热水, 即便疾驰了这么长时间,还残存着些温度,都是路上现煮的。用心之细,让姜达感动无比。打开水囊,喝了些热水,又从怀里摸出丸药塞进嘴里,姜达舒了口气。从洛阳逃出来之后,他便吃上了干粮,裹上了披风,心情也大为不同,原来缱绻不去的寒症立刻消退。等到归家之后,再喝上几服药,应该就无碍了。
这次出逃,着实超乎他的想象。且不说轻轻松松被运出少府的高墙,就连皇城大门都能顺当通过。因为人数不少,一路上也碰到过两次盘查,但是这队人还带着晋阳王氏的书信,寻常哪有人敢阻拦?
这些,都是梁丰精心为他准备的。只为救他一人。捧着热水,姜达只觉的浑身发烫。如此大恩,粉身碎骨恐怕也无法报答!
正自心情激荡,远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哭嚎:“豕儿!豕儿你醒醒啊!这是怎么回事?谁来救救他!”
那声音惨厉,宛若撕裂了心扉。在洛阳城中,姜达曾无数次听到,犹如梦魇。他猛的站起了身:“那边,那边是什么人……”
张和起身远远一望,便道:“是一队流民,其中一个女子抱着孩童哭嚎,应该是新亡的孩童。”
“我能去看看吗?”听那哭喊,不像是饿冻而死,反而像是猝然出现问题。身为医者,又经历了如此一番磨砺,姜达实在不能熟视无睹。
张和只是沉吟片刻,便点了点:“无妨,过去看看吧。”
听到这话,姜达赶忙向那边走去,张和则带了几人牢牢跟在后面。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那队流民面前,看到这群带着刀弓的兵士,流民如同惊弓之鸟,四散开来,唯有那个妇人跪在地上,涕泪满面,想要唤醒自己的孩儿。
姜达走上前看了一眼,便道:“你刚刚喂了他什么?”
那妇人愣了一下,还未回答,姜达已飞快蹲下身,把孩子抱起,用膝盖抵住对方的胸腹,用力拍击了几下脊背。只听咔的一声,那孩童吐出了一小块面饼,浑身颤抖了起来。姜达立即取出怀中针囊,在孩童肩部刺了几下。那男孩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
这时那妇人才醒过神,一把抢过了孩子,用双手仔仔细细在孩子面上摸了一遍,呜咽出声,转身便朝姜达叩拜,嘴里含混不清,净是感恩的话语。
目睹了这一幕,其他流民也慢慢聚拢了过来。起死回生向来是让人惊叹的事情,看到那孩子转醒,不少人也都跪了下来,口称神医。
姜达哪敢受着个,连忙去扶。张和却拦下了他,冲着那些流民问道:“你们是从洛阳逃出来的?”
“没错。乱兵再也不退,呆不下去了。”其中一个胆大些答道。
大战数月,洛阳附近郡县损失惨重,尤其是对这些小农而言。本来以为天子脚下能够安稳度日,谁料乱兵来了,管你是哪里人士,照样保不住性命。开了城之后,城里的百姓更是惨不忍睹,但凡还有一口气在的,都想方设法往城外逃。
张和又问道:“如今天寒地冻,你们要逃往哪里?”
“豫州,我老家在豫州”
“兖州……”
“兖州不行,听说也在闹兵,还是到幽州吧!”
众说纷纭,有些是打算回故里,有些却茫无目的。张和颔首:“我来时,听说并州高都县正在收容流民。若是无处可去,倒是能在那边落足。”
“并州?并州不是胡人甚多吗?”
“听说去岁还闹了旱灾呢……”
“怕是不妥吧……”
张和笑笑:“我们一行也是往并州去,直接通过太行径就能高都。若是谁人有意,可以随我们同行。”
这话立刻让不少人心动起来。那个救回了儿子的女子突然问道:“恩公可是要去高都?”
姜达不笨,此刻已经听出了张和的意思,立刻道:“我非高都人士,不过我家主公的府邸就在高都附近。他姓梁,在并州名气非凡,曾逢佛祖入梦,还消弭了晋阳一城的疫病。”
看了姜达这一手救人本事,再听他吹捧那位“主公”,不少人眼睛都亮了起来。张和却没有附和,而是对姜达道:“行了,姜医生,咱们该重新上路了。”
若是他继续为梁府说项,可能还会让人生出疑虑。现在要走,反而有人不甘心了,赶忙追问道:“这位军爷,那位梁郎君可肯收容我们?”
张和皱了皱:“梁府只要有一技之长之人,你们还是到高都更好。”
这话听起来像是泼冷水,可是刚从绝境中逃了出来,如此有一说一,反而能让人生出希望。又有人问道:“高都不过是一个县,就算能赈济一时,也救不得人啊!”
“高都并非赈济,流民到那边都能开垦荒地,赁借春种。高都县令也是个有为之人,几百匈奴匪兵都能击溃,保住城池。”张和反驳道,“行了,我们要上路了。若是有想去高都的,可以跟在马队之后。”
说完,他也不再理会那些流民,拉着姜达向马队走去。
看着这行人上了马,流民们开始骚动起来。家破人亡,逃亡的去向就是他们活命的依仗。若是错失了这个机会,可如何是好?
正犹豫着,那位救回了儿子的妇人站起身来,向着马队走去。
“阿绫,你不是要回河东吗?”有人在身后喊道。
“他们救了我儿性命,我要去高都试试。”那妇人只剩下了这句话,头也不回离开了小路。
这话倒是点醒了不少人。若是如此贤德的医者,勇健的兵士都是那位梁郎君的部下,那位郎君,又该是何等人物?更何况,高都听起来也不差,就算不能到梁府,到了高都,应该也有一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