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捂脸大笑
“造这样的臂张弩,都是这个价钱?”梁峰忍住肉痛,继续问道。
“差不多。有些射五十步的轻弩可能便宜点,只要三千钱左右吧。一石弩基本都要八千钱上下。主要是弩机太过繁琐,又要用铜铁,便宜不得。”那匠人也是从府县武库出来的,很熟悉这方面的价格。
看来强军全都是钱打出来的啊。随随便便装配一队弩手,就要几十万钱,他还真没那么壕。
“伯远,你看这弩用处大吗?”梁峰扭头问奕延。
对方也早看出了这东西的问题所在,摇了摇头:“步战不行,现在人少,不如训练弓手。但是骑兵可以配备一些。”
弩最大的好处就是谁都能用,即便不会射箭,也能轻松上手。但是唯有人多,财力雄厚时,设置弩队才有意义。否则就那点弩,还真不如多练几个弓手算了。然而骑兵不同,骑射的难度太高,就算能够熟练掌握马术,也未必能够精准骑射。这弩正好个头不大,射程又比弓远,对付那些轻甲骑兵再合适不过。
“那就先配六十张给你们吧。”咬了咬牙,梁峰道。现在骑兵刚刚招满六十人,正好数量不多,还能应付一下。反正骑兵这玩意都贵到让他肝儿痛了,也不差这几十万钱。
“造这些手弩需要多久?”梁峰问道。
那匠人琢磨了一下:“有铁坊造弩机,再给小的配五个帮工,两个月就够了!”
梁峰:“……”
行了,他是知道这东西烧钱烧时间了。不过研发嘛,缺了这环还真不行。看来铁坊的标准化制作也要抓起来了,如果配件都能达到统一规格,装配起来也会简单许多。不过这事情倒是不用他太操心,精密度管控的组装生产从秦代就有了,匠人们也相当熟悉,一旦抓起来,立刻就会有成效。
想了想,他道:“回头铁坊要单独圈起来,往山谷内搬一些。你和其他匠人都过去,再派一队兵置哨卡,严格保密。这些工艺绝不能外传,违者杀无赦!”
那匠人听得一缩脖子。不过他心底其实也清楚,因为弩和甲都是真正的禁用品,被查到还真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这次的弩做的不错。每人赐三千钱,并两匹绢布,算是奖赏。若是以后改进了连弩和肩弩,还有重赏!”该保密的保密,该赏的也要赏,这点梁峰分得清楚。
听到这话,刘俭和那匠人都兴奋了起来:“多谢郎主!”
有这么个烧钱的军工厂,看来要在造些民用设备找补了,或者试试改进一下车子减震或是纺织机?不过这年头可没技术保护,真把东西做出来,卖上高价,最大的可能就是立刻被人学了出去。木工可不像瓷器,结构摆在那里,保密可不容易。唉,还是要想想其他法子啊……
第104章 积聚
“府中黄册已经全部厘定了?”梁峰翻看着面前厚厚的书册, 开口问道。
在整编军制之后, 段钦就一心扑在了民政工作上。最先要做的, 自然是统计府中的人口和田亩,编纂成册。若是在州郡,这会被称之为“编户齐民”, 不过显然梁府中的百姓不是那种能上户籍的平民百姓,而是实打实的隐户,所以梁峰也就改了户籍的叫法,简称为黄册。
“正是。”似乎又黑瘦了一点,但是段钦精神越发健旺, “去岁, 府中一共收容流民三百一十户, 合九百七十三口,加之梁府原有的邑户, 已超四百户。”
这是个相当可怕的数字, 要知道如今各州郡人口凋零, 大县也不过只有千户, 小些的县怕是还不满五百户。而梁府的人口,已经可以自成一县了。亏得流民是陆陆续续收容的,其中不少赶上了去年夏种,垦荒取得了丰收。加之瓷器、纸张和书籍的销售和数次大战的战利所得,才能养得起这么多丁口。
不过今年的情势跟去年可不同了,这些流民可没有半点闲置,都用来开荒。两个投效的村落已经全面恢复了周边农田,这些可都算梁府的私产了。光是田地产出,就足以养活所有庄户和流民。
“不过部曲的占比,仍旧偏高。如今正兵已有二百人,辅兵也足有五百,梁府大半青壮都包括在内。如此一来,府中收上的夏粮,也会少上一截。”段钦又道。
这是军功授田不可避免的影响,光是这些正兵的军亩,就要耗去一百户的收税。府中实际的田赋所得,恐怕还不足四分之三。而这些田赋,还要养兵,养匠坊,继续扩大生产,怎么看都不够开销。
这就是先军政治了,一切以军事目的为先。说实在的,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治下百姓不至于像曹魏屯田时那么痛苦,就已经是他经营有方了。梁峰一哂:“我和荣儿又花用不了多少,还是养民养兵为主吧。”
这也是段钦最钦佩自家主公的一点。身为一个标准士族,他节俭的已经超出了普通人能想象的范畴。饭只吃饱,衣只够穿,不用任何奢侈品,连府中出产的藏经纸和笺纸都很少碰,只用比较粗糙的麻纸书写记录,日常花销恐怕还不如寒门。
不过对于治下子民,就是另一个样子了。别说是府中部曲,就连收容的流民,都比高都城那些流民过的要好。如此才会使得梁府上下人心所向。能够自我节制,又毫不悭吝,还真是明主之兆。
不过主公是好主公,钱粮也确实捉襟见肘。段钦颔首:“主公仁厚。不过如此一来,府上添置其他,却也要紧张了。若是要继续开荒,至少还要耕牛五十头。”
一听钱,梁峰又有些牙痛:“如今还未夏收,粮价居高不下,恐换不到多少粮食,干脆就换成牛好了。陶坊还出了一批新瓷,准备换些铜铁,以供铁坊赶制兵器。”
能够自己生产,已经比买便宜多了,但是原材料还是不能少。矿产这一块,属国家所有,不过掌控矿山的大多还是王公贵胄,加之连年战乱,黑市贸易还算兴盛。不过换起来十分麻烦,必须先用瓷换绢,再用绢换矿石,这样才更安全一些。
这显然是拆东墙补西墙,不过除此之外,也没更好的法子。段钦暗自记下,继续道:“还有桑麻之事。今春桑园丰产,但是府上没有蚕农,怕是发卖桑叶换些新丝。”
纺织也是一个大头,而且收容了这么多流民,总得充分利用其中的人口资源。梁峰点头道:“我也让木坊看看能否改良纺机了。若是能成,又是一笔大收益。不过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水车、纺机这些东西不能外泄,想赚钱怕是不易……”
“如今最值钱的,还当是奢靡之物。譬如酒水、织锦、瓷器、琉璃或是香料。这些东西卖与世家大族,就算不换粮食,也能换来大笔银钱绢帛,实乃一本万利。如今府中已有白瓷,若是能再添一样,就足以支撑开销了。”段钦答道。
晋人好奢完全是上行下效。当初平吴,武帝就从吴王宫中甄选了数千宫女充斥宫掖,后宫佳丽足有上万。随后又纵容亲眷宠臣大肆挥霍,奢靡之风盛行。如今虽然鏖战十数年,但是不少高门依旧保持着太康年间的习惯。对这些奢靡享乐之物的喜好,要远胜其他。
“粮食酒不行,倒是可以试试果酒。山头果园不少,先试试能否酿出李子酒吧。还有琉璃,也可以试试。”梁峰盘算了一下,开口应道。
粮食酒提纯蒸馏做成高度酒,是挺一本万利。但是各地大乱,哪里都缺粮,万一酿酒造成粮食缺口,可就补不回来了。果酒倒是没这个问题,反正这边山多,大不了多种些果树,试试能不能出产些风味果酒。
至于琉璃,这东西其实就是古代的玻璃制品。从汉代开始,中国便从国外进口了不少琉璃物品,像武帝的女婿王济,家中便用琉璃为碗;还有当年的吴王孙亮,据言也有琉璃屏风。可以说琉璃一物,就是奢靡和身份的代表,价比瓷器、玉器还要高昂。
不过对其他人,琉璃价比千金,对梁峰而言却不是些二氧化硅。只是原来技术水准达不到,现在有了风箱和高温炉,还真可以尝试一下。
这话却让段钦大吃一惊,他还以为主公下令改良纺织机便是想发展织锦呢!要知道北地的织锦业也相当发达,就如左思所赞“锦绣襄邑、罗绮朝歌、绵纩房子、缣总清河”。司、翼、兖都有大量精于织纺的巧匠,若是趁大乱之时搜罗一些,发展起来,也是巨利。谁料主公竟然开口就说琉璃,这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出的啊!
梁峰想的却没有那么简单。玻璃这东西,价格还是其次,更重要的可是镜片。若是能有军事望远镜这种利器,打仗时也能多几分胜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
“如此一来,陶坊恐怕也不能专产陶瓷了,倒是应该按工种划分。木工为农用、铁工为军械、窑工为外销,要整合各坊,重新分配厂房人事,方能理顺构架。”梁峰心中已经大致有了想法,除了纸坊、书房这两样外,其余各坊的战略意义都远超建坊之初了,自然应该好好重新规划。
眼见梁峰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段钦不由在心底暗叹,谁能想到一个世家子,会如此擅长经营之道。不过这样的贱业,未尝不是经国之本。若无管仲,何来五霸之强齐?若无范蠡,又谈何越王之复国?
只要能用在当用的地方,便是不世之才华!欣然俯首,段钦道:“但凭主公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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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金墉城中又传出了闹邪的消息。羊庶人恳求将军为她换一处住所……”
听着心腹小声的禀报,右卫将军陈昣只觉背后一阵发冷。金墉城闹邪?他一点也不怀疑。自从杨太后开始,多少王公贵胄都沦落阶下囚,被困或是死在了那座冷宫之中。刚刚惨死的那位,还是被人用火活活炙烤而死的,哀嚎之声直达云霄,就连凶手部下的兵卒,也不禁黯然落泪。
身处这样一座禁宫之中,怎会不心生畏惧?羊庶人原先可是贵为皇后,就算被皇太弟废除,也不该有此厄运。
“我会奏请陛下,给羊庶人换个宫室。”最终,陈昣还是答道。怎么说,他也是陛下的臣子,不该看着曾经的皇后惊惧生忧。
如今的洛阳,早就不是原先模样。张方大掠宫城之后,本就因大战和饥荒残破不堪的城池,变得更加荒凉。皇太弟司马颖早就不堪忍受这座宫城,回到了邺城。留下来的,只是鹰犬爪牙,和让人心焦的残局。
难道就这么任司马颖那个卑怯之人,登上至尊宝座吗?陈昣实在没法说服自己,更不愿成为这桩苟且之中的一份子。当初的金谷二十四友,如今早已亡故泰半。石崇、潘岳、陆氏兄弟,这些风流才俊,就像凋零的花朵一样,随着逝水一去不返。自己却被困在了这座残城之中,不得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