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捂脸大笑
“你说什么,五千骑只回来了一半?刘威何在?!”
这些日子,刘宣一直在操劳刘渊的登基大事。对于派去上党的兵马,倒是没有太多挂念。刘威是他手下最可信的大将,就算攻不下潞城,也能率兵袭扰,掠夺粮草,让上党陷入大乱。这也未尝不是让司马腾分心的一种法子,任何能够削弱晋国的举动,都对他们大大有利。
然而谁曾想,最后带回的竟是这样的消息!那可是五千精骑啊!就算是对王庭也是个极大损失。刘威究竟是如何打的仗?
“相国,刘将军已经以身殉国了……”下面斥候低声禀道。
刘威死了?!刘宣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怎么可能?上党究竟有多少人马?这一仗是怎么打的!”
这简直不可理喻!难不成司马腾在上党屯兵数万?如果没有数倍的步卒,又如何能击溃这五千精骑,甚至连主帅都没逃回来?!
“这……这属下实在不知。”那斥候犹豫了一下,方才说道,“刘将军分兵两路,一路攻潞城,一路守壶关。本想围城打援,谁料只是一日,潞城之外的大营便被攻破,溃兵三十余里,损兵过半。赵裨将收拢溃兵时,方才知对方夜袭……”
“夜袭也不可能如此!”刘宣气得吼了起来。刘威绝不是那种轻率大意之人,区区夜袭,又怎么可能损兵如此之重?!
“可是,可是那夜天降流星,落雷于营。溃兵,说,说这是神佛降罚……”那斥候声音越来越弱,发起颤来。他可是亲眼见过那些魂不守舍的溃兵。明明偏师未曾看到流星,更没听到雷声,为何这群人都仿若亲见?难不成是撞鬼了?想想那位佛子的大名,还真让人毛骨悚然。
刘宣的双手抖了起来。他有无数猜测,但是流星落雷?神佛降罚?这怎么可能!光是大帐中就有多少人买了梁府的金刚经,又有多少人视白瓷为稀世之珍。现在传出这种神佛降罚的鬼话,这群人要如何看待梁子熙?以后还有人敢对上党下手吗?!这可不是责罚几人就能控制住的了,千余溃兵,要如何处置?
一阵钻心之痛传来,刘宣按住了胸口,嘴巴宛若出水鱼儿,费力翕张两下,哐当一声,栽倒在地。
“你说什么,相国病危,昏迷不醒?”听到下人禀报,刘渊惊得失声问道。
刘宣可是这次立国的关键人物,也是他预定的丞相人选。如今还没正式登基,就出了意外,这可如何是好?!
然而当听到刘宣昏倒的原因,和上党惨败的消息之后,刘渊的面色变得铁青。他一直在邺城任事,根本不晓得并州居然出现了这么个佛子,更猜不到对方能够用神佛降罚,灭了他数千精骑。如果这消息传出,刘宣的病会不会也扣上不吉之名?这还让他如何登临王位?!
“速速把归来的溃军圈禁起来,令其封口!派名医给相国诊病,一定救回性命!”刘渊背着手在房中绕了一圈,继续道,“登基之事,要提前些日子。若是相国无法康复,就换成太尉主持大典。”
如今预定的三公之中,丞相刘宣病危,御史大夫崔游不受王命,也唯有太尉刘宏可用了。无论如何,都要尽快登基,避免节外生枝。
“那上党之事呢……”心腹小心问道。
“上党且先放下。夺取并州,还是晋阳为重。”刘渊沉默片刻,终于答道。不管佛子的名声是真是假,刚刚败了一局,没必要与其硬抗。还是先攻打司马腾所在的晋阳更为重要。只要晋阳一破,并州就会大乱,再图上党,就简单多了。
这可是关乎汉国百年大计,万万不能乱了分寸。
沉吟片刻,刘渊又道:“派几个人,仔细审审那些溃兵。看看当日究竟是如何落败的。”
刘渊自幼苦读诗书,并不信奉神佛。但是他深知鬼神之力对于世人,特别是他手下这群匈奴人的影响。不论如何,都要仔细查清楚兵败的来龙去脉才行!
第133章 宴请
冬日本该进入农闲时节, 然而今冬的上党, 却分外忙碌。太守府颁布新政, 各县推迟秋粮缴纳,划拨部分粮草收容流民,营造邬堡, 整修城池。有余力的还要开垦荒地,增加官田数量。
为此,郡府专门派出官吏,到各县视察安民。每县还发下一百匹马和不少犁具,供流民垦荒使用。营造邬堡的样式, 翻车等水利设施的建造, 还有以工代赈的细则, 都列的清清楚楚,交在了县令手中。
这样的命令, 简直让人感到匪夷所思。要知道如今整个并州都在匈奴的威胁之下。刘渊已经在离石南郊祭天, 过不了几日恐怕就要登基建国。上党地处并州咽喉要道, 直面匈奴大军。这样的地方, 百姓逃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安心垦荒建城?
别说是太守府命令,就是天子下令,都未必管用!
然而让诸多世家意想不到的是,那些惶恐交加的黔首庶民,竟然真就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只因随着命令传来的,还有潞城大破匈奴铁骑的消息。
据说一口气杀了对方三四千人呢!这马儿就是战场缴获,所以才会发给他们开荒。那群匈奴乱军,根本不敌新任府君的兵锋。还有人传说,府君乃是药师佛降世,那群胆敢冒犯府君的乱贼,都被雷霆和陨星劈了个干净!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诸如此类的说法渐渐在诸县传开。被当做耕牛使用的战马,人人都能得见,还有不少途径潞城的,见过那可怕的京观尸山。加之当初晋阳防疫的事情就传的极广,更是让不少人笃信,有神佛化身端坐在郡城的府衙之内,替他们阻挡可怕的兵祸灾疫。
并州是不安稳。但是不到危在旦夕,谁肯离开生养自己的故土?更别说如今司州乱战未消,兖州又有人起义造反,幽州则遍地是凶残无比的黄头鲜卑,逃到哪里能活命呢?与其背井离乡,不如依附在梁府君治下。至少他能让县官们发粮赈济,组织大家建起保命的邬堡,还有那些翻车耕具,更是能保住来年的收成。
乱世之中,但凡有一丝希望,就会让人生出无穷勇气。因此面对这些看似不可思议的政令,百姓们没有疑问,乖乖安顿下来,为这一线生机,拼命努力。
这下,就连那些冷眼旁观的世家,都对上党的新任太守产生了兴趣。亦有一些,飞快行动起来。
渭山溯水亭畔。
今日是梁府君首次设宴,如他这般上任两月,方才想起各大世家的,简直绝无仅有。然而面对这个失礼至极的新任太守,众世家竟然无一怨言,更没有摆出什么矜持姿态,全数欣然赴约。
无他,这位太守的经历,实在是太过传奇。
之前佛祖入梦、晋阳防疫、将军府征辟不就等等事情,就已经让他出尽了风头。谁料此子又凭区区数十人,铲除了作乱上党的成都王人马,勇夺三关,一手铺平了东赢公大军回师并州的道路。能够如此干净利落的平乱就已是难得人才,更让人叹服的,则是之后的潞城攻防战。一夜之间,大破敌营,让数千匈奴精骑狼狈逃窜。就凭郡城那百来郡兵?简直可称神迹!
加之兴办学馆,招纳贤良,命令各县收容流民等等措施,不论哪条,都足以让人侧目。如今设宴相邀,又有谁能忍住好奇,错过这一睹真容的机会呢?
已是初冬,渭山之上草木枯黄,没了往日青翠可人的意趣,一派萧瑟。梁峰也未穿艳丽衣衫,只是青袍小冠,白袜素履,身处这满目苍凉之中,反而透出一种别样风致。
如今他已不是任人品评的白衣亭候,就算穿的再怎么简素,也不会有人露出轻视之意。不过还是有人在心底暗自揣测,这位梁府君看来真是家无恒产,处处拮据,要不怎么会卖些佛经、纸张,贻笑大方呢?这样一人当上了太守,恐怕不会真心为他们这些士族着想。
士族和寒门的向来泾渭分明。梁峰这样的中等士族出身,却大力任用寒士,本就让人有些看不过眼。再看他这副穷酸做派,更是让诸人心中不大舒服。若是他处处偏心寒门,怕是上党也难安定。
身为一郡之首,梁峰率先开口:“进来诸事繁忙,一直不得空,多有怠慢,还请各位见谅。”
一旁李镐笑道:“府君何必过谦。平定郡府,抵御敌骑,远比游乐重要。若无府君一心公事,又何来我等闲逸安然?”
这李镐出身铜鞮李氏,乃是上党最大望族。其祖李憙曾任魏国御史大夫,司马氏代魏之后,更是官至光禄大夫,封祁侯,死后追赠太保。李镐父兄也都出任高官。因此就算他并未出仕,身份地位也比其他人要高上两分。
这话听起来颇似吹捧,实则却有些提点的意味。作为一郡太守,梁峰确实太过疏忽这些望族了。
梁峰一哂:“不过俗事耳。今日饮宴,愿与诸君同乐。”
这说法像是转开话题,也有些邀众人共治上党的意思。在坐诸人都不是那种会在雅宴扫兴的俗物,自然款款落座。
众人坐定之后,便有婢子奉上茶汤。当看清楚面前茶盏,不少人都惊咦出声。这可不是一般的陶碗或是青瓷盏,而是货真价实的白瓷!形似莲苞,蔓枝为柄,小巧玲珑,又雅致非常。难得十余盏,形制竟然一般无二,可见窑工的手艺精湛!
只是这组白瓷杯,便价值连城!刚刚还心存轻视之人,哪还敢小视面前之人?梁峰却像是不知他们惊叹何物,笑着解释道:“这是我从寺中学来的法子。取上佳散茶,用山泉冲沸,不加葱姜桂盐等作料,只品茶之甘醇,别有滋味。”
青青茶叶落在雪白杯底,还有淡绿茶汤盈于杯中。单单是这么看来,就美不胜收。细细品上一口,更是甘苦交织,回味无穷。在坐诸人,谁家用不起香料?去掉那些贵重香料浓烈的味道,茶汤反而有种清新之感,就如座上之人,无雕无琢,自然天成。
“未曾想府君还有如此雅好。品此茶,方知茶之真味。”有人凑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