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捂脸大笑
一口气从天明走到了天黑,眼瞅着前方大营已经亮起了灯火,可是这几里路,简直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头。长的让人绝望。
“快!脚步都给我快起来!”校尉大声催促道,“大营就在前面!再拖下去,一律军法处置!”
听到将官呼喝,所有人都鼓足了劲儿,拼命推着、拉着身边的大车,向着前方蹒跚而行。不知过了多久,队官才一声令下,让众人停步。他们这些役夫,自然没资格住营帐,随便找个地儿歇息就行。晚饭倒也备下了,清汤寡水,连个腌菜都没有。恐怕只有早上那顿,能吃的饱些。
敢怒不敢言,众人纷纷用木碗盛了粥喝。已经入秋许久,天都开始凉了,汗珠却像雨落一般,简直停不下来。不知是不是一路太过压抑,有个年纪轻轻的役夫终于耐不住了,低声对身旁人道:“赵大,这一路怎么如此赶?难不成他们要让我们攻城填沙袋?”
有的时候,役夫也有冲城的任务。背着沙袋在敌军的箭雨下冲阵,简直让人心胆俱裂。运运粮食还无妨,若是真的冲起阵来,他们这些人可还怎么活得下来?
“不会的。我听人说了,这次不攻城。就是跟匈奴人打一仗。”那姓赵的低声答道,听起来倒是颇有主见。
一旁另一个人听了这话,赶忙问道:“跟匈奴人打,他们会不会打咱们啊?万一有人来劫粮草该怎么办?”
“有兵守着呢!而且就算敌人来了,咱们也有这么多车,把车子围起来,躲在里面,敌人不就奈何不得了?”那赵大着实是个有主意的,飞快答道。
这话立刻让周遭诸人都安静下了来,只要能活命,苦点累点,他们都能吃得消。多亏有这个赵大在身边,这人力气大,懂得多,恐怕比那些看守的校官都强些呢!要是没有他,众人还不知要慌成啥样。
草草喝了粥,其他人都困倦的倒在了地上,顷刻便陷入昏睡。唯独赵大没有早早睡下,而是悄悄沿着营地探查起来。他的动作极轻,路选的也颇有技巧,竟然没碰上守卫。一直绕了大半圈,当见到另一个役夫打扮的人后,赵大才停下脚步。两人手上比划了几下,并未开口,便各自转身而去。就像完成了什么任务一般。
回到自家的队伍中,赵大松了口气,侧身躺在了地上。可能有人睡得浅,嘟哝了一声:“你去哪儿了?”
“拉屎去了。”赵大信口答道。
那人也不追问,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赵大却没有立刻入睡,又仔细想了一遍今晚看到的,才合上了双眼。他们这些人,奉奕将军的命令潜入役夫队伍,可不仅仅是为了安抚、守护这些平民。等到大军真正交锋,甚至开始溃败时,才是他们真正发挥力量的时刻。
只看那姓裴的,能坚持几日了。
※
“王上!晋阳大举发兵,离石告急!”不知跑死了几匹马,只花了一天多功夫,战报便从并州送到了刘渊案头。
如今刘渊正带兵攻打河东,已经连下两城。不过之后便是闻喜,还有河东治所安邑。裴氏、卫氏这样的硬骨头,可就难啃的很了。
这种攻坚时刻,骤然听到离石告急的消息,就连刘渊都是一愣:“梁子熙要打离石?!”
不可能啊!刘虎不是已经得了消息,进逼新兴郡。有敌人在背后虎视眈眈,梁子熙怎么可能冒然大举出兵?离石都荒成什么样了。连他都不要,梁子熙还会费心去夺吗?
“并非梁刺史,而是新任并州都督裴盾统兵。”那兵士拿到的消息还算周密,立刻禀道。
“裴盾!”只听这名字,刘渊便明白过来。这是要救河东啊!这裴家小子实在胆大,敢驱并州兵解河东围!那梁子熙怎地也不阻拦?
只是思索片刻,刘渊便断然道:“传令刘虎,立刻攻打晋阳!”
一个新任的并州都督,就能冒大不韪发兵解救河东,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晋阳政局不稳,空虚乏力啊!此时若是让刘虎和白部鲜卑大举进军,指不定能打下那座坚城!若是城破,杀了梁子熙,剩下的裴氏小儿又何足道哉?而且晋阳丢了,来袭的晋军也会军心散乱,岂不是一举拿下并州的绝好时机?!
“玄明,你再率五千骑,援驰离石!定要击溃裴盾一部!”刘渊马不停蹄,又对儿子刘聪下令道。
刘聪是何许人?瞬间便明白过来此战重要,抱拳领命:“儿臣定让并州兵马有去无回!”
他这些时日来,过的可不怎么样。那个族子刘曜不知走了什么运道,先是攻下长安,又夺了冯翊,可谓风光无两。自己却始终未曾洗脱上党败战的阴影。这样一来,岂不落了人后?现在趁并州内乱,若是能一举夺下晋阳,可是大功一件啊!
看着儿子那副昂然模样,刘渊哈哈一笑:“只要拿下河东,孤便要正式登基称帝!这天道,果真还是站在孤这一边的!”
听到刘渊如此豪言,众臣齐声贺赞。如今只是晋国,便有两个皇帝了。伪龙相争,再多一个真龙,又有何妨呢?
河东战事,并未因离石告急受阻,反而更加迅猛的扑向了预定的猎物!
而在上党境内,一队人马也正悄然行进。为首者,正是如今统帅上党屯兵的将军张和!
作为此次大军的侧翼,他们的进军速度超乎了多大数人的想象,前进的方向更是出人意料。并非离石,而是穿过涅县,直逼京陵。这个京陵城,可是距祁县不远,也是之前匈奴靠屠城攻下的城池。
在众人皆把目光投向离石时,又有多少人,会坚守这些“后方”的小城呢?
虽然全是步卒,但是这些兵各个沉毅刚健,步履整齐。就如沉默而危险的狼群,星夜不停,向着锁定的目标扑去!
第213章 四战
站在林中, 张和举起手中事物, 向远处的京陵城望去。这里距离京陵少说也有七八里, 根本不可能看清东西,可是在他举着的铜管中,别说是城池了, 就连城头上那些兵士的面孔,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这是梁府刚刚研制出的物事,名曰“千里镜”。其中镜片由水晶打磨而成,可望十数里外的敌情。不过造价实在太过昂贵,堪用的水晶更是难寻, 因此府里一共只做了三支, 就有一支留在了自己身边。
这样的利器, 张和自然不会白白浪费。观察了足有一刻钟,他才打开腰侧挂着的麂皮筒, 小心把千里镜放回包着软垫的筒子内, 对身边部下道:“京陵并无出兵打算, 城头上守兵也未增多, 看来城中确实空虚。”
京陵、中都、邬县三城都在祁县西南,每城间隔不过十数里,可谓首尾相望。在夺回祁县之后,三城也进入了警戒状态。只是不知先前从祁县溃走的逃兵,最终收拢进了哪一城。抵达京陵附近后,张和并未急于攻城,而是仔细探寻三城动向。
就在今日清晨,邬县已经发兵,相助离石守军。而京陵和中都无甚动作。中都暂且不说,京陵之前可是屠城夺来的,城中人丁本就少的可怜,若是没有太多守兵的话,就证明了之前的推测。此城空虚,可以一攻!
“通知祁县守兵,今夜攻城!”没有犹豫,张和下达命令。
也不知前线如今是否已经开战,但是他们的目标,从不是增员大军攻打离石,而是落在眼前。这三座城,一城都不能漏掉!
天色由明转暗,又再次转明。京陵城的守兵,在熬了一夜之后,或多或少都有了倦意。长夜漏尽,在太阳尚未升起,天色将明未明之时。城头,异变突起!
不知何时埋伏在城下的黑衣锐士抛钩挂绳,攀上了城头。手弩连射,匕首如风,瞬间夺走了那些不知所措的守兵性命。紧接着,牢牢闭合的城门从内推开,两千兵马如同席卷怒浪,冲入了城中。
杀杀杀!
根本来不及布防,甚至连巷战都无力组织,还未曾真正睡醒的匈奴守军,遇到了难以想象的可怕袭击。顷刻之间,血流漂杵,似乎那上万冤魂也从城底冒了出来,撕扯着他们的性命。从高声呼喊,到惨叫哭嚎,再到一片寂静。一个时辰后,一队骑兵纵马冲出了城门,向着邬县方向狂奔而去。
还未到晌午,邬县城下,出现了一队狼狈不堪的骑兵。为首者策马冲到了城下,高声道:“快开城门!京陵被破,中都遇伏,快开城让我等进去!”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脸上身上净是血痕。城头守兵吓的赶忙冲去禀报,不多时,邬县守将便登上城头。一眼望去,只见五六百匈奴人伤痕累累骑在马上,个个身上带血,显然是鏖战一番,又疲于奔命,连腰刀都未曾收起。再定睛一看,为首的将领似乎是相熟之人,他连忙道:“下面可是乌纳兄弟?!”
他用的是匈奴语,下面那汉子立刻道:“正是我!刘然,快开城门!让我们进去!”
果真是京陵城中的守将!刘然心底咯噔一声,京陵真的失了?中都也遭了伏击?晋军不是要打离石吗?怎么突然发兵攻打这几城了?他们难道还有多余兵力?
再看城下人,刘然又高声问道:“怎么就剩下这些人马?你家将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