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捂脸大笑
他能胜任吗?祖台之冷静了下来,那颗属于世家的骄傲之心,也开始复苏。他苦学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为官吗?这样的机会,怎可怯懦避之!
看到祖台之渐渐清明的表情,梁峰心底也是一松。这事其实耽搁挺久了,现在可没有六部之说,官员职能交错,管理起来极为麻烦。他实在急需一个工部,来统杂务,让并州的各项新兴工程、匠坊步上正轨。只是匠作科里懂钻研的不少,懂为官的却着实不多。让科学家从政,是最得不偿失的事情,技术型官僚可就不一样了!
祖台之虽然年轻,但是行卷写的已有几分火候,对于匠作又不排斥,只要能力跟得上,当是一个好苗子。就算没有祖冲之这个念想,也可以拿来一试!
“非止匠作,求知院处处新奇,小子哪会荒废。多谢使君提点。”祖台之坐直了身体,回答也从容多了。
这才是他想要的人才,梁峰一笑,像考校后辈一样,又简单问了他几句院内事宜,便有了送客之意。直到这时,祖台之才反应过来,使君居然一句都没提他家兄长。难不成这次真的是专程请他?
犹豫一下,祖台之还是忍不住道:“家兄守庐,应在三月之后期满。”
虽然都说守孝三年,但是服丧其实只用二十五个月,也就是两年之后,再加一月。祖逖居丧的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
梁峰并未接话,而是道:“若是不出意料,幽州都督怕是年内会对并州兴兵。祖氏乃范阳著姓,却有些不便。待到兵乱结束后,我会再派人相请尊兄。”
这话里,透露出了双重含义。一是点明未来的战事,体谅祖逖身不由己;二是表明自家并未放弃,还是有征辟祖逖的意思。不过其中还有一重隐意,就是他自信并州不会输给幽州铁骑。这样的风度和真诚,实在远胜那些盛气凌人的司马族裔。
祖台之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感动还是感慨,只得恭恭敬敬再施一礼,方才退了出去。走到院外,被头顶日光一照,他才隐约觉出点味道。这梁使君待人接物,真有些不拘一格的味道。这脾性,跟自家兄长岂不像极?
数日后,当祖逖收到并州来的书信时,也不由皱起了眉头。祖台之的信写的极为详尽,非但描述了崇文三院和并州景象,还细细复述了当日跟梁使君的对谈。新曹设置,而且想辟祖台之为掾的事情,让祖逖极为惊讶。
这是在对他示好,还是真的看中了从弟的才华?仔细思索片刻,就连祖逖都不得不承认,梁子熙根本不必用这样的职位示好。自家的名望其实并不出众,也非一等门第,何必折节如此?不过这么想来,梁刺史的心胸气魄,就更为惊人了。根本不在乎这颇为失礼的推拒,还能欣赏祖台之的才华,并且打算委以重任。就连自己这边,也再次给出了让人难以拒绝的诚意。
幽并果真是要开战了。梁使君并未急着让他投效,相反,退得彬彬有礼,体贴从容。可是这一退,反而让祖逖心中生出了些意动。他真就那么怕王浚吗?其实以祖氏家业,就算出任并州官吏,王浚也未必敢动手惩戒。那人本就重用鲜卑人,再得罪幽州豪门,顷刻就要失去人心。而且若真有心防备,阖家迁到并州也无不可。
只是,他真的要投梁子熙吗?
梁氏并非一等高门,梁子熙也只是个并州刺史,都督一州军事。这样的官职,不过与他的昔年好友刘琨相仿。而他,已经年过不惑,还要从长史做起,只是想想,心头就觉憋闷。若是以往,再怎样的厚待,都是说不动他的。
但是现在,有了祖台之的书信。崇文三院、并州新政,乃至即将到来的两州之战。这真是一个区区二千石的格局吗?乱世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在这世间争雄之人又有多少开始崭露头角了呢?
他曾对刘琨说过,若是有朝一日群雄并起,他想跟这位昔年好友相避于中原。其中深意,恐怕只有两人清楚。他们都是不甘于寂寞的人,也都将在这乱世中搅动一方天地。那位故友如今已经达成所愿,他却仍旧默默无闻。只因他没有一等门第的出身,就算再怎么出类拔萃,也不可能像刘琨那样直上青云。
是继续等待时机,还是调转头来,另选他人辅佐呢?
长座案前,他思忖许久,终于轻叹一声。这守孝的日子,就快要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祖逖:若四海鼎沸,豪杰并起,吾与足下当相避于中原耳。
一直没写刘琨,其实之前的资料章已经说了原因。汉中山靖王之后,金谷二十四友,从贾后开始,跟过八王之乱里的每一任当权者,且官职一次比一次要高,直到为司马越效力,真正出头。刘琨自打出生,就是西晋顶级门阀中的一员。这样的人,实在不是个能够屈从与下层阶级的人。其实收温峤,也是趁人家年轻又有一腔血性,否则也是白日做梦哇。
比较起来,祖逖就好多鸟=w=
上一章的郭璞,其实算是过路阴阳里的背景人物。这人是风水学的祖师爷,据传说《葬经》和《青囊书》都是他写的。不过文里还是按照史料来吧郭璞为正统的正一道教徒,郭璞除家传易学外,还承袭了道教的术数学,是两晋时代最著名的方术士,传说他擅长预卜先知和诸多奇异的方术。他好古文、奇字,精天文、历算、卜筮,长于赋文,尤以“游仙诗”名重当世。《诗品》称其“始变永嘉平淡之体,故称中兴第一”,《文心雕龙》也说:“景纯仙篇,挺拔而俊矣”。曾为《尔雅》、《方言》、《山海经》、《穆天子传》、《葬经》作注,传于世,明人有辑本《郭弘农集》。
郭璞花18年的时间研究和注解《尔雅》,以当时通行的方言名称,解释了古老的动、植物名称,并为它注音、作图,使《尔雅》成为历代研究本草的重要参考书。而郭璞开创的动、植物图示分类法,也为唐代以后的所有大型本草著作所沿用。
奕延:主公竟然这么用心攻略别人……QAQ
第260章 动摇
要尽快离开冀州了。看着窝在山坳里, 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部下, 石勒在心中暗自下了决心。
之前离开清河国时, 他手下只剩五千骑,连溃散的残部都未收拢,一路向北攻打其他郡县。虽然各县令长有了防备, 破城比往日要难上不少,但是剩下的都是精锐,又占着骑兵迅捷的便宜,还是让他打下了数座城池,队伍也重新扩展到了一万七八, 还险险攻入幽州。只不过好日子没过几天, 他便遇上了幽州铁骑。
王浚竟然派出了五万骑兵围堵他们。石勒听说过鲜卑人的厉害, 谁料真正对上,竟然比想象中的还要可怕数分。他手下那群马贼本就疲弱, 加之对方势众, 连着打了几仗, 饶是他用尽了心思, 也只能大败而归。步卒照例成了弃子,不过这次身边剩的人马,加起来怕是不足三千。再拖下去,说不定连这点家底都保不住了。
前有狼,又有虎,石勒不是个执拗的人,懂得进退之法。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离开冀州这块凶地。至于下一步打算,若是投匈奴,他的兵力实在不怎么够看,不知能不能被重用。但是再去兖州或是豫州,又怕遇上朝廷人马。
前思后想,石勒终是叹了口气。恐怕还是投匈奴最为实在。至于人马,边走边说吧,说不定一路打过去,又能凑个六七千人。那刘渊据说极为礼贤下士,应当不会把他拒之门外。
有了定念,他的动作倒是极快。三千马兵再次启程,准备前往乐陵,准备渡河后再奔赴平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毕竟并州现在跟铁桶一般,根本绕不过去。清河国附近又有奕延镇守,硬闯说不定还要折损兵力。只能绕远一点,躲开才是。
石勒选的路线极为妥当,甚至连攻城都放下了,只是两三日,就到了乐陵。一路上粮草都快吃尽,亏得人少才勉力支撑下来。探马三番四次探来消息,渡口就在眼前,可一鼓而下。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谁料就在逃出生天的紧要关头,一队兵马横在了面前。
是那伙并州兵!骑在马上,石勒只觉怒气直逼天灵!他们怎么又拦上来了?为何选在此刻!哪怕只是早上一日,部下的士气都不会有如此大的波动。眼看脱逃之际,前路却被堵个死紧,这些做惯了马贼的乱兵,不会有鱼死网破的决心,只会心灰意冷,四散而逃。
若是最后一支兵马都散了,他还拿什么投刘渊?或是跟对方硬拼?对面只有两千多兵,似乎也能一战……
不知多少想法在脑中徘徊,可是对面那支盔明甲亮的骑兵未曾给他决断的时间。号角呜呜吹响,蹄声犹若奔雷,面对气势汹汹的敌人,石勒恨恨一拉缰绳,大叫道:“撤!”
※
山道上一路狼藉。旗倒戈弃,尸骸遍地,偶尔几声马儿嘶鸣,让这污血铺就的道路更显凄凉。
奕延骑在马上,皱眉看着在尸堆里翻找的兵士。这次围剿乱兵,他可做足了准备。非但设置了数道哨探,时时监视,还在拦截的地点和布阵上花了不少心机。本来是打算全歼敌军,谁料还未接阵,对方就转身而逃。
他选的战场其实不利于逃亡,若是硬拼,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任何鲁莽一些,自负一些的将领,都会选择拼死冲出重围。可是那乱兵匪首,选择了撤退。追击亡命而逃的乱军,自然比迎面对敌要轻松不少,但是如此一来,也就没法收网,打成彻底的歼灭战。
这不是怯战,而是极为高明的预判,甚至能把自家手下的性命,当成拖延敌人的诱饵。奕延手下兵力不足,一旦猎物脱网,就无法另行追击。而这一仗,逃走的敌人,应该不下八百。
这里面,恐怕就有他那狡猾的同族。奕延的双眸眯了起来,眼中杀意更胜。当日他就觉得此人危险,现在看来确实不错。没了大军尾随,这人想逃出冀州就更简单了,哪里还能拦住?
“将军,并未发现那匪首。”不大会儿功夫,下面就传来了结果。
奕延微微颔首:“收兵,速回清河。”
如今王浚的人马也在冀州兴风作浪,他不可能把精力都花在乱军身上。还是固守到手的地盘更为重要。
快马回撤,一路上畅通无阻。如今冀州南部大半落入奕延的控制之中。倒不是他的兵力突然变多,或是控制县府的吏员人数猛增,而是丁刺史授意的结果。
这两个月,丁邵的病情越发严重了,统帅州兵显然不再可能。他就把领兵重任,托付给了奕延。冀州兵其实没有自己训出来新兵用着顺手,但是丁刺史的好意,奕延也不会拒绝。至少这人,比王屏那小人要顺眼太多。
一来二去,郡县安定的速度更快,奕延安插人手也更方便。而且看丁刺史和王屏的意思,朝廷极有可能命他接掌冀州兵事。若是真如此,主公的命令,就完成了大半。
马儿越过了荒芜的田野,当前方终于出现绿意时,奕延下令,全军放慢马速。如今已经接近五月,正是农忙的时候。冀州因兵乱错过了春耕,只能补种些豆黍。这些粮食,可是百姓们下半年艰难存活的命脉,他怎能让飞驰的军马扰了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