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捂脸大笑
只承认扬州行台,就意味着以后任何篡立之人来到洛阳,都是死路一条。若是没了他这个北地霸主的支持,雍州有刘曜,兖州有石勒,徐州自有司马睿从旁“关照”。这些私立的行台,又能存活多久呢?
随着信使南去,并州的意志和决定,也堂堂正正传扬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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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梁子熙,果真识时务。”收到了并州的回信,司马睿着实松了口气。
如今,能在中原腹地占据三州之地的梁丰,已经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诸侯了。有兵有地盘,亦有传扬天下的名望。若是他选择遵奉豫章王和徐州行台,自己这边可就有大麻烦了。
一旁王导却皱了皱眉:“不能就此掉以轻心。并州兵强马壮,就算梁子熙无心权柄,也是大患。太傅还当小心驱使,让其挡在匈奴伪汉之前。也唯有用乱兵拖住并州,扬州才能长远发展。”
这是老成之言。虽然立了新帝,也座上了太傅的位置,但是司马睿在江东的根基并不算稳。北人南渡带来的诸多弊病,可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化解的。又逢兵乱和大疫,更是让这脆弱的平衡摇摇欲坠。
好在难缠的司马覃已经暴毙,而且罪责尽数推倒了竟陵王身上。同时司马睿及时派人救治灾疫,得到了不少士族的赞赏。加之拥立新帝,迁都建邺,更是让蠢蠢欲动的江东士族生出了分一杯羹的念头。有了利益驱使,事情就不会太过难办。
只要有人挡住匈奴兵马,何愁扬州不兴呢?
司马睿颔首:“茂弘所言甚是。建邺乃根基所在,自当好好经营。只是一个大司马之位,能否让梁子熙甘为前驱?”
“高位不能,钱粮却可。”王导淡淡道,“听闻冀州曾沿海路运粮,解洛阳之围。梁子熙刚刚占住司州、冀州,定然奇缺粮草。何不以此掐住并州命脉?”
司马睿虽只有中人之姿,但是一听也反应了过来。扬州可是南北转运的要道,不论是海运还是河运,总是避不开的。若是以此为机,制衡并州,未尝不是一条捷径。更何况并州白瓷天下闻名,琉璃器更是一绝,与其通商,还愁赚不到钱吗?如此施为,实在百利而无一害!
露出笑容,司马睿欣然拍了拍王导的手臂:“皆从茂弘所言!若孤有一日登临大宝,必不忘卿之功绩。”
王导哪里敢应,躬身谦让。不过姿态是有了,手段却毫不放松。很快,司马睿派出王敦带兵,攻打徐州。想要斩杀伪帝,消弭隐患。有了扬州和并州两厢呼应,其余几个行台哪还能钻到空子?一时间,纷乱局面,竟然有了和缓态势。
第315章 新局
七月流火,夏日已尽, 天气却未转凉。院中鸣蝉此起彼伏, 吵得人心烦意乱。如此酷暑, 理当想尽办法纳凉。然而眼前的司兵职房,莫说门了, 连窗都关的密不透风,似乎房中之人,根本不在乎这扰人的炎热。
“这两月, 可歇的好?”张宾随口问道。
端坐在张宾对面的, 是一个面容平平, 似有些胡人血统的男子。听到这刺史府数一数二的人物探问,他也没有半点受宠若惊的模样, 懒洋洋道:“筋骨困乏, 不如在平阳时惬意。”
“部众之中, 也唯有叔明你会有此感吧?”张宾不由失笑。
面前这男子, 名叫沈达,字叔明, 出身并州寒门。因为母亲是胡伎, 故而生得一副胡相。若是往常, 这样的出身样貌, 是无论如何也没法为官的。但是偏偏, 他阴差阳错,成了信陵部众中首屈一指的干将。
之前也正是此人化名支明法,伪作僧人潜入平阳。毒杀刘渊, 阴害刘和,使得匈奴连丧两位国主,大乱一场,不得不迁都远避!不过现在,他已经不是那副僧人模样,戴了发套,留着短须,看起来更像个疲沓军汉,哪有那份建立不世之功的神勇模样?
听到张宾此言,沈达坐直了身体:“参军唤我前来,不是聊这些琐事吧?不知这次要何时动身?”
张宾挑了挑眉,反问道:“叔明以为,这次要去往何处?”
“幽州!”沈达答的极为干脆。
匈奴已经迁都长安,这一挪,司州便有了安稳发展的前提。但是敌人仍旧数不胜数。豫州、兖州大乱不止,幽州更是盘踞在上,威胁着并州和冀州的安全。想要继续扩大生存空间,唯有消灭环侧的强敌。
而这些势力,可没法轻易击破。最简单的法子,还是用间!这可就是沈达的拿手好戏。完成伪汉的潜伏任务,回到并州后,他并未放下功课,早就收集了不少战报敌情,对于周边几州的情势,也了然于胸。
幽州不同于其他州郡,原本王浚还在的时候,能够统和各部,把幽、平两州牢牢握在手中。可是现在,王浚身死族灭,这偌大的地盘,缺少一个实力派的主人,定然要再起波澜。这时候要是横插一刀,怕是能取得不亚于伪汉内乱的功绩。
面对那双骤然亮起的深眸,张宾微微一笑:“幽州确是信陵下一步的目标,但是派你去,实在大材小用。这次你要前往的地方,离幽州并不算远……”
闻言,沈达思忖片刻,突然道:“难不成,是平州?”
张宾击掌:“叔明果真妙算!”
沈达可没搭理张宾的夸赞,此刻,他只觉一腔血都热了起来。平州!这可比料想的还要有趣!
平州原本也属王浚统辖,此时担任州刺史、东夷校尉的,更是王浚的妻舅崔毖。此子出身清河崔氏,才干胆识皆是不凡。王浚身死后,幽州便落在了段务勿尘手中,他怎能甘心?因此挑拨两者奸攻,破坏幽、平联盟,可比单纯扰乱段部鲜卑内部,更为有力。
见沈达一副大悟模样,张宾收起了面上笑容,郑重道:“幽、平两州,鲜卑势大。王浚依靠的,也是拉拢各部,用其精兵。现在段氏异军突起,成了一方大吏,其余几部怎肯甘心?一旦乱起,崔毖这样的野心之辈,难免火中取栗。何愁不乱?拓跋部那边,拓跋禄官病亡,拓跋猗卢趁机统和拓跋三部,势力已成。若是两州开战,他又怎会无动于衷?”
三言两语,张宾就道出了战略构想。如此多势力混战,可是盘大棋。用得好,段氏怕是数年都腾不出手来,并州的隐患岂不迎刃而解?
然而沈达并未立刻点头,反而追问道:“若是如此,要与何方结盟?”
只是乱,可不够。除了拓跋部外,他们还要寻找新的盟友。这样方能充分利用大乱带来的利益。但是选谁,是个问题。是勾结崔毖,打压三部鲜卑?还是拆分段部,取其一利用?不同的方向,就决定了不同的手段,沈达怎会轻忽?
“可选慕容氏。”张宾答道。
沈达皱了皱眉:“慕容氏与段氏历代通婚,关系密切,恐不易挑拨。”
慕容鲜卑的头领代代都要娶段氏女子为妻,两者的关系确实牢固。选他们,不像个好主意。
张宾一哂:“慕容部本就与宇文部有仇,加之去岁慕容廆自封鲜卑大单于,其心昭然。区区女子,能挡野心吗?再者,辽东有粮。”
沈达一听,便恍然大悟。别看辽东苦寒,慕容部手中的粮食确实不少。早在永宁二年,豫、兖、徐、冀四州发生水患,幽州也大受影响,慕容廆便开仓赈灾,帮幽州百姓渡过难关。这样的手笔,可不是缺粮的人能做出来的。而穿过辽东国,就是高句丽。冀州海船也刚刚从那边购得粮草,数量很是不少。
若是按距离来算,掌握辽东粮道,甚至要胜于自南方运粮。毕竟碣石距离冀州新港更近,而且不受扬州挟制。一旦促使慕容部攻击崔毖,控制平州,就多出一条粮道!
“属下明白了。”跃跃欲试的笑容绽出,沈达干脆应道。
这次的任务,可比当初平阳时还要复杂万分。但是他自幼研习纵横术,渴望的正是在乱世中一展身手!当年苏秦张仪纵横六国,面对的局面何其凶险?而他身后,还有信陵这个暗藏的衙署。人力物力财力,哪样都不缺,亦有张宾这样的智囊在侧。执手翻云,岂不痛快!
见沈达没有丝毫退却心思,张宾也放下心来,又细细叮嘱了一番,才放他回去。这么大的事情,必然要精心准备。新的身份,新的手下,新的谋划,哪样不要细细安排?
等人离开后,张宾又取出一张舆图,看了起来。之前趁着豫州大乱,他们发兵攻打青州曹嶷,已经占下小半地盘。不出意外,明年就能拿下东莱。再打通辽东国附近的港口,冀州沿岸的海湾,就占了三港。他出身赵郡,并不熟悉海事。但是海运的重要性,谁也不能轻视。
在主公遵奉新帝之后,并州和扬州的关系变得密切起来。琅琊王司马睿还亲笔来信,表示可以打通河渠,重启河运。内河运输可比海运更加安全便捷,只这一条,就能让并州省下无数钱粮。
但是这样的示好,也未能让他们掉以轻心。扬州这个南北通衢,终归掌握在司马睿手中。一旦双方翻脸,命脉就要落在敌人手中。这可不是长远之计。
因此,辽东才成了下一个必须攻占的目标。不仅能解幽州危局,还能让并州多个缓冲之地。不论是司州还是冀州,都是北地重要的粮食产地。只要花费数年悉心经营,何愁人丁良田?
胸中涌出了不少念头,张宾忍不住起身,想找主公细细说来。然而刚刚迈步,他就尴尬顿足。今日,主公怕是不在刺史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