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捂脸大笑
这话只是起了头,称颂之声就嗡嗡响起。梁峰并不需要更多的歌功颂德,这些声音背后的敬畏,才是他想要的。
加封上党郡公后,不知多少高门士族来到并州相投。这些人中,可不乏投机分子。梁峰深知,对于不少人而言,他手中的兵力远比郡公这个称谓更值得尊敬。既然如此,就要找机会亮一亮拳头。故而,才会用冬狩替代原本的腊猎。乱世之中,武力永远都是值得依仗的靠山,越是强硬,又是让人安心。
微微一笑,梁峰:“操演罢了。今日围猎,还当试试诸军手段。”
这话一出,一旁候着的令狐况等年轻将领都兴奋了起来。刚刚操演的是上党三军,既然已经摆过军阵,围猎必然不会参与。那下来的田猎,才是他们这些人一争长短的机会。
见众将跃跃欲试,梁峰也不阻拦,宣布围猎正式开始。自先秦起,田猎就是一种极受世人喜爱的贵族运动。魏晋以来,更是大兴。不过这次比较的是诸军阵法配合,因而并未牵来世家惯用的猎犬、苍鹰,只靠兵士编伍配合。这个难度,可就大了。
不过饶是如此,众人的兴致依旧不减。别说是那些领兵的将军了,就是刺史府里的文臣,也有不少跨马行猎。并州的尚武之风从来不弱,更别提这种在郡公面前露脸的机会。
不多时,下方就传来虎啸熊吼。这里可是晋阳城外的龙山,不缺猛兽。梁峰还专门下令猎场围三放一,既遵从了古礼,也免得这些野生动物被祸害太多。
坐在父亲身侧,梁荣也有些兴奋。他参加田猎的次数不少,但是这么大规模的,实属首次。见小家伙探头探脑,梁峰不由笑道:“荣儿可愿替为父猎些野物来?”
这种大规模狩猎,梁峰不好亲自下场。抢了属下风头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安全隐患。场面太大,他的骑射又都平平,那些心腹近臣怎么敢让他行险?
但是梁荣就不一样了。毕竟是郡公独子,若是此刻梁荣能展现出骑射本领,也是一种强烈的政治信号。继承人的健康勇武,代表着集团未来的兴旺,是个不错的舞台。
梁荣一听就欣喜的站起身来:“孩儿愿为父亲出猎!”
他苦练了那么久箭术,怎肯错过良机?
梁峰笑道:“伯远,你随荣儿一起去吧。”
郡公如此信重,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然而奕延只是拱手应道:“末将领命。”
梁荣看着那身长体健的羯将,觉得有点丧气,阿父是不信任他的射猎本领吗?暗自下定决心,梁荣跨上马背,在奕延和十来个亲随的护送下,向山林驶去。
田猎不同于寻常打猎,会有兵士不断驱赶野兽,送到达官贵人们面前。因而跑了没多远,梁荣就双眼一亮,勒住了马缰。只见前方停着一只鹿,距离不算太远,不知是不是受了惊吓,竟然一动不动。
梁荣赶忙取下软弓,搭弦欲射。谁料一只手按在了他的弓上:“荣公子,这鹿还是放过吧。”
为什么?梁荣怔怔回头,看向奕延。
“鹿秋冬受孕,隔年夏天产仔。因而冬狩时,不能射猎母鹿。”奕延解释道。
还有这一说?梁荣赶忙垂下了弓。他也是知礼的,田猎之中网开一面,不捕幼兽,不杀有孕之兽,是古来就有的规矩。
见梁荣听劝,奕延唇角微挑,打了个呼哨。旁边几个亲兵立刻逐了出去,那鹿受惊,撒蹄向不设网的方向逃去。
没了猎物,梁荣定了定神,继续策马前行。不多时,又碰到了一群乱窜的野兔。这次他可没有放过机会,立刻弯弓射了出去。前两箭根本没有擦到兔毛,等到第三箭时,才堪堪射中一只灰兔的前脚。身边兵士立刻起身高呼:“荣公子威武!”
梁荣心中极喜,这还是他初次行猎得来的猎物呢。还在挣扎的兔子,被人捆住了双足,悬在马后。有了这一个开门彩,下来愈发顺利。不多时,又碰到一群锦鸡。梁荣自然飞矢连连,得了战获。
又中了只锦鸡,梁荣突然醒过神来:“奕将军,你为何不射猎?”
奕延的箭法,他是见过的,更亲眼看到过他独斗金钱豹的壮举。可是今天行猎,对方竟然没有张过一次弓,就像不愿抢他风头一样。
“今日乃荣公子初猎。”奕延只说了半句,但是话里的意思明白。若是由他出手,猎来虎豹也不奇怪。但是如此一来,谁肯相信其他猎物是梁荣亲手所得呢?更多人只会以为郡公为了给儿子撑面子,才派奕延随行。
梁荣微微一怔,没想到奕延竟会考虑的如此周详。那么他随自己前来,岂不是没了出风头的机会?
“奕将军自可行猎,不必在乎我……”梁荣咬了咬唇,倔强道。
看梁荣这副模样,奕延眼底有了点笑意:“都是些无知兽类,再怎么凶猛狡诈,也比不过阵中敌人。”
啊!梁荣反映过了来。是了,谁都会在乎冬狩的战果,偏偏面前这人不会。他的战功早就赫赫,哪里需要一两头猛兽妆点?只是这淡然,让梁荣那一腔激动之情,都冷了些。
似是看了出来,奕延道:“围猎不比其他,荣公子若是有意,不妨试试兵阵之法。亦有其乐。”
这话点醒了梁荣,让他再次振奋起来。没错,田猎起初不就是为了操演军阵吗?既然自己带了这么多亲随,似乎也可用用。
有了目标,这次梁荣不再惦记亲手射猎,而是指挥身侧亲兵,开始围堵猎物。能跟在他身边的,又岂是愚笨之人?
半个多时辰后,两只野狐,一头雄鹿也挂在了马后。
“兴许林中还有虎豹……”梁荣兴奋的两眼发亮。若是能亲自指挥人猎到猛兽,岂不是为父亲争光?
他忍不住夹了夹马腹,想要让坐骑再行快些。谁料奕延突然飞也似的搭箭引弦。只听嗖的一声,那箭不偏不倚,钉在了梁荣坐骑足下。
马儿嘶鸣,险些跳将起来,然而一只手已经拉住了嚼头,把它钉在原处。梁荣根本就没反应过来,死死抓住了缰绳。
“荣公子小心!”这时,耳边才传来声音。
他扭头看向身侧,只见奕延眉头紧皱。再看足下,长长箭羽尽头,是一条尺余长的黑蛇。三角脑袋已经被箭射穿,死了个干脆。
这一下,梁荣背上冷汗都出来了。谁曾想冬日还会有蛇?若是一不小心蛇儿窜起,咬住了马腿,才是惊马难驯。
然而此刻,他的坐骑被人牢牢控着,而那蛇,早就死的不能再死。除了阿父以外,还有谁能这么尽心竭力的看护自己呢?
“多谢奕将军……”梁荣低声道。
奕延松开了手,轻轻抚了抚马儿鬃毛:“有末将在,荣公子不必担忧。”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稳定,和平日一般无二。而那安抚,似乎也抚在了梁荣心间。这便是阿父选出的人。
抑住了心中情绪,梁荣用力点了点头,继续策马而行。
半个时辰后,带着猎物,梁荣回到了营帐。
“荣儿所获颇丰啊。都猎到了什么?”梁峰笑着问道。
“孩儿亲手射了一只野兔,两只锦鸡。还围猎得来两只狐,一只猞猁,一头鹿。”梁荣大声答道。
这样的回答,比得来的猎物还要让人欣喜。这意味着郡公的继承人已经能够骑射,且会用兵。这可比单纯的勇武更加可贵。
“好孩儿,今日便尝尝你猎的野物吧。”梁峰笑着把小家伙抱在腿上,又对奕延道,“伯远可会烤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