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捂脸大笑
“放箭!放箭!”张越大声吼道。
身边都是石勒手下精兵,哪用吩咐,早就搭弓引弦。然而对面古怪的冲车后,十几张巨盾挡在人前,把推车的敌人遮了个严实,哪里能够射中?
打不中,绕不开,就像撞在了堤岸上的水花,最前方的骑兵控不住马,狠狠撞在了木桩之上。马力何其强劲,可也撞不破那坚实防御,让人心悸的惨嘶声回荡在夜幕之中。
眼看城门被鱼贯而出的四五辆冲车围了个严实,张越又怎会不知自己中计。要撤!必须尽快赶回去,给大将军报信!不能陷在这里!
张越的骑术高超,指挥更是精妙,只是须臾,就让乱了阵型的骑队再次聚拢,拉开了距离。眼看就能全军回撤,然而这时,面前的大车缓缓向两边散开,更加沉闷,且让人胆寒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
站在城楼上,葛洪看着在夜幕中缓缓转向,朝西门进发的敌军,不由舒展了眉峰:“敌人中计了,帮奕将军指一指路。”
他的声音并不算高,但是身后百余兵士,全部随着而动。数架曾藏着未用的小型霹雳车被推上了城头。黑色的陶罐,装入了牛皮制成的抛袋之中。
今天守城,他们用的一直是能射三百步的床弩。威力惊人,也足能御敌。但是三百步,未免太近!
嗡的一声,霹雳车发出了雷鸣般的呼啸,数十枚飞弹齐齐窜入夜空。一百步、两百步、三百步……那黑色的陶罐犹然未停,直直飞向了六百步之外的敌阵!
轰隆一声,油脂和火焰爆发出了璀璨光华,也点燃了敌营。就像在夜色中,燃起了熊熊篝火。
帅旗之下,石勒惊怒交加,勒住了胯下坐骑。邺城竟然藏有这样的利器,为何现在才用?!糟糕,怕是中计了!
“速速列阵,准备御敌!”
他的命令下得极快,身边也是精兵,并未被从天而降的火弹吓破胆子。阵列飞速变化,从攻势化成了守势,然而刚刚列阵成型,前方就传来了惊呼。
“大将军!是,是重骑!”
第333章 破阵
的确是重骑。马负甲,人着铠, 长槊银亮, 蹄声如雷!昏沉夜色中, 两千重骑犹若修罗鬼蜮中冲出的杀神,向着主阵扑来!
竟然是甲骑具装!石勒的心咯噔一声, 暗道不妙。夜袭时,罕少会动用重甲骑兵。本就难以视物,加上负累沉重, 人马无法灵活运转, 重骑兵很难躲避可能存在的营防陷阱。但是现在呢?城头抛来的火弹驱散了夜幕, 也让他的大军暴露在敌人面前。
除了车阵,根本没有东西能拦住重甲骑兵。何况是猝不及防, 刚迈出营盘的步卒?
如同裂锦, 黑色洪流冲入了军阵。刀槍不入, 箭矢难伤, 除了被踏破撕碎,全无还手之力!然而这还不算完, 重骑之后的, 是备着弓弩的轻骑, 随后则是手举长槍, 列阵围剿的步卒。破阵, 扰敌,清扫,一气呵成!
听着耳畔震天惨呼, 石勒的牙关咬的格格作响。他哪里还不明白?一切都是敌人诱他上钩的奸计!
西门洞开,怕是早就藏了伏兵。自己派去的三千轻骑根本不及防范,被灭了个干净。随后敌人以西门为阵脚,趁夜发兵,正面袭来。绞碎他的军阵,打乱他的建制。夜袭不比白日,一旦受袭,就算中军还能保持不乱,下面兵士也要炸营。他手下可战之兵是多,但是配合并不默契,更有王弥降部和流寇那样见风使舵的家伙。一旦乱了阵脚,便就大溃!
怎么办?亲率一支骑兵,绕开重骑,冲一冲西门?只要能夺下西门,攻入邺城,就能打破敌人的布局,取得先机。然而念头只是一闪,就被石勒抛之脑后。自己能想到的,对方会想不到吗?恐怕西门空虚的假想,也是诱他上钩的饵料。
“让中军举旗诱敌,我们撤!”石勒毫不犹豫,下领道。
中军帅旗,乃是军胆。一旦帅旗倒下,大军便要溃败。但是今日,情势不同。敌军重骑已经撕裂了军阵,溃败只是早晚的事情。一旦兵溃,这十万人马就是神仙来了,也没法收拢。唯一的办法就是保住身边精锐,先行后撤,等到天亮之后,再慢慢收拢残兵。
因此,中军大旗对他而言已经不再重要。还不如用来拖住敌军,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
随着军令,数千骑兵调转马头,在乱兵的掩护下向外冲去。
手中长槊横扫,刃光闪烁,血花纷飞。十步之内,瞬息变作一块白地。然而奕延并未停留,继续策马前冲。在他身边,是五百精锐,各个手持长槊,身披明光铠。其后的兵士则身着板甲,手持马刀,虽然无坚不摧,但是战力远逊先锋。
不过对于面前的敌人,已经足够了。
两千甲骑具装,亏得板甲锤锻的出现,才得以配装。就算如此,也耗去了不知多少钱粮。这样的精兵,自然要用在刀刃之上。
伏击敌军轻骑,随后一路冲入敌阵。就算只调了小半人马攻击西门,这也是数万人的巨大营盘。以区区两千重骑,破此等规模的敌营,可不简单。
不过奕延手下精兵,无一人退缩。血花扑面,寒霜凝甲,如同脱弦利箭,他们直扑敌营中军!之前的火弹已经熄灭,敌军的帅旗,犹若黑色海潮中孤灯,摇摇曳曳,起伏不定。如何才能靠近中军,手刃敌酋?
长槊横握,奕延一夹马腹,猛地止住了爱驹:“石勒已经不在中军了。”
身边亲随一惊:“逃了吗?那还追帅旗吗?”
“不必。洞穿敌阵!”奕延冷声道。
想用帅旗诱敌,让他们花费时间追逐,乃至偏离方向。主意不错。但重骑入阵,为的本就不是区区一个主帅,而是大破敌营!
因此奕延当机立断,调转方向。两千重骑继续横冲直撞,突破敌营最密实的阵线,从头到尾,打了个对穿。
杀开一条血路,其后的轻骑衔尾追上,扩大被撕裂的军阵。后方步卒则有条不紊的驱散乱兵,斩杀失去抵抗能力的敌人。转眼间,营盘被撕成几块,乱成了一锅烂粥。民夫早就抱头鼠窜,攻城的敌兵也彻底溃去。
只不过这些人想要离开邺城,也不是那么容易。附近三个邬堡,还藏了两万精兵。只待兵溃,就出城围剿。再没有什么,能比围杀溃兵更容易了。石勒就算冲出了包围,恐怕也收不会多少残兵了!
从三更杀到了天明,当第一缕朝阳出现在天际时,一队兵马驰入了城中。
“奕将军,可擒到了石贼?”葛洪也是一宿没睡,虽然两眼泛着血丝,但是神情极为亢奋。
这一仗,打得太痛快了!只用三万多兵,就击溃了敌人十万大军!而且大部分是捉拿溃兵,战损可谓微乎其微。就算当年的上党攻防大战,也未必能打得如此酣畅淋漓。
此战之后,贼兵怕是数月都无力北进了。不论是司州还是冀州,都有了极大的缓冲余地。若是能斩杀石勒,更是能除去心腹大患!
然而对面,奕延摇了摇头:“石勒逃了。夜深人杂,恐怕邬堡派出的兵马,也拦他不下。”
他跟石勒交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深知此贼狡猾。夜袭本就一团乱麻,更是难以阻挡他脱逃。
听到这话,葛洪略有失望:“如此一来,怕是要放虎归山。”
石勒的老营就在兖州,恐怕直接就打马回师了。现在大旱未消,最重要的还是安民养民,并没有余力追击,乃至打下兖州。走脱这么个危险人物,说不好数月之后,又要面对一支强军。
“无妨。若是他逃回兖州,更好不过。”奕延的蓝眸中,闪出锐光。
葛洪一愣,难道参谋部还有其他计划。
奕延也不多言,伸手摘掉了头上兜鍪。一夜鏖战,污血早已浸透了红缨,斑斑血水,顺着乌黑铁甲滑落在地。
一战定胜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以及十足的运气。而张参军和他,从来不会把胜负寄托在虚无缥缈的运气之上。同样是用奸,这次该轮到那贼子,看看信陵的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