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捂脸大笑
那目光,像是抚平了心中躁郁,梁峰一语不发,乘上了御辇。车轮滚滚,驰入了仪仗包裹的海洋中。
鼓吹齐鸣,伞盖摇曳,戟楯、刀楯、细弩、迹禽、椎斧,数不清的殿卫举着礼仪用器,环绕车驾。百官或乘车,或骑马,随行在侧。
这还不是真正的天子卤簿,却已遮天蔽日!前后左右密不透风,沿着御道铺展开来,直抵天边。
人影憧憧,车轮晃动,惹得人都变得醺然若醉。梁峰的脊背冒出了虚汗,手掌捏的死紧。那乐声,那旗旌,似乎能迷人心神。不知走了多久,南郊新立的祭坛,终于出现在视野之中。
圆坛八陛,中有重坛,封土而筑。天地立其上,五帝列席。日在东,月在西,守千五百一十四神。
郊天之所,圜丘之坛。也是天子祭天的唯一去处。
仪仗和车队,缓缓停了下来。然而梁峰却像长在了车上一般,动弹不得。直到身旁响起一个声音。
“陛下,请登坛。”
梁峰望了过去,只见车下,奕延向他伸出了手掌。
这合乎礼仪吗?梁峰没有想那么多,把手放在了对方掌中。那人掌中,亦有汗水,又热又粘,像要把他的手胶在其上。
就这样半搀半扶,他下了车,缓步穿过仪仗,越过群臣,站在了坛下。
那只手像是万般不舍,在他手上轻轻一握,撤了去。
乐声又起。然而这次,梁峰的心平静了下来。不再有迷惘,不再有疑虑,定定望向那条孤零零的通天之路。
捏住了掌心留存的那点温度,他抬起脚,踏在了阶上。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是真的“正文完”。写到了这里,实在是感慨万千,一年多的艰苦跋涉,后半程又是生病又是受伤,简直算是爬到了终点。这文对于并不怎么熟悉魏晋历史的我而言,也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旅行。
好在,终于完了。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鼓励和包容,若不是有你们,我可能早就挂在路上了。也庆幸自己能鼓起勇气来写这本书。虽然绞尽了脑汁,但是确实是一场极为奇妙的旅行。
希望这篇文,也能给大家带来同样的快乐。
还有数不清的评论和投喂。一直未曾回复,也没码感谢列表,但是每一条都印在我心里。谢谢大家,有你们这样的小天使,实在是件幸事。
下来还有番外,关于登基后的种种。有政略,有征讨,有日常,还有狗粮XD当然,也会写点日后的评说。不过要先看一看病,还有出门放松一下。估计要到七月才能开番外了。
到时别忘了回来看看哦!爱你们=3=
第358章 新朝(1)
日头火辣辣悬在天顶,哪怕窝在城门洞里, 也是一身一身的躁汗。不过饶是如此, 李驴儿也不敢擅离职守。作为许都的城门卫, 若是敢偷奸耍滑,轻则一顿军棍, 重了掉脑袋都有可能。如今豫州战事不休,这里可算上前线了,哪能轻忽?
更何况, 城外还有这么多逃奴。
好歹也是守城的兵士, 李驴儿的消息很是灵通。自从去岁新皇在洛阳登基之后, 豫州境内便改换了模样。跟南方的前朝余孽打了数仗不说,最近还传出了风声, 鼓励那些被贼人掳掠百姓, 逃回赵国。
前几年中原大乱, 先是匈奴纵掠, 后是乱兵过境。不论是司州还是豫州,都跟犁过一样。百姓流离失所, 又有兵祸加身, 哪还有活命的本钱?不是被人掳走, 就是投了大户, 内附为奴。
乱世嘛, 多得是这等可怜人。就连李驴儿自己,都不知改换了几次山头。先是东海王,后是苟大将军。飞豹王弥攻来, 部帅们又赶紧献降,没过多久,又改投了石贼。时至今日,上面的长官都换了几轮,他倒是命大活了下来,安安稳稳到了新朝。这才见到了如此景象。
只要百姓回返赵国,就能在司州,乃至临近的豫州、兖州安家。成年的男丁能得田四十亩,妇人也可得田半数。缴纳的税赋,仅有前朝的一半!若是贫苦潦倒,身无长物,也可入了军屯,由州府提供粮种耕具。所获的收成,与官府四六分成。只要在军屯耕种五年,就能得到永业田二十亩!这永业田,可是能传子孙的!
一道安民令下来,许都附近立刻人潮涌动。前前后后打了几仗,大赵就把晋国兵马赶到了汝南,说不定过些时候,淮水以北净是国土呢!大赵的天子,可是有佛子之称,素来爱民,又是天命所归。依附赵国,岂不远胜前朝?
别的不说,至少这给田减赋,就远远胜过之前肆虐的无数官匪!
李驴儿早年也是土里刨食的泥腿子,哪能不知这道令的意义?眼看着耸动的人头,还不知有多少是被裹挟的百姓,又有多少是从豫州高门手中逃脱的隐户。若是都能安居,说不定也能重现当年太康之景……不,如今该是开明之景了!
眼见不远处的官吏,马不停蹄安置百姓。这火辣辣的日头,也没那么难捱了。李驴儿擦了擦额上汗水,拄着木槍,动也不动,立在城前。
如此景象,可不止许昌一地。从打下半壁的兖州,到尚在贼手的雍州,人流开始了逆向运转。因战火凋敝的中原大地,终于有了生机和人烟。而其中最具活力,自然是赵国的国都,洛阳。
自古以来,能担起“王城”二字的,只有长安和洛阳。长安北濒渭水,南依秦岭,有八水环绕,坐拥关中千里沃野。只要占据此地,就扼住了东西要道,可俯瞰天下。而洛阳,虽有黄河之险,八关都邑,但是中原乃四战之地,司州、豫州大乱难止,人丁稀少。在乱世中定都洛阳,看起来更像是不得不为的权宜之计。
不少心怀叵测之人,巴望着那称帝的贼子落败。谁料只是一载,这前朝都城,就重新焕发出光彩。
孟津渡口,桅杆密密,舳舻相继。大大小小的船只,沿着河道结队而来。数万流民的辛苦劳作,终于让北地主干得以贯通。自冀州新港一路西行,能乘船直抵洛阳!
千金堨上,数座巨大的水碓在河流的推动下日夜不休。不止舂米磨面,还能造浆、冶铁。河道两侧,工坊林立。流水也似的产出,让所有前来洛阳的商队,都能满载而归。
商路的通畅,带来了钱帛和人气。但是国朝命脉,并不在商。
“……自正月以来,豫、兖二州共有新附丁口八万七千余。其中自雍州而来的逃奴,就不下三万。若是内附不止,明岁可新增田亩万顷!”
式乾殿旁,新辟一殿,名曰“垂拱”。为新皇平日处理政务,召见群臣之所。垂拱殿内,当朝新贵尚书令段钦侃侃而言。
这个数目,可相当惊人。要知道,如今兖州只是初定,豫州战火未歇。这样的“险地”,可不是黔首小民愿往的地方。偏偏一道领旨,改变了捉襟见肘的局面。
新皇有令,下旨安民!
减赋税,均田亩,改屯制。对于一个国家,最重要的永远都是人。中原几经屠戮,百姓流离。曾经的良田荒芜,村落死寂。想要砮实国朝根基,唯有重新恢复耕地,让国家赋税得以复苏。而这,需要人口,大量的人口!
于是,安民均田令,就成了新皇登基之后,第一件确立的政事。虽然分给百姓的田亩,看似比前朝的占田令少了些。但是需要交纳的赋税也减了大半,反而减轻了压力。加之如今劳役多用流民、降囚,徭役也更少。如此一来,岂不人心所向?
别说那些当年被晋军或匈奴裹挟的百姓了,就是在豫、兖两州尚存的世家,也有不少隐户奴仆出逃,重新编户,成为国民。
只要官府不苛责百姓,谁不想正大光明,做个良家子呢?而这,也解决了中原的空虚。大量无主荒田重新分配,那些逃难南去的世家,损失的田亩不知凡几。
然而这样的好消息,却没得到赞赏。御座之上,天子眉峰微皱:“豫州各堡,还在占地吗?”
天子如今三旬有余,却未蓄须。下颔光洁,眉目俊雅,显得极为年轻。不过当他开口时,没人敢轻忽。那双点漆黑眸,锋锐深邃,洞彻人心。天威浩荡,不能逼视,反倒让人忘了他的容貌。
段钦声音一顿:“回陛下,是有人暗中侵占田亩。只是豫州犬齿交叉,想要根治,尚需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