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捂脸大笑
这可是张宾万万没有料到的!储君娶妻,怎么也该在世家内选取才是。他虽然位列中书令,乃是天子一等一的心腹重臣。但是赵郡张氏出身寒庶,比之前朝的弘农杨氏,泰山羊氏,身家地位可是相差千里。
而陛下,竟然向他求娶。这,这已经不是区区的知遇之恩了!
“微臣……”张宾艰难的张了张嘴,“……小女愚钝,恐不堪……”
梁峰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令爱贤淑温良,乃是一等一的佳妇。娶妻,自当娶贤。况且爱卿之才,朕向来倚重。若是能生出聪颖皇孙,更是大妙。只是女郎嫁入宫中,便如笼中之鸟,孟孙不舍,也是难免。”
张宾怎会不舍?!他可是执掌过信陵的啊!这等阴私所在,天子只会用心腹之人。然而一朝天子一朝臣,等到新皇登基,他这样的人,十有八九会被清算。若不是一心为国,他又怎会甘愿舍弃身家性命?
但是嫁女给太子,就不一样了。那时张氏成了皇亲国戚,疑虑尽消。只要不行差踏错,几代荣华可期!而太子,又有仁君之相,女儿悉心侍奉,再诞下皇孙,还怕不平安一世吗?
这可比嫁给任何人,都要好上百倍!
天子是真心待他,连身后事都想的明白。这样的信赖,怎能不让人动容?
喉中哽咽出声,张宾缓缓拜了下去:“侍奉太子,乃是小女之幸。微臣怎会不舍?陛下爱重,粉身碎骨,亦难报君恩……”
梁峰起身,走到了张宾身前,以手相扶:“若无孟孙相助,怎有今日光景?粉身就不必了,孟孙当好好惜身,陪在朕身边。”
一世君臣,不过如此。
张宾再次躬身作答。一滴泪花,落在了袍上。
作者有话要说: 梁少:宝宝,为父给你选的老丈人如何?
荣儿:QAQ我娶得不是老婆吗……
第363章 开明(1)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 正是游园踏青的好时节。洛阳城郊的诸园, 亦是人流如织。除却世家大族的私产外, 还有杏春园、折桂园等官家园林,专门开放给寒庶子弟, 供他们游玩。也算是德政一件。
今日,杏春园中人可不少。在一片茂密的桃李林旁,几位青衫士子围坐席间。
“不论如何, 两日之后便放榜了。邹兄何苦自寻烦恼?事成事败, 不妨等开榜再做计较。”一头戴白帢的男子道。
在他对面, 年纪稍长的同伴笑容苦涩:“孙贤弟才高,自然不惧。我却不然。去岁太子大婚, 陛下才开恩科。若是此次落榜, 还不知何时才有机会……”
一旁, 另一个衣衫颇奢, 身材健硕的男子浑不在意:“邹兄这便想岔了。前年平幽州,开了恩科。去岁太子大婚, 亦有恩科。等到皇孙诞生, 会没有恩科吗?更别说收复雍州, 平定江东……我看陛下仁善, 总是有机会的!”。
这话说的倒是不差, 那姓邹的面色这才缓了缓:“倒是承陆贤弟吉言了……”
“陆兄说的是不差,然而谁说我等需待下科?”末席那个脸庞圆圆,面带笑容的年轻人道, “杏春园里登杏榜,岂不妙哉?”
春日制科俗称“杏榜”,几人来杏春园,正是为了讨个口彩。这话别说是邹谦,余者也齐声叫彩。放下心中负累,几人再次玩乐起来。
就在两日前,今岁的恩科刚刚考毕。自大赵开国以来,取才之法,就变了个模样。每年秋日,开一常科。有进士、明经、明法、明书、明算等科。此乃国家抡才大典,想要入试,必须是崇文馆、太学,以及各地郡学的生徒。亦有一些才俊,可以通过州郡乡试,入选乡贡。
这常科,只要入榜,就能授官!因此考试极为严格,一登桂榜,便是天子门生。而诸科之中,又以进士科贵不可言。然而不论是生徒还是乡贡,都需要出身和才华。对于大部分寒门子弟,可望而不可即。
不过天子圣明,除了秋日常科,还有春日制科。这制科,就跟原先的并州制科一样,旨在民间拾遗,亦称“恩科”。一般在春日开考,科目繁多,不止经史文赋,亦有医科、武科。参试之人不拘身份,亦不限人数。只要才达,便能一跃龙门!
邹谦几人,正是赶赴这恩科的寒庶子弟。其中邹谦和孙璋,出身庶族,考的是博学和文经科。陆淳是将门子弟,来赴武科。朱约家中则行商贾,亏得之前在冀州修路,赐了流外勋官,才能入试理人科。试想前朝,哪有他们进身的机会?哪怕只是为下品卑官,也是大大的幸事!
因为出身相近,几人倒是志趣相投,结成了伙伴。好不容易都考完了,便一起来杏春园散心,以排解等待放榜的焦虑。
满饮了几杯酒,话题又转回了考试。邹谦道:“说来,今科新增特奏,可是件大事。说不得以后流外官也能入皇榜。”
对于考生,最重要的还是朝廷政策。这个特奏科,乃今年一大创举,专门针对有官身之人。只要有“为官勤奋,堪理政事”的上佳考评,就能参加特奏之试。所考科目,和进士一般无二!对于无法参加常科的寒门而言,这无异是另一道出路。先以恩科进身,再勤于政事,博个上佳考评,只要过了特奏之试,就能迈足世家方能染指的高位!
“这特奏,可比进士还难考取。”朱约倒是看得明白。虽说这是一条出路,但是每个关节,都要耗费异于常人的心力。能当好官就不易了,还要不拉下学业。特奏考试万一失利,本官也荒废了,那才是得不偿失!
“总比蹉跎一生,依附世家要好。”孙璋才华,乃是四人之首。对于这一科,倒也有些想法。往日多得是寒门入世家帷幕,名为客卿,实为奴仆。现在天子施恩特奏,已经是百年难遇的机会了。
陆淳哈哈一笑:“正是此理!朝为田舍郎,暮入天子堂。若非恩科,何来我等出头之日?”
朝为田舍郎,暮入天子堂。一举登科日,衣锦归故里。这四句不知何时,在洛阳城中流传开来。虽然文辞平平,但是朗朗上口,意头极佳,让人忍不住传唱。不论是常科还是制科,都比九品官人法,要来的有盼头。男儿在世,靠的可不就是才干胆气吗?
“我亦听闻,朝中有人言及‘不历州县,不拟台省’。若真如此,十数年后,清浊之别,怕也不复前朝模样。”朱约的消息也不知从何而来,但是这话,让众人都是精神一振。
自魏始,官就分“清浊”。唯有“清要”、“清闲”、“清显”之官,才是阀阅所好。九品选人法更是让“平流进取”、“初仕清途”,成了门望高华专属。旧时东宫属官皆为清选;黄散之职,需人门皆美;还有秘书丞天下清绝。只有亲近天子,执掌文翰,闲而清雅的官职,才是上选。
这些“清官”,全依门第排等,寒门如何染指?故而高官要位,也就落入士族手中。
然而大赵一朝,跟前朝极不相同。三省六部的出现,让“实政”成了为官要务。如今再加上“不历州县,不拟台省”这样的规矩,就算高门占了秘书郎、著作郎,加散官衔,又有何用处?不入六部,不登中枢,不过是天子弄臣罢了!
而历州县,就要下去为县令、刺史,要亲民理政,铨选考绩。整日埋首庶务,又有多少清谈名士能够忍受?因而此令一出,九品选人法就要形同虚置。就算中正定品,天子赐官,也不过是摆出来好看的花架子。若是不想失权势,这“清浊”官品,恐怕还真会为之一变。
“若如此更佳!只要勤政爱民,我等也不输累世公卿之辈!”孙璋高高举起了杯爵,“为圣天子寿!”
这声音发自内心,清若凤鸣。诸人立刻举起了酒杯,齐呼圣君,满饮佳酿。
不知多少恩科考生,在感念明君。而大赵天子,此刻正站在一座怪楼前。
“这钟真是……别出心裁。”看着将近两丈的高耸楼阁,梁峰半晌才挤出一句。
在登基后不久,他就命工部在太极殿外修一座钟楼。宫中虽有日晷铜漏,但是终归样式老旧。若是能换成新式钟楼,肯定大有不同。他记得宋代就有一个水力推动的计时装置,还兼具天文台功效。虽然时代隔得有些远,但是若是不设浑天仪,只单纯计时,技术难度说不定可以攻克。
而把这种半水力半机械的钟楼放在太极殿这样的正殿外,气势非凡就不提了,对于科学发展也是有帮助的。且不说会不会发现太阳时和钟表的偏差,进一步推测出地球轨道。对于激励百官,也是大有好处。
要知道,中国古代的科学家,十有八九是出在官僚群体的。历史上多得是通医术,知天文,善水利,发明创作一把抓的全才。引起这些潜在爱好者的好奇心,对于科技发展可是大有好处。而那些根本不在乎钟表构造的官员,多少也要有点“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的心思吧?上级喜欢,就大搞特搞,才有富有中国特色的官僚主义。
因此建一座钟楼,花费虽然不会少,但是利在千秋。
结果比想象的还好。只花费了三年时间,钟楼就提前完工,谁料样式跟梁峰预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并非后世塔形的瘦长模样,这钟楼,真的是一座“楼”。顶层按照他说的,设了竖晷,有指针和十二时辰的刻度。但下面,却是端端正正,共分五层。每一层都有密密麻麻的小门,据说到了整点,就会有木人鸣钲击鼓。
听到天子“夸赞”,工部尚书祖台之踏前一步:“启禀陛下,此楼五分,乃合天象。一层为正衙,设三门。辰初摇铃,辰中叩钟。每过一刻,还有木人在中门击鼓。二层报初正,每到时辰,便有木人举牌而出。三层报时刻,四层打五更,最末一层,乃是夜间报筹。五者轮替,昼夜不休。”
我说怎么是五层,原来是分了文字和声音两种报时法。这可比蹦出只鸟,“布谷”几声要精细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