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可
每当有一样东西做好出锅了,程未都会朝顾息铓招招手,拿一块给他尝尝,看得各家男人羡慕不已。
卫守信看了一眼自家契弟,只见对方抬了抬眼皮,给了他一脚说:“看什么,一把年纪了还等老子伺候你?”
逗得满屋子的人哄堂大笑起来。
当然过年最快乐的当属孩子们,卫家几兄弟的三四个孩子一整天在大人们之间钻来钻去,调皮捣蛋得令人头疼。
这不几个孩子又碰倒了桌上的油碗,卫守信的契弟直接操起一旁的鸡毛掸子吓唬道:“都给我到外边玩儿去,再在这里嬉闹给我仔细你们的皮!”
知道在这种场合下绝对不会挨揍的孩子们哪里怕他,“咯咯”笑着朝他做了个鬼脸,才推开门到院子里疯去了。
“没有说没有,这有了吧也不省心。”他看着几个孩子滚在院子里的模样,想到大冬天的回去还得洗棉衣棉裤脑袋就一阵抽疼。
卫小爹在一旁默默笑了,他说:“谁说不是,你这才两个,你看看外边那一屋子的。”
说罢身旁的人就随着他的目光往外看了一眼那四五个大男人,又看了一眼正眼巴巴瞅着自己的卫老四的契弟,无奈的笑了起来。
得,卫小爹一口气生了六个,而卫老四的契弟做梦都在想要一个孩子,他这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了。
“小爹,你当初怎么不问桦叔给节节草,不然也不至于这个年纪还有了小六,对身子也太亏了些。”卫守信的契弟低声说。
“你当我身体真这么好啊。”卫小爹一听就笑了。
当初老三那事出来之后,桦叔去看了就说青哥儿底子不好,虽然早几年卫小爹把他养得稍有起色,但是这一次滑胎到底比普通人家的哥儿要严重些,以后子息恐怕艰难。
卫小爹没敢告诉老三和他契弟这事儿,怕他们心里有压力,生下卫银枝之后他肩上的印记早就淡了。他左思右想,最后瞒着卫栋量偷偷去找了桦叔,央他帮忙想个办法。
所以他才一把年纪后又有了卫小六。
知道这件事的卫栋量鲜少的发了火,他契弟的身体本就不太好,给他生了五个孩子之后养了十几年也不见有什么大的起色,卫小六当真是他用命去换来的。
只是这孩子还落不得,别说私落胎儿犯法,就是有人落过,也从没听说哪个哥儿活得下来的。
卫栋量急上火,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养着他,吃得好些,胎儿就大些,卫小爹就多几分危险。不养吧,卫小爹眼看着虚弱下去,恐怕熬不到孩子落地人就要没了。
那段时间卫栋量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愁得胡须都白了几根。
屋子里的人还在感慨陈年旧事,殊不知站在门口垂着头的顾息铓悄然亮了一双眼睛。卫小爹的话他都听见了——节节草。
“站口门口做什么,进去啊。”卫老四在身后拍了拍他,顾息铓回过头,朝他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卫老四愣了愣,这顾息铓他也见过几次,人说不上冷淡但是也没有多热情,大抵有的人性格天生就是如此。
不过刚刚这人怎么忽然就笑了,什么事儿心情这么好?他纳闷地摸了摸后脑勺。
几家人一起忙忙碌碌了三天,才把过年用的糕点糍粑做好。程未和顾息铓把属于他们家的那份抬回去,除夕眼看着就到了。
大年三十那天程未起了个大早,他起床洗漱后先添了把柴把燃了一晚上的锅重新烧开,里边是一锅粽子。
顾息铓也早就起了,昨晚程未让他一早到山上去折柚子叶,他把折回来的叶子放在堂屋的桌上,带着一身的寒气水气进了门。
厨房里雾气蒸腾,程未正在锅里捞粽子,顾息铓看着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连忙敞开门和窗户通点儿风进来。
“怎么这么大的雾气。”顾息铓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长柄筷子说。
“捞粽子嘛,火小了一会儿叶子上都是油。”程未笑眯眯的说。既然顾息铓接了他的手,他也就乐得退开,他把多余的火夹到一旁煮着粥的灶里,今早就打算就着粥吃粽子了。
粽心是用五花肉和各色香料做的,外边的糯米有的掺了花生有的掺了绿豆,还有极少一部分掺了板栗。
板栗是卫老二和卫老四的契弟秋收后去山里捡的,剥出来后也不多。绿豆是卫老三家种的,花生是卫老大家的,糯米是卫小爹的,也只有肉是程未的。
捞起来的粽子程未用稻杆两两绑了搭在竹子上,顾息铓一个人端着挂满粽子的竹杠按照程未的吩咐把它挂在了檐下。
堂屋两边的檐下挂满了腊肠腊肉,现在又有了粽子,满满当当的让人看着就觉得年成富足。
程未留了四个粽子下来,他剥了一个,就看到是板栗的,不由得抿着嘴笑了。就像吃汤圆吃到特意包进去的铜板一样,总给人一种好兆头的感觉。
“感觉怎么样?”这是顾息铓第一次吃糯米,程未和他坐在堂屋,两人面前各自一碗粥,中间一碟辣椒炒的酸菜。
“很香。”顾息铓咬了一大口,用来做粽子的米和他们平时吃的不一样,很耐嚼而且有些粘牙。粽子是咸的,中间的肉放了芝麻去炒,拌了各种调料后香味四溢,倒是很合他的胃口。
顾息铓一口气吃了两个粽子,他看了一眼程未手边的那个,有些意犹未尽。
程未哭笑不得,他说:“别吃这么多,糯米不消化,仔细今晚大鱼大肉的好菜你没肚子装。”
顾息铓听了只好作罢,他就着酸菜把面前的那碗粥喝了,倒也解腻。
吃完早饭后程未就开始准备年夜饭,今年天气冷,他准备做几碗扣肉。肉是在刘家买的,他们每年都是年三十杀年猪,而且还开鱼塘,一连摆宴到正月十五。
桐花村的人也可以到他们庄上买肉,倒也方便许多。
做扣肉很繁琐,原本卫叔说帮他们一起做了,程未想了想跟着他学了两天,到底想回来试着自己做。
趁着程未在烙芋头不需要他帮忙的时候,顾息铓到河里把鱼和鸡杀了。鱼腥味大,他不准备在院子里弄。
他去得稍早,河里没有什么人,眼熟的都同他打招呼。
“刚刚你说那孩子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熬着呗。唉,这大过年的也是可怜,他那爹疯起来谁都打,桦叔被请去看了,也不知道那哥儿的胳膊保不保得住。”
顾息铓正在清鱼的内脏,就听到一旁的人在谈论着什么,他不怎么上心,随耳听着倒像是家暴的样子。
他动作快,不过片刻就清理好了鱼和鸡,提着回到了院子。正好程未在厨房里叫他,声音还有点儿急,他便把这事丢到了脑后。
等到了傍晚,程未摆了满满一桌子菜,他还给两个人煮了甜酒。还没动筷,就听到外边响起了爆竹的声音。
顾息铓拿着筷子朝门外微微偏头,听着外边孩子的欢声笑语,他稍稍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