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也是黄昏
天气预报没有说,但曾经翻阅过的旧日情诗里说,初雪是最适合告白的时刻。
当第一片雪花落在爱人的肩上,告白成功的概率将会大大提升。
尽管毫无逻辑,不具备概率论上的任何关联性,但在告白者的立场,浏览所有的书籍反复论证着爱的可能性,又怎么会错过这个没有规律但浪漫的理由与借口。
于是,在初雪时分。
谢倾轻声、郑重地说:
“南序,我喜欢你。”
他对上南序的眼睛。
薄薄的眼皮上有淡青色枝络般的细小血管,若有似无的,令人忍不住去探寻究竟有没有那些痕迹。
微微前倾的瞬间,南序长而柔软的睫毛会睁开,于是猝不及防就溺在漆黑的湖水中。
谢倾有时会避开不继续对视,有时会尝试着多坚持会儿再在南序挑起眉的疑惑里败下阵来。
但现在,他长久凝视着南序。
学生时代直至现在漫长又无声的回忆在两双眼睛间流动。
像从第一次见面那样,和往后的很多次见面一样,中学时候,校园里空旷寂寥,又似乎只是由有很多扇窗,很多本书籍和一张桌子构成。
南序会坐在某个位置上,谢倾经过他的身旁,看见他坐姿笔挺,白衬衫在闪闪发光,肩胛骨贴着布料微微凸出了形状。
像有蝴蝶蹁跹停驻,破茧挣脱的生命力。
太清瘦了。
谢倾想。
再然后,南序偏过头,他们的视线就相撞了。
在某个飓风登录的昏暗午后,他看见了星星碎碎的光亮,在那双黑色瞳孔中,清澈宁静又惊心动魄。
静静燃烧,烧毁了灰色的背景,有了更多的色彩。
什么是喜欢,谢倾无法解释。
他只想向南序走去。
一步,坐在他的身边散乱的草稿作业和低声解答。
两步,千方百计的礼物,细琐关怀的叮嘱和行动。
很多步,脱离家族既定的道路,把路走得弯折却笃定,因为终点站着南序。
“你之前好奇,我为什么在毕业后选择服役,留在军方,我说,因为我穿那里的服装时你会多看我几眼。”
军部的着装,黑漆皮靴、深沉制服下的银穗肩章闪着克制的光芒,意外符合南序的审美。
“嗯。”南序回应,示意自己有在聆听。
“当然也有这个原因。”谢倾笑着解释自己不算说谎,还有别的原因是———
“我家里从来没有军方的势力,我骗了他们说,从我这一辈起或许可以瞄准这方面的目标,我的爷爷到现在还以为我在为了家族的荣光而牺牲,实际上我只是不想让他们左右我人生以后的选择,譬如爱人的自由。”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阿诺德在军队。”
南序诧异:“和阿诺德有什么关系?”
虽然这两个人在他面前装得挺像那么一回事儿,南序其实知道两个人相互不怎么对付。
什么时候谢倾和阿诺德关系好到这种程度,可以影响到谢倾的人生抉择了。
“他是你在这里最信任的人,比我年长,军衔比我永远高,看我不顺眼,还很爱你。”
“如果我给你带去了伤害,他可以第一个拿枪指住我,有很多种办法让我付出代价。”
南序身上总有种对同龄人的不安全感,是要提防的掠夺者,是要戒备的竞争者。
那种不安定的根源似乎从幼时就养成,带着小动物一样的防备。
谢倾想了很多种办法,上了很多层锁,把钥匙交给了南序。
他将授予的那枚徽章摊在南序眼前。
黑银冰冷的金属骑士剑十字交叉,拖举着上方的野蔷薇。
这枚源于联邦未成立前王朝时期的勋章因为浪漫的图样而得以传承。
以蔷薇为标志的年代,最忠诚勇敢的骑士可以拥有国王授勋的荣誉。
谢倾说:“我会尊重你,保护你,忠诚你,爱你。”
“南序,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让我有理由,可以更长久地陪伴在你身边。
当然也掺杂着私心,希望成为你更亲密的人。
一直以来藏在静谧里的眷恋和爱慕伴随着白雪的到来,不再是昭然若揭的秘密,在这个雪夜徐徐铺展开。
南序目光专注地落在谢倾脸上,认真地倾听。
好郑重,郑重到了应该是婚礼的誓词被搬到了这里。
南序等谢倾说完。
倏然的沉默像按下了世界的静止键,谢倾已经发言完毕,他应该表态了。
他要张口回答谢倾。
谢倾却忽然没有预兆地伸手,伸手摘下南序鬓角那片顽固不化的冻结雪花,拿出伞,雨伞发出轻微“咔哒”的响动。
伞被撑开,一如既往地向南序倾斜。
一起度过好几个冬天,谢倾已经能算准了时机,既让南序玩到了雪,也掐着时间撑伞,因为再多触碰一会儿,寒意侵袭,南序可能第二天就会感冒。
严肃的氛围一下子被打破,有时候南序真的觉得谢倾跟装了什么日程提醒的管家小程序一样,到点就上线,甚至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也非要来煞风景。
骤然打开的伞面将雪与人隔开,也隔出了伞下两个人小小的世界。
南序好整以暇地等待谢倾运转完他的举伞指令。
谢倾看到南序有点憋不住的笑意,也笑了出来。
气氛轻松了许多。
但是谢倾有种轻松过了头的不详预感。
南序稍微调整了个舒服的站姿,刚才谢倾告白的时候由于过分谨慎和诚恳,站得像在军队一样在接受审阅,导致他也跟着挺直背脊快要站僵了。
他松动了关节,姿态变得懒散,长长地呼气,在寒冷的温度里变成一串白色的雾气。
从和谢倾面对面,到和谢倾肩挨着肩。
南序的嗓音有了怀念的意味:“你还记不记得,中学的时候,我因为感冒错过了一个冬天的雪,你提前知道了春雪想诓我和你打赌。”
“不算诓,也没有赌成功。”谢倾当然记得,立刻纠正。
他临阵脱逃,接受不了如果没有成功下雪,就一个月没办法进入学校北区见到南序的赌注,哪怕气象的分析再怎么确切,他也只紧盯着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小概率事件不敢冒险。
怎么了?
他不明白南序怎么突然提这个?
“既然今天又下雪了,要不要和我打个赌?”南序提议。
谢倾:“什么?”
南序侧过脸,眼睛的弧度弯弯的:“如果我遇见的第一个人撑着伞,我就和你在一起。”
谢倾沉默。
是不是不该有那个撑伞的动作。
不仅中止了顺利的告白仪式,还叫南序有了延展出来的灵光一现。
南序还在等他的回答。
当时的那个赌局是他提出的,半是试探半是玩笑性质的,他临时反悔,没有关系。
而这个赌约由南序发起。
谢倾从来不会拒绝南序的请求。
又或者是每个人的心里都藏了一个赌徒。
当筹码足够诱人,再理智权衡的人也要忍不住巨大又微渺的期待下注。
“在一起”的诱惑过于不可抗拒,令人开始相信上帝会眷顾自己,给予一份奇迹。
原来伊甸园里的蛇就是这样引诱人心甘情愿地吃下禁果。
“好啊。”谢倾回答道。
他佯装镇定地回答,转过脸,将面庞朝向前方,等待路口处出现的第一个人。
不远处的钟楼巨型表盘在寂静中可以听见嚓嚓的分针转动声。
雪花打在伞面上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却不如谢倾剧烈的心跳声明了。
拜托。
一定要有伞。
祈求的心声在前方的交谈声渐响的动静中越来越猛烈,占据了耳膜。
视线里出现了几个年轻学生,穿着学校的制服,嘻嘻哈哈打闹着,朝同伴砸着积攒的雪团,在发现不远处两个并肩的青年时放缓了脚步,因为他们的外貌多打量了他们好几眼。
学生愣住,左边那位冷肃的军官似乎在深深望着他们,眼眸里溢着失落。
怎么了?
学生不明所以,他们不就是贪玩了点打雪仗吗?难道他们的雪不小心扬到了对方的眼睛里吗?
因为对方的气质,他们有点瑟缩,把求救的眼神投向右边漂亮的青年,青年朝他们抬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
脚步渐远。
谢倾滚了滚喉结,心脏落了回去。
世界果然是唯物的。
卡明罗特区偏北,北方的人冬季不怎么打伞,更何况初雪总来得意外,很多人没有准备,从数学上来说,没有伞的可能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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