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也是黄昏
谢倾见到了藏在荆棘丛后正在思考的南序, 问:“南序, 你在做什么?”
南序说:“在想办法。”
刚才踩过枝叶已经使南序有所警觉,长期的训练本能令谢倾立刻判断出南序现在柔顺外表下绷紧的防御姿态。
一小片弧度和缓的坡度, 谢倾站在上方, 俯视的视角,南序抬起脸和他对视。
南序的额前有涔涔冷汗干透后留下的透亮微光,疼痛已经过去了, 但是疼痛带来的惊人的易碎感保留了下来。
他掠过南序左边僵硬的肩膀, 皱眉说:“你受伤了。”
“嗯。”南序简短回复了一个音节。
南序在思考, 谢倾也在思考。
南序大概能猜出谢倾在思考接下来应该要怎么做。
这个学期起,处理完了父母家族之间的事情, 谢倾基本落定在了诺伊斯, 很少返家,每节课不落,图书馆、实验室去的次数也很多。
那些同学刚开始还激动于谢倾的出现, 后来发现谢倾完全按部就班根据课程表生活以后,就渐渐地习惯了。
南序和他接触的频率也逐渐增加,尤其是谢倾和阿诺德还相互认识。
他感觉谢倾像在努力让自己作为一个正常的普通学生在生活。
不懂有钱人稀奇古怪的癖好,但南序的直觉就是这么告诉他的。
正常学生会在这个时候直接走掉还是给予帮助。
谢倾比同龄人更宽阔的肩背和流畅劲韧的肌肉线条令他身上的侵略感很强,眼睛的颜色赋予他不为所动的冷漠气息,平时他有意去掩饰,现在陷入沉默一时之间忘了伪装,那种冰冷的感觉弥漫在他的周身。
南序的手压在枪的同时,随着一声低沉的“打扰了”,一股力道将他揽起到荆棘丛上方的平地上。
“谢谢。”南序说。
“不客气。”谢倾询问,“需要处理一下吗?”
总共考试才几个小时的时间,南序估摸了自己的身体情况,目测自己扛得住:“没伤口,出去再检查。”
小路弯弯曲曲的,两侧有很多碎石子,石子的缝隙间长了钻出来的野花野草,随风轻轻摇曳,带来清新的空气气息。
“只是进来晚一点,为什么没见到其他人。”谢倾这语气,一听就知道也跟南序一样一点也不急,只是看到有考试就来参加了。
“抄近道了吧。”南序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谢倾对此有点疑惑:“还有近道吗?”
他算有点了解阿诺德,说:“近道未必是好事。”
阿诺德以折磨学生为乐,就算那条路通往终点的距离更短更快,说不定会设置更多的障碍。
当然,也有可能阿诺德反其道而行之,玩的就是心理学战术。
南序点头:“你怎么选的这条?”
“这条风景比较好。”谢倾说,“你呢。”
“只剩这条没走过了。”
南序之前偷偷来过。
不止一次。
这一块区域原先是封禁的,南序翻看地图的时候认为既然来都来了,不去看看怪可惜的。
阿诺德平时喜欢呆在自己的小屋里,南序把格洛里领走以后,他以为南序只是把格洛里带去书屋或者带去后方大片的空地训练,压根没想到过南序冷静的外表下实际上会偷偷带着格洛里漫山遍野地探索冒险,对南序完全不设防。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格洛里的带领下,南序的地图探索情况已经初见成效。
知道户外射击场要定在解封的这块儿,南序果断选了条没走过的路尝试。
听了南序的回答,谢倾的眼睛里闪过诧异,算是小小颠覆了他对南序的印象。
眼前伸展的路就一条,两个人没有特意再说什么,没拉开多大距离。
南序看出来谢倾刻意放慢了步调,稍比他提前半个身位。
考核在谢倾扣动第一下扳机时启动。
一般考试都是由简到难,阿诺德的思路也不例外。
在他们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稻草人,很欠揍地写着“快来打我”。
固定靶子。
为了防止有人凑近来一枪,特意立在了难以接近的灌木丛林中间,确保射击距离足够拉远。不知道阿诺德又私下里捣鼓了什么设备投放的,南序打算出去以后把阿诺德那些小发明骗来拆几个看看。
谢倾侧过头望向南序,等待南序举起手枪。
射击课随机分班,他有幸和南序分到过几次。
别人在看南序,他也在看南序。
可以发现,南序刚开始确实在这方面没有经验,在老师的耳提面命之下,像一块汲取水分的海绵,无比认真地不断尝试。
系统随机根据学号乱序排布,不是每节课都能分到一起的,所以只是隔了一段时间,谢倾再碰到和南序一组时,就发现南序成长得飞快。
调整姿势、枪口定位、推测的轨道其实都很准,如果是一个手稳的老手,那么一定百发百中。
但是枪支的后坐力太大,南序的手受过伤,就会在发射之后产生一定的偏移。
凝神观察南序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就像会为了风景而驻足。
谢倾准备在下课以后给南序发送条信息,提示一下或许可以再找找错误的感觉。
抓准自己偏差的角度,把自己偏差的角度算到一开始的方位锚定之中。
结果快到下课的时候,南序放下枪,漫不经心地活动自己的手腕,低头凝思了一会儿,再抬起手尝试,就把自己手抖的情况也计算到其中,再练几次就能很快上手了。
好吧,没有发消息的机会了。
两个人保持一前一后的模式大约和睦地持续了二十分钟。
延伸的环境也在不断变化,植被从稀疏到稠密。
南序差不多明白了阿诺德设计本次考核的主旨。
阿诺德估计把毕生读过、见过的恐怖故事全都布置到这个场地里。
不得不说阿诺德多年人生经历积攒出来的文化审美是顶级的。
以密林暗色诡气的环境作为渲染,蜿蜒扭曲向上疯长的树木在地面上投下重重黑影。天光在这小片区域里彻底迷失,凝滞浓稠的背景中时不时有听不清的低声呓语,还会忽然闪过森冷模糊的鬼影或者飞鸟掠影。
刚进去的时候吓都吓死了,哪里有什么力气去辨认靶子或者拿稳枪。
主打一个不想让你得到好成绩,同时也要吓死你。
南序忽然笑了起来。
“怎么啦?”谢倾问。
“听见了格洛里的狗叫作为背景音友情出场了。”
还特意做了技术处理,更幽怨更凄凉更压抑。
但南序养了它好一段时间,甚至能听出来格洛里这段音节出自它伤心没吃到肉骨头而哀嚎。
谢倾闻言仔细去听,分辨出来了,也勾起了一点笑容。
说起狗。
南序象征性问了问:“你的手怎么样?”
谢倾听出了南序同学应该是出自一路上自己多多少少帮了一点忙的回报,用不太熟练的社交技巧开展社交。
同学难得展现了关心,谢倾当然要领情,把手伸到南序面前。
骨节分明、青筋微现的手,虎口处有一小块白色的疤痕,印子还是特别明显。
南序看了一眼,睁着眼睛说瞎话:“其实好得还挺快的。”
一闪而过的客套,终究还是站在了大狗这边替狗说话。
谢倾不好驳了狗主人的面子,南序说挺好那就算挺好吧。
渐渐的,两个人没有了闲聊的心思,考核的难度在到达某个阈值时陡然上升,必须十分集中精神。
固定靶子越来越少,要求的技术越来越精细,变态到了要射中十米外草尖上的一个电子七星瓢虫。
同时,移动的靶子越来越多。
南序暗暗发誓,回去一定要多拆几个阿诺德的小发明研究!
他现在手臂和肩膀的状态支撑不起击中移动靶子的爆发力,直接选择了放弃,旁观身边谢倾的完成情况。
上膛到扣动扳机的速度很快,先前南序没站稳谢倾伸手要扶住他的时候,对方手上粗粝的枪茧蹭过南序手背上的皮肤,触感明显,肯定练过挺久了。
但移动靶子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了眼花缭乱的地步。
时间已经过得差不多,阿诺德直接把最后一段路的难度升级到了变态的地狱模式。
他们进入了几近失去视觉的盲区,飞快的掠影和呼啸风声吵得人心烦闷。
谢倾连续落空了好几枪,垂下手长舒一口气,指尖敲了下思忖有没有什么规律可言。
在昏暗中忽然有南序冷静的声音:“十二点方向,保持三秒,然后射击。”
谢倾下意识抬手。
击中了。
他转头去看南序,晦暗的光线里南序脸部的线条被模糊了,只有眼睛很明亮坚定。
再往深处,夜视能力差的人很有可能会摔倒,但南序在黑暗中有一种完全可以称之为天性的直觉。
天赋?还是训练过?
谢倾更倾向于两者的结合,再优越的天赋也需要日复一日的挖掘,就是不知道南序怎么做的训练。
“两点钟方向,五秒后瞄准。”
“四点钟,肩膀可以稍微调整到十一点钟。”
战绩累累。
谢倾思索了一小会儿,总算找到那一丝不对劲。
南序指哪儿他打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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