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山错
因为路屏山不止是剑痴,还是路家四代单传的独子。
路屏山结结实实地叹了口气:“你演也给我演好点,这一回我都把我祖爷爷拉下水了,我可不想跪祠堂。既然要干票大的,谨慎些总没事。”
孟长赢嗯了一声:“行,我肯定让他输得体体面面的。”
“我也真是服了你,自己抽签瞎抽,反倒去关心人家。”路屏山在他对面坐下,恨铁不成钢,“你看陈大小姐搭理你吗?人家根本不领情。”
“你想多了。”孟长赢轻笑,“看着有趣,随手一指罢了。”
路屏山才不相信他的鬼话:“陈大小姐每次都一定要和你对着干,你又何苦巴巴凑过去讨人嫌?上次你让我去帮你教她练剑,她理吗?上上次你帮她改回成绩还在凌霜榜前当众帮她作证,她有看你一眼吗?当舔狗是没有出路的兄弟!你可别执迷不悟。”
哗啦一声,书又翻过一页。
路屏山翻了个白眼:“不是我说啊,那大小姐有叫过你一声师兄吗?”
孟长赢面无表情:“那天他要是真的叫了,估计太阳都打西边升起了。”
“闷骚怪,我是懒得管你了,少作点吧。”路屏山扶着桌子起身,手里转悠着一闪一闪的白色月珠,“那边试炼快轮到我了,先走一步,你到时候千万别忘了要藏拙。”
“快去吧,路、师、兄。”孟长赢挑了挑眉,“别到时候赶不上,直接一轮游回来了。”
路屏山呵呵冷笑,临走前把一张洒金花笺狠狠拍在桌上:“那也比你马上要见大舅哥好。”
一两万金的海棠花笺为底,以金粉与灵矿为墨,还未凑近便能闻到上面散出清幽的海棠香气,即使在一片阴影中,那张薄薄的信笺也会随着光线的变化不断变换着柔和的光泽。
孟长赢眉心微动:“什么意思?”
“这种好事儿当然要你自己慢慢琢磨喽!”路屏山跑得飞快,“加油,好兄弟!”
他离开时带起一阵旋风,那张价值万金的洒金花笺被带着在空中打了个转,最后慢慢悠悠落在了地上。
手里的书又翻过几页,少年无声地合上书,撂在桌上,俯身捡起那张誊写着簪花小楷的花笺。
「夜半,苔云镇,不见不散。」
第72章
伤雀清鸣响彻校场, 灵气灼烧起烈焰,对面之人被火光与剑气团团围住,剑才出鞘便脱了手,顷刻便败下场来。
“金丹期第三轮第五十七场, 万书阁路屏山胜!”
抬手遮了遮刺眼的阳光, 路屏山面色如常, 冲那位已经半跪在试炼台的弟子草草行了一礼后, 便毫不客气地转身下台。
“恭喜路师兄, 一出手便是榜首。”荷兰蕴仰头看着那试炼台上的人,面上笑得灿烂。
路屏山懒洋洋地回了他一眼, 左手挽了个剑花,抬头往一旁的云层上找,果然看见最前面写着“路屏山”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不同于刻在玉石碑上的凌霜榜,皓月榜没有实体,由皓月仪典开剑时的剑意所凝,借天边之云为形悬于校场之上,宗门大比结束后便会消散。在榜上, 晋级者的名字始终是金色,而败者的名字会变成灰色,一轮又一轮筛下来, 最后保留前十名。
现在金丹期的比试已经来到了第二轮, 路屏山草草扫了一眼, 无论是筑基期还是金丹期的榜上都已出现了不少熟悉的姓氏。
“你李师兄现在怎么样?”路屏山不动声色地开口, 目光悄悄往榜单后排看去。
贺兰蕴笑着摆了摆手:“师兄正郁闷呢,不过照我说,没有大比压着,他还自在些呢。现在学宫的事情少了, 他早上刚淘汰,下午人就能休沐,别提多潇洒了。”
“哦?不会是孟长赢这小子下手太重,师兄生气了吧?”路屏山笑着搭上他的肩,“这小子脾气臭,一根筋,我就怕他较真了。”
贺兰蕴一哂,摆了摆手:“嗨,没有的事儿,早上那场足足磨了小半个时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旗鼓相当。我师父也说了,愿赌服输。”
“不是说旁边的长老们都黑脸了吗?”
“他们啊!哎呦路师兄你还不知道吗?”贺兰蕴凑到身边低声道,“那群老封建就怕比试拖时间,打乱了第二轮比试的安排好的吉时。”
“这样啊。”
路屏山若有所思,视线匆匆扫过云层,终于在灰色与金色的分界线上找到了李征然的名字。
皓月榜上的排名是按照获胜场次和每场比试的平均时间排序的,实时更新,直到在筑基期和金丹期两榜榜首诞生之后才会停止。
对于晋级者来说,越快取得胜利排名便越高,但对于已经淘汰的弟子恰恰相反。李征然第一轮便输给了孟长赢,如今却还能在第一轮的败者中名列前茅,说明他在比试中坚持的时间比其他人都要长。
他眼中的阴霾散去,笑着拍了拍贺兰蕴:“那我就放心了。”
二人寒暄片刻后,在旁边等候的一位内门弟子上前凑在贺兰蕴耳畔提醒了几句,他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差点忘了,今日正巧我兄长与路老阁主都观礼台坐镇,还有几位师叔师伯都在,喊我过去观摩学习呢,要不……师兄你与我一同前去瞧瞧?”
路屏山挑眉:“好啊,求之不得。”
-
不远处的观礼台上,几位长老的席位皆在上首,最中间那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慈眉善目,内力深厚却丝毫不曾显露,被其他几位簇拥交流着,分外热络。
“许久未曾见过路老阁主了,之前想去万书阁拜访,但您在闭关,一直未有机会,今日倒是阴差阳错得偿所愿了。”孙长老坐在那老者的右手边,殷切地举杯。
许颂明隔着几个席位晃着酒樽,掀开眼皮瞧了眼,不阴不阳地叹道:“言多必失,酒多误事,我看孙长老还是莫要贪杯的好。”
坐在另一侧的贺兰蓠也悠悠开口:“是这个理,师叔师兄都少用些也好,免得有些人到时候不分场合地发起酒疯来,在诸位道友面前闹笑话。”
“贺兰长老成日里操心这个又操心那个的,可真是辛苦啊!”许颂明脸黑了黑,“若是有闲心,倒不如多管管你那个弟弟,二十岁的人了,还在筑基中期卡着。”
“许长老的孙子倒是不错,年纪轻轻便当上了教习,不过……”贺兰蓠忽而一笑,眼底带着些嘲意。
这一群人都是千年的老狐狸,贺兰蓠是里头最年轻的,样子看着不过三四十岁,其实也已经早已过了耳顺之年。
就许家那点破事,满殿谁不知道?他那亲孙子许柏先是帮几个世家纨绔私自调换文试考卷,事发后被长老力保才免了追责,假借“称病”之名停了他教习的职务,罚了面壁一年。结果人关了紧闭还不老实,前几日又被华京仙境的人当庭要债。
许家颜面扫地,许颂明此人又最是高傲,面子上过不去,不但怨恨华京仙境,连带着把当时在场的同盟都记恨上了。
眼看着许颂明彻底没了好脸色,孙长老倒是摆出一副宽容姿态出来打圆场:“哎,不谈俗事,今日这遭只算是咱们彼此叙个旧情,不说这些了。”
“孙玢承你少在这惺惺作态了。”许颂明冷哼一声。除了路老阁主之外,在场的都是同品级的长老,按照资历,他也算是数一数二了。
孙玢承背后有师家和孙家,他自然也有许家撑腰。许家昌盛,若不是孙玢承惹恼了律乘雪那个疯子,他至于落到这个地步?连贺兰蓠这种小辈都敢踩着他讨好孙玢承,其他几个老东西估计也早就揣着别的心思了。
“阿蓠,玢承,都少说几句吧,都一百来岁的人了,这性子真是越活越回去咯。”路老阁主淡定地端起杯子,在桌上轻轻一碰,“行了,饮过这一杯,便叫人撤下去罢。”
路老阁主发话,再无人反对,酒樽被撤下后,观礼台上侍候的弟子也带着贺兰蕴和路屏山到了台前。
“弟子贺兰蕴,拜见阁主,拜见诸位长老。”
“诸位长老安,老阁主也安。”
风雨初歇,暗流涌动。不知是上首的老狐狸们太会粉饰太平,还是这两位少年人实在迟钝得厉害,好似与之前那一场才揭过的风波隔着到天然的屏障,半点都没有受到影响。
二人见了礼,一个兴高采烈,一个散漫无拘,站在席前任由那些长老打量。
“屏山如今是金丹后期了吧?”孙玢承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方才我可是瞧见了,你这一手凌炽剑法使得出神入化,伤雀剑择你为主确实合适。”
“孙长老过誉了。”路屏山垂眸。
贺兰蓠瞥了眼还在傻笑的贺兰蕴,眼中掠过一抹暗色,面上笑意如常。
反而是另一位翟长老开口附和:“唉,这是哪里的话,依我看,以屏山的实力,莫说皓月榜前十,就是榜首也称得起!”
“是啊,路师兄他现在就已经是榜首啦!”贺兰蕴笑着指了指云端的皓月榜,“同辈之人里,谁人不知路师兄的剑痴威名,我已经听到好几个师兄师姐在占卜问卦,只求千万不要抽到路师兄,免得被他早早淘汰呢!”
路老阁主被他逗笑了:“哦,居然还有这种事?”
“贺兰蕴,我瞧你剑术不见好,嘴上功夫倒是愈发好了。”贺兰蓠似笑非笑,凉凉盯了他一眼,贺兰蕴马上闭上嘴,原地变成个小鹌鹑。
路屏山宠辱不惊,依旧散漫地站在台上,懒懒地听着这些长老们互相拉扯,冷淡地好似这些与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那些长辈将他当作消遣,他也就配合地扮演一个合格的没有感情的人偶。
觥筹交错,路老阁主笑着睨了他一眼,像是随口一提:“你们之后还有比试呢,屏山,小蕴,不如先回去歇着吧。”
“是。”
路屏山与之对视了一瞬,拱手行礼,毫不留恋地带着贺兰蕴一同离开了。
两人一路闲谈,直到被侍候的弟子送出了校场,路屏山才挠了挠头,对贺兰蕴和善地笑了笑:“我一会儿去万书阁,贺兰师弟要与我一起吗?最近找到一册难得的古剑谱,值得一读。”
“什么?啊哈哈哈,呃……那个,路师兄其实我待会儿还有比试,就是那个筑基期的第二轮,”贺兰蕴心虚地对他抱歉一笑,“这一来一去的,可能来不及,我就不去了,你自己看吧!”
“这样啊,那你快去吧。”路屏山笑吟吟地看着他,脸色的遗憾不似作假。
“路师兄再见!我走了!”
话音刚落,贺兰蕴立马慌不择路地扭头跑了,生怕路屏山改了主意,硬要拉他去看那什么鬼的古剑谱。
路屏山目送他远去,哼着小曲往旁边的树上一靠:“出来吧,那小子都跑没影了,他从小到大一直不爱读书,一听见剑谱就逃,嚯,这么没品的人不多见了。”
孟长赢抱着剑慢悠悠地走出来:“少贫了,效果怎么样?”
“杠杠的,兄弟你是这个。一个时辰,怎么给你拖出来的?”路屏山冲他极其敷衍地点了点头,“现在好了,全宗门上下都在传,说你孟长赢是江郎才尽、德不配位,晋级是从李征然手里捡漏的,说不定凌霜榜榜首也有黑幕了。不是,和我分享一下呗,您老到底怎么想的?”
“很正常。”孟长赢淡淡道,“就这样。”
路屏山皱眉:“什么意思,这谣言就不管了?”
孟长赢低头笑了笑:“不,要管,这谣言不但他们要传,咱们也要传。什么离谱就传什么,让这把火烧得越来越旺才好。”
他勾起唇,眼底闪过一瞬的晦暗,烧到……那些人玩火自焚才好。
“行,你了不起。我知道怎么做了。”路屏山叹了口气,“对了,你……去见过律乘雪了?”
孟长赢垂眸,长睫颤了颤:“见了。”
“他们怎么说?”路屏山目光如炬,人都从树干上爬起来了,声音压得极低,“下一步,还要按照原计划来吗?”
“一切照旧。”孟长赢抬眸望向他,黑眸如幽幽潭水,倒映出天顶云端,“但是有一个条件,屏山,我希望你明白。”
“什么?”
孟长赢笑了笑,声音很轻,也很坚决。
“绝对不能牵扯到陈慕律。”
第73章
落日灼灼, 迎面的风却依旧寒冷。东崖校场人迹罕至,寒霜之下,周遭的野草却长得更为茂盛了。
陈慕律很烦躁。
时间一日一日拖着,筑基期的比试已经进行到了第四轮, 但是他还只能躲在这个角落里练剑。
说起来很可笑, 因为他连续四次抽签都抽中了空白签, 不必上台就赢下了胜利。
陈慕律面无表情地擦了擦汗, 熟练地呼叫系统。
【宿主, 您今天灵力补给剂已经快到兑换上限了,过多服用会产生副作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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