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将军解战袍(昼眠梦君) 第140章

作者:昼眠梦君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基建 追爱火葬场 穿越重生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雪罗并没有离开皇宫。

“先派人过去看看,陛下不必亲身犯险,”宗策回过头来,淡淡道,“在战场上,策从不敢小瞧女人。”

一个失去了全部的女人,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殷祝于是默许了他干爹的做法,尽管他直觉他们能一路顺利走到这里,就说明了这位王妃的性格,在某种程度上与她的那位兄长截然相反。

但安抚并消除他干爹的担忧,同样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打了这么多年仗,现在有没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等待的期间,殷祝仰头望着头顶历经千百年岁月的星空藻井,忽然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宗策凝视着他的侧颜,半晌,嗯了一声。

他轻轻勾起唇:“山河无战事,将军解甲归,陛下,您用不到十年的时间,完成了大夏数代人的夙愿,从此,便可以天下归心,君临四海。”

如此,他也可以放心了。

殷祝被他干爹夸得脸颊发烫,赶紧咳嗽一声移开视线,侧身对着他干爹,负手道:“大半功劳都是卢先生的,朕也没想到,费了那么大功夫才把进度条推到百分之三四十,来了个助攻,一下子就通关了。”

“通关是何意?”

“……算了,当朕没说。”

派出去的人回来报告,说前面没有危险,只是北屹的王妃带着一群人在念诵经文,但她有一句话想要带给陛下。

殷祝:“什么话?”

“希望您能给她半日的时间,让她替兄长和好友念完七七四十九遍《往生咒》,”那人说着,递上了一个包袱,“届时,她自会赴死,以谢天下万民。”

殷祝眯起眼睛,看着那尚在滴血的包袱,余光注意到他干爹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但碍于在众人面前,暂时还没有出声阻止。

“这包袱里是什么?”他问道,但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答案。

那人回答:“是她还不满三岁的儿子。”

殷祝笑了一声,挥挥手,叫人直接把那包袱拿出去烧了。

“真是一对疯子兄妹。”他说。

第107章

出于对卢及的尊重,殷祝允许雪罗为逝者诵经。

但他还没好心到被苦肉计打动,就这样让仅剩的最后一名敌国高层一死了之,把屹国和格西的所有秘密都带到黄泉中。

“朕信神佛,但从不相信和尚们那些假大空的鬼话。”

他站在被士兵们押解而来的雪罗面前,居高临下道:“是谁告诉你,死亡就能赎罪?虽说冤有头债有主,但你哥犯下的罪孽,你和你的孩子也都享受了他带来的成果,朕不杀你,你应该知道是为了什么。”

雪罗低垂着头:“奴任凭陛下处置。”

殷祝察觉到她用的自称是“奴”。

但他并没有心软,只是继续问道:“卢及的遗体在哪里?”

“奴已经将卢先生妥善安葬。”

“妥善安葬?”殷祝冷笑一声,“你读过书,应该知道有个词叫做魂归故里,北屹不是他的家乡,你把他埋在这片土地上,他就算是死,也不可能瞑目的。”

雪罗伏在地面上的身躯微微一颤。

“朕没有太多时间与你废话,如果你想用这件事作为筹码,那朕也不妨告诉你,此事绝无任何商议可能。”

殷祝顿了顿,语气一缓:“但只要你乖乖交代清楚卢先生的下落,还有工坊的相关事宜,朕不仅可以留你一条性命,还可以对着祖宗牌位承诺,这些自愿投降的屹人士卒,朕会留他们一条生路,外面街上那些普通百姓,朕也会妥善安置。”

雪罗抬起头,干裂的唇嚅动了一下,从伤口处渗出一颗血珠,又被她恍惚着自己舔去了。

血腥味在舌尖弥散,她知道,自己根本没得选。

从一开始,兄长选择走上那条路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不,或许曾经还有过一次机会。

假如卢先生的妹妹还活着……他与兄长,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雪罗闭上眼睛。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假如。

她将额头紧贴在冰冷华贵的白砖上,哑声道:

“奴……谨遵陛下旨意。”

殷祝静静看着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一身雪白孝衣,眼眶通红,披头散发,面色苍白憔悴,却仍带着几分楚楚动人的怜意。

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失去至亲的妇人。

但在历史上,她却是著名的昭明顺圣太后。

北屹皇帝大行后,克勤继承王位,她不仅荣升太后,还成功争取到了本该成为仇人的克勤的信任。

之后克勤病重,身为太后的雪罗又代替他垂帘听政数年,还亲自废除了自己儿子的继承权,安抚了那些蠢蠢欲动的贵族们,稳定屹国局势,让本想带领着神机营趁机打个翻身仗、光复大夏的宋千帆只能含恨而终。

相比之下,她的兄长格西反倒默默无闻。

穿越至今,直到这一刻,殷祝才有了真正改变历史人物命运的实感。

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庄子观飓风起于青萍之末,千秋青史,不过一念转圜。

不过……

殷祝抬起头,望向一直站在他身侧,距离自己不过一步之遥的宗策。

他干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他身上,大手按住腰侧的刀柄,感觉到身侧瞥来的视线,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瞳几乎是立刻回望过来,却又在目光对视的刹那,自那沉静的神色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担忧。

太好了,殷祝想。

跪在这里的人,不是宗策。

等过完了这个年,就是兴和三年了。

历史上的宗策,死在了兴和七年的除夕之夜。

史书记载,那几日,新都下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

万家灯火团圆之日,他被绑在法场之上受刑,一定很冷吧。

“陛下,”宗策认真回答道,“策这身盔甲是您专门派人定做的,一点也不冷。”

殷祝这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把后半句话说出了口。

“不冷就好,”他笑起来,语调轻快道,“今年过后,一定都会是暖冬。”

宗策:“陛下,暖冬不好,来年春耕会有虫害。”

殷祝叹息一声:“……算了,你还是不要说话了。”

说完,见他干爹神情黯然,殷祝的良心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咳嗽两声,找补道:“陪朕在这宫里逛逛吧。”

说起来,这段时间确实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都好久没和他干爹亲近了……就算时间地点生理条件都不具备,但是搂搂抱抱啵个嘴啥的,应该……

殷祝满脑子都是“胜利之吻”四个大字,握着拳头抵在唇前,飞快地斜眼瞥了一下他干爹紧抿的薄唇,回忆中浮现起那干燥炽热的温度,心脏悄悄跳快了几拍。

有点儿不好意思。

……但又有点儿想亲。

哎呀呀,这仗才刚打赢,他就有种雪藏将军的冲动了。

果然,当皇帝也有职业病。

——除了在床上每天和他干爹困觉,别的地方,殷祝哪儿也不想让宗策去。

还没等殷祝找到一个合适的角落霸王硬上弓,后面就来了个煞风景的家伙。

“陛下,”宋千帆一路疾步而来,打断了他的想入非非,“唐阁老送来了一封急讯。”

煞风景的老头!

殷祝眼看着他干爹已经停下脚步,不禁心中暗骂,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先板着脸瞪了宋千帆一眼,这才怏怏不乐地接过信件。

还没等拆开,就听他干爹说:“陛下,策告退了,北屹皇宫中宝物众多,要是没人看着,策担心手下人会隐匿私藏。”

理由充分,殷祝觉得自己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但等宗策离去后,宋千帆才犹豫着问了一句:“陛下,宗大人这是不是在避嫌呢?”

殷祝抬起头,见鬼似的看着他:“避嫌?避谁的嫌?”

宋千帆解释道:“先前宗大人弟弟涉嫌通敌被刑部带走调查一事,臣也有所耳闻。陛下,唐阁老和宗将军一文一武,都是我大夏栋梁,这两人若是有了过节,实非大夏之幸,如果有矛盾,还是尽量早日调解为好。”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有人在利用太子给宗策使绊子,和宗略本身并无太大关系。

而宋千帆身为机要大臣,又是王存之婿,知道得也更多些。

殷祝看完了那封唐颂名义上道喜,实则旁敲侧击提醒他早日召集群臣于旧都召开祭祖仪式的急讯,冲好心劝解的宋千帆笑了笑:“放心,朕心里有数。”

这实诚孩子,难怪斗不过那帮老狐狸。

唐颂针对他干爹,这是一定的;但他干爹肯定没把那老家伙放在心上,更不可能避嫌,宋千帆实属想太多了。

殷祝思考着,半天后回过神来,诧异地看着面前还站着不走的某人:“宫里宫外这么多事,你很闲吗?”

“那个,其实臣也想知道,陛下打算何时召开祭祖大典?”宋千帆厚着脸皮问了一句,“臣已经很久没见自家夫人了,实在想念得紧……”

战争结束后,自然就没有了太子监国的必要,皇帝要么迁都旧都,要么返回新都。

但不管怎么说,换汤不换药,新都的朝臣们和冷宫里的妃子一样,早就已经等殷祝等到望眼欲穿了——

多少天了!他们都多少天没见到陛下一面了!

可这帮文臣总不能明着讲陛下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我们吗,这多不含蓄雅观,所以就想出了这么一个曲线救国的办法。

在旧都召开祭祖大典,的确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当然,万众瞩目的场合,也很方便某些人搞事情。

但不仅是留守的大臣们,这些随着御驾一道来前线的大臣们,也都在期盼着赶紧把自己的妻儿老小接过来,家人团聚,重返故土。

“应该要不了多久了,”殷祝随口道,“等北屹国都,不,现在是大夏的旧都了,”他改口道,“等这边安定下来,宫里收拾好,朕就下旨意。”

“那岂不是说,年前就可以?”宋千帆喜出望外,“夫人前段时间还来信问我,今年能不能一起过年呢,多谢陛下成全!”

“别谢朕了,要谢,就去谢卢及吧。”

殷祝凝视着远处墙上雕刻的白玉菩萨浮雕像,又想起了那尊跌落在尘埃中的金佛。

“要是没有他,恐怕还要有无数人都等不到这个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