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将军解战袍(昼眠梦君) 第84章

作者:昼眠梦君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基建 追爱火葬场 穿越重生

宗策:“叫他们先睡半个时辰,之后喊起来打扫战场。”

正是因为发现士兵们的体力已经达到了极限,所以他才并未像之前在晖城那样,命人主动出击。

治从比克勤要谨慎许多,说不准在前面还埋伏着后手,峦安关一旦失守,再想夺回来,恐怕就得付出比这场战役多十倍的牺牲,也不一定能成功。

孰轻孰重,宗策心中早已衡量得明白。

其实有上辈子的经验,他本可以推进得更迅速一些。

之所以选择稳扎稳打,还有一个不能宣之于口的原因——

他发现祁王党羽,曾与北屹第一智囊格西暗中勾连。

而那封血书,大概率就在格西的手中。

关于格西这个人,宗策其实并不怎么了解他。

格西是藏传佛教中的僧职名称,翻译过来就是“善知识”的意思,他的地位相当于大夏的丞相,但在上辈子大夏与北屹的交战中,此人的存在感却并不高。

宗策只知道他派了不少间谍来大夏,被他抓住了一批,或许还有没抓住的,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有一批神机出现在了北屹军中。

前世他因为这个原因被朝廷猜忌多次,就连阿略都遭到了严密的看守监视。

直到现在,宗策才明白,原来是祁王主动出卖了大夏的机密,换取北屹支持他上位。

此等行为,与卖国又有何异?

一想到自己还差点成为帮凶,宗策心中又恨又悔。

但他也庆幸自己遇到了殷祝。

不然的话,也不会那么早就发现祁王的表里不一。

若是能再早些遇见他的话……

宗策很快强迫自己止住了这个念头。

他并不是会沉湎于过去之人,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多余的情绪和假设都是没有意义的。

哪怕前方是绝境,他也只会直视着既定的结局,一直向前。

直到无路可走的那一天。

但近来有一件事,让他十分在意。

趁着士卒们打扫战场的功夫,宗策回到军帐中,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和官印,准备先休整到明日。

若天亮之际,治从再不率军来攻,他便回新都见那人一趟。

他要当面问清楚,这个年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战场上连续指挥了一天多,宗策的精神也绷至极限,后脑勺传来阵阵麻木的钝痛,大脑几乎无法思考。

可他怎么也睡不着。

躺在榻上,翻来覆去,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前世的种种画面。

第一次进宫当近卫的忐忑,第一次面圣时的激动……那时的他还十分天真,满心以为自己受到了重用,迫不及待地想要上战场为君立功。

可接踵而来的,却是现实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与失望。

兴和那年,他二十八岁。

离开晖城时,看着当地沿街十里相送的父老乡亲,感受着那一双双满藏着不舍与期待的眼睛,再想起朝廷那边即将与北屹议和的决定,宗策只觉得满心苦涩不甘。

恨意弥漫,遮蔽了他的双眼。

却不知究竟该恨谁。

后来他知道了。

朝堂上只为一己之私不顾天下的卖国贼们,的确该死。

但最该死的另有其人。

——尹昇,还有那些躺在先祖功劳谱上蚕食江山社稷的尹家人,才是大夏最大的国贼!

兴和,兴和,光是听到这两个字宗策就忍不住想要冷笑。

他死那年是兴和六年,战事不仅没有如朝廷所想的那样平息,反而战火愈演愈烈,一直烧到了江淮地界,也把他那颗忠君爱国的心彻底烧成了灰烬。

兴许是因为太累了,宗策不可避免地升起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念头——

若真是那个尹昇回来了,该当如何?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的瞬间,他便只觉得左胸一阵绞痛。

甚至都来不及思考要是尹昇选择不打这场仗了怎么办,耳畔只反反复复回荡着一个声音:

天大地大,他要去何处才能找到那个人?

宗策茫然地睁开满是血丝的双眼,木然地注视着帐顶。

半晌,视野模糊,才发现此时竟已至深夜。

四周雀然无声。

清水似的月光泼进军帐内,霜白的地面仿佛镀了一层银,让他想起了那人站在圆月之下,同月光一样皎洁无暇的侧脸。

真实的他或许不是这副模样,宗策想。

又或许,他根本就不是人。

但无论是什么都没关系,只要是他就好了。

那副皮囊里,装着尹昇的魂灵,他只觉得臭不可闻;但换做另一人时,宗策便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和他相处的每一刻,都恨不得将那人拥入怀中,好好地疼他爱他。

这数月来的每一个夜晚,他都在念着、想着。

时而心中酸涩难言,时而又牵忧挂念。

他把过往的回忆和从新都传来的有关那人的消息,全部一点点收藏起来,像含着一块糖似的,珍惜地在嘴里慢慢化开。

可他又不敢太过分地想。

因为军情火急,容不得尺柔缠绵的儿女情长——想到这里宗策就不禁苦笑:自己一向雷厉风行,何时竟能与这四个字扯上关系了?

黑暗中,他沉默地翻了个身。

宗策重新闭上眼睛,心想,如果回去之后,发现那人真的不在了,那便再重走一遍老路吧。

往后半生,他都会用来寻找那人;

若是找不到……

那便刻好墓碑,待来世再寻。

这么一想,他忐忑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反而有种尘埃落定般的宿命感。

睡意很快涌了上来,在最深沉的梦中,还蕴藏着淡淡的期待:

——只要再过一天,就能再见到那个人了。

“诸天神佛保佑,让我再见那人一面吧。”

北屹都城的一处佛寺内,一位大夏模样的年轻人双手合十,掌心握着一枚青玉佩,跪在蒲团之上,对着眼前的佛像念念有词。

门外抱着刀的守卫打了个哈欠,有些不耐烦地问道:“都快念叨半个时辰了,你好没好?”

“好了,好了。”那年轻人立刻睁开眼睛回答。

他慌里慌张地地把那枚玉佩挂回脖子上,想要站起身,却因为跪旧了腿麻,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幸好在摔倒前侧身避开了地面,否则玉佩肯定要摔得稀碎。

然而年轻人的肩膀和额头重重地磕在了旁边的供桌上,顿时鲜血直流,看上去好不凄惨。

守卫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瞧你这倒霉样儿,还拜佛呢,一看就知道佛祖懒得管你。”

“对不住……”

“行了,赶紧回去吧,别叫格西大人等急了。”守卫大声抱怨道,“也不知道你这个瘦麻杆到底有什么本事,这么叫格西大人重视,要不是大人特意吩咐我保护你,老子才不想来干这活,一点儿油水都捞不到!”

“兵爷,实在对不住。”那年轻人用袖子擦去额头的鲜血,点头哈腰地冲他赔笑。

他一路跟在那守卫后面,来到了一栋大夏皇宫风格的建筑前。

“到了,进去吧。”

年轻人回头看了看他,“你不跟我一起吗?”

“我哪有这个资格啊,”守卫阴阳怪气又不无羡慕地说道,“你小子虽然是个大夏贱民,但运气倒是一等一的好,别废话了赶紧进,别让格西大人等急了!”

说完他便一脚踹在了那年轻人的屁股上,把人踹了进去,见对方摔得哎呦叫唤,还和门口的其他守卫一起兴奋地哈哈大笑起来。

“哟,卢先生这是怎么了?”

一道饶有兴致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守卫们的笑声戛然而止。

卢及从地上爬起来,视线越过庭院看向正门处,一个异域长相、高鼻深目的黑衣男子正斜靠在门边,怀中还抱着一只异瞳白猫,正冲他咪呜地叫了一声,神态十分慵懒。

“格西大人。”

守卫们一见来人,连忙低头行礼。

但格西却理都不理他们,只是盯着卢及问道:“怎么搞的?”

“在寺里摔了一跤。”卢及摸了摸额头,眉头跳了一下,“不碍事。”

他放下手,似是无意地问道:“听说治从又输了?”

“这个‘又’字用得好,”格西漫不经心地低下头,修长的手指挠了挠猫下巴,“但他比我想的要聪明些,居然没和宗策在峦安关继续耗下去,看来在陛下那儿,又能逃过一劫了。”

卢及皱眉道:“你好像不太希望屹国赢?”

“怎么会。”

格西笑道:“我虽是涑国王子,但涑国已灭,皇室凋零,我无处可去,承蒙陛下收留重用,我又怎会不知感恩?”

“你大可以去大夏。”

“大夏的皇帝可不会欢迎我,”格西耸耸肩,“我杀了尹家潜藏在北屹境内的十几口人,还打包装箱送给了大夏皇帝当见面礼,他们恐怕早已对我恨之入骨,我为何想不开要投靠大夏?”

卢及一惊:“原来大夏朝堂上的那件事是你干的?”

“是我干的,”格西笑眯眯道,“这不是为了叫咱们的陛下安心嘛,不然……嘶,小东西,怎么这么不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