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狐狸不归
归雪间怔了怔,他偏过头,对于怀鹤说:“我好像……获得了那个树仙的能力。”
记忆中他没有碰到树仙的血液,而树仙的灵力在灵府中表现为一枚种子,又没有身体上的改变,所以他一直没想过有这种可能。
而现在发生的事可以证实,他确实有了操控植物的能力,而在灵府中不能施展的原因是那里只有雪。
于怀鹤似乎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他探出身,摘下了那枝因归雪间的灵力而提前开放的海棠花。
归雪间眼也不眨地看着,想说还是于怀鹤考虑周到,这样就不必担心被人发现异样了。
于怀鹤并没有碾碎海棠,毁尸灭迹,而是折下多余的叶片,整根枝条上只余盛放的花朵,又用了个不知名的法术,使树枝加固。
然后,于怀鹤以花枝为簪,将归雪间的乌黑长发拢起。
归雪间一怔,下意识偏过头,能感觉到柔软的花瓣上沾着一点潮湿,蹭着自己的脸颊。
于怀鹤漫不经心地抚弄着花瓣:“很好看。”
一小会儿后,他的手指从花瓣转移,落在了归雪间的脸颊上。归雪间才睡醒,体温有点高,被冰冷的指尖触碰,轻轻瑟缩了一下,但是没躲开,嗓音软绵绵的:“是么?”
稀松的树影落在归雪间的身上,他的衣服散乱,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皮肤,影子在上面微微摇晃着。
于怀鹤凝视着归雪间,上半身渐渐往下压,他的眼眸漆黑,这本来是一双冷淡的、无欲无求的眼睛,此时此刻却好像涌现出很明显的欲望。
他好像很想做什么。
这种莫名的感觉极其强烈,归雪间不能明白,他的睫毛颤了颤,有些茫然失措的样子,呼吸也一滞。
于怀鹤停在了距离归雪间半寸远的地方,两人靠得很近,他什么也没做,嗓音有点哑:“嗯。你好看。”
第76章 昏礼
傍晚时分,归雪间和于怀鹤如约而至,赶到两人成婚的青霭殿中。
青霭殿修建在群山之巅,远看云雾缥缈,步入其中仿若仙家洞天福地,飞云宗内的弟子成婚皆在此处。
两边长长的游廊将正殿合抱,大殿并未封顶,而是以游廊攀缘而来的藤蔓为屋顶,清新古朴,只可惜时节未到,藤蔓没有开花,稀疏的日光透过枝叶,投映在殿中。
成婚的仪式繁复复杂,步骤很多,两位新人还在做准备,他们先去了殿中的酒席上等待。
飞云宗是个不大的门派,但因善酿桃花酒,交友甚广,此次梅衡与罗景成婚,附近门派的修士也多应邀而至。
来者大多很年轻,没修到清心寡欲的水平,聚在一起话很多。
聊着聊着,不免又谈起一个多月前的秘境之行。
紫微书院的二人力挽狂澜,察觉祲秽阵,斩杀心怀不轨的洞虚期修士,否则他们怕是要交代在秘境中了。
归雪间耳朵尖,听见后拽着于怀鹤,默默找了个偏僻的角落落座。
而正在聊天的一人凑巧偏过头,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刚才还作为谈资的两人,竟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他站起身,直直往两人面前走去。
宁槐正要招呼两人,撞到这一幕。
烈阳宗的功法以刚烈激进而闻名,导致修行此功法的弟子大多性情火爆,此时急冲冲去找归雪间和于怀鹤,宁槐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冲突,连忙上前劝架。
却听到极为郑重的一句:“秘境一别,对两位道友的修为甚是钦佩,没想到能在此处再见二位。”
宁槐又撞到三人间,与烈阳宗的人对峙,面面相觑。
一番简短的解释后,宁槐恍然大悟,心中只有佩服,而跟在后面的白因之的眼神却多了点谴责,像是不满两人怎么能瞒着他们。
被戳破了来历的归雪间:“……”
他觉得这不能算作自己和于怀鹤的错。于怀鹤懒得解释,而他每次想说,飞云宗的几人一副很理解他隐藏真实来历的样子。
归雪间的脸皮薄,就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况且……作为紫微书院的学生,排场这么大,似乎对书院的名声也不大好。
烈阳宗的人道:“两位还是师兄弟,所修法门却如此截然不同,一文一武,相互弥补,真是难得一见。”
白因之在后面说:“师兄弟?他们不是……”
话没说完,被周素衣踩了一下,白因之痛得跳脚。
又聊了几句,烈阳宗的人才舍得离开。
白因之想质问周素衣怎么这么不尊重师兄,周素衣却先大发脾气:“白师兄,你是要恩将仇报吗?”
白因之:“我怎么了?”
周素衣道:“你没听旁人说过吗?书院规矩严格,不许学生之间有私情,若是被那个司徒先生发现,是要将两人隔开,一年才许见一次的!”
可能是被迫分开的情人为了泄愤而夸大其词,周素衣口中的司徒先生已是恶贯满盈,人见人怕。
归雪间很犹豫,要不要给司徒先生说点好话。花先生恶名在内,司徒先生棒打鸳鸯恶名在外,也不知道哪个更离谱。
宁槐道:“正是。两位信任我们,才告知此事,我们又怎能辜负道友的信任。”
归雪间偏头看了于怀鹤一眼,对宁槐道:“好、好吧。”
与俗世男女成婚不同,修仙之人结为道侣,无需跪拜父母长辈,而是要在天道见证下结契。
因要对天道起誓,成婚仪式并不在殿内举行,而是在外面。
宁槐的意思是,将归雪间和于怀鹤安排到靠近前排的位置,但归雪间看有许多和新人相熟的飞云宗同门都抢着靠前,位置不够,而他们和新人之间的关系不是很近,索性退到了后面。
两人离得远了,前面又都是人,看的不是很清楚。
修仙之人总有办法,各显神通,运起法宝功法,像是在为昏礼助兴。
归雪间和于怀鹤则找了棵桃树,坐在枝头,居高临下地望着结契大典。
梅衡等在殿外,罗景自大殿内走出来,一旁年纪小的师弟师妹们端着梅衡所赠的聘礼,在罗景周围环绕奔跑。
修仙界虽然不止是以实力为尊,也考究品德,但修为高低还是占了很大一方面。
师妹的嗓音甜美,将所赠之物,一一唱出。
譬如梅衡前几年宗门比试中夺得魁首,得青云宝剑一把,两年前斩杀妖魔,得结丹灵药一瓶,数月前在拍卖会上购得一支昂贵的玉簪,以及这次在万里村得到的妖丹。
天近黄昏,云霞蔽日,晚风微冷,于怀鹤看着梅衡送出的聘礼,随意道:“原来成婚是要这些东西的。”
归雪间的视线从那对新人转移到了于怀鹤身上,有点惊讶,这人竟然是在认真观察昏礼的流程吗?
想想也对,归元门就三个人,于怀鹤从小独自一人出入山门,估计和自己一样,也没见过旁人成亲。
可能人都有好奇心。
他问:“怎么了?”
桃枝繁杂,卡住了佩剑,于怀鹤一手抱着剑,另一只手揽着归雪间,防止他不小心跌下去,不置可否的点了下头。
过了一会儿,唱词结束,在众人善意的哄笑声中,罗景收下东西,两人准备结契。
于怀鹤听完了,淡淡道:“没了吗?”
归雪间偏过头,看着于怀鹤,心想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是天道之子,那么厉害,作为两个筑基期修士的成婚聘礼,已经很拿得出手了。
他说:“不是挺多的了吗?”
于怀鹤“哦”了一声,有点否定的意思。
这很奇怪。
归雪间很新奇地看着于怀鹤。
这人对旁人的所作所为并不在意,也从不置喙,本质上来说是性情冷淡,又非常自信,知道别人与自己的差距有多大,没有对比的必要,所以在很多人眼里显得格外高高在上。
于怀鹤是斜坐在树枝上的,高马尾垂在他的脸侧,将五官轮廓衬得鲜活而英俊。
隔在两人之间的高马尾随风轻轻拂过归雪间的眼角,他说:“我不一样。”
归雪间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人的意思是和正在成婚的人不一样。
而在归雪间即将死去的前世,于怀鹤的修为登峰造极后,不论男女,想要与他结为道侣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他却从未低头看向其中任何一人。甚至在后世中那些或真或假,或是夸大其词的传闻中,也从未传出于怀鹤和谁的感情纠葛,提起他都是太过冷酷无情。
前世的于怀鹤从未想过成婚之事,现在却想了。
……因为自己在他身边吗?
好像也只有这件事改变了。
于怀鹤的语气认真,眼神专注,凝视着归雪间。
在这样的初春,枝叶新发的时节,归雪间鬓间颤巍巍的海棠花是唯一绯红的颜色。
然后,他说出在旁人听来不可能的话:“他日成婚,天下十珍八宝,我会尽数一一取来。”
归雪间有片刻的失神。
于怀鹤停顿了一会儿,将剑搁在膝盖上,空出手,扣着归雪间的下巴,慢慢捧起他的脸,动作很轻。
两人对视着,于怀鹤的眼神堪称温柔,他说:“赠给你。”
一瞬间,归雪间的心脏剧烈地颤抖,此时此刻,他又一次沉浸在婚契消失了的感觉中。
当时是害怕失去婚约后,龙傲天对自己的求助置若罔闻,现在却完全不同,他只是……只是单纯不想让婚契消失。
归雪间张了张嘴,想要说出真相,但眼前这个人不是不知道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婚契,他欺骗了于怀鹤,但不是这件事。
于怀鹤明明知道,还是这么说了,谈到了那些很遥远的未来,好像他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不仅仅是出于责任的照顾——早已不是,他们中存在新的牵绊,将自己和于怀鹤维系在了一起。
而他也很留恋不舍,只想停留在于怀鹤的身边。
没有理由的,这是他的本能。
所以,归雪间眨了下眼,脸颊也变成绯红,嘴唇的颜色很淡,轻轻抿了一下,看起来湿润饱满,像是没有熟透的果实:“那我赠你什么?”
于怀鹤怔了怔,挑了下眉,昏黄的日光映在他的眉眼间,漆黑的眼眸中有很明显的笑意。
他松开了手,归雪间的身体很轻,在枝头摇晃了一下,好像要跌下去了。
但这样的事不会发生,下一瞬,他就被于怀鹤捞入怀中。
归雪间的小腹被剑鞘硌了一下,但仍很温顺的蜷缩在于怀鹤的怀里。
透过长发的缝隙,归雪间看到下面那一对新人婚契已成,在天道的见证下结成道侣,从此往后生死与共,可以进入对方的灵府了。
于怀鹤在他耳畔轻声道:“归雪间,你说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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