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其金
既然阿俨会手上染血,变成嗜血的鬼,那他又怎能干干净净地做人。
身不由己便身不由己,做人做鬼,他不在乎。
“凤卿——”梁俨见沈凤翥从外围奔来,以为他是受不了血腥味,走远透气去了,见他衣摆染血,吓了一大跳,“怎么回事,伤哪儿了?”
沈凤翥见他担心,笑着摇了摇头,说不过见有两个想逃的漏网之鱼,他顺手解决了。
梁俨瞥了一眼他腰边的剑,蹙眉道:“你小心些,下次不许擅自动手。”说罢,又朝四周怒喝,问虞棠哪儿去了,怎么没跟着长平侯。
“殿下,不是您让虞侍卫去煮水吗?”萧勉咂咂嘴,心想长平侯又不是小孩子,哪里需要人随时跟着,殿下真是杞人忧天。
沈凤翥轻轻拍了拍梁俨的背,知道他动了气,于是转移他的注意力,“好了阿俨,我没事,就是被血熏着了,想喝点水。”
梁俨听他想喝水,见虞棠半天没回来,于是自己去给沈凤翥弄水。
梁俨边走边回头:“你坐着歇会儿,我去看看,你千万别喝生水啊,千千万万啊——”
萧勉见沈凤翥使唤殿下给自己拿水,觉得这厮好生无礼,竟敢驱使殿下。
他见沈凤翥乖乖坐到草垛上,两条腿轻轻晃动。
似乎发现了他的视线,沈凤翥朝他微微颔首后,粲然一笑。
他们之间隔得有些远,萧勉觉得沈侯的笑靥像罩了一层江南荷塘上的雾,如梦似幻。紫衣上的朵朵血痕,像被刚摘下的桃花,缀在了他身上。
影影绰绰,看不真切,萧勉觉得这样的沈侯也不是那么讨厌,倒有几分可怜……和可爱。
萧勉猛地甩了甩头,自嘲一笑。
萧勉,你也太小心眼了,长平侯一个病秧子,你跟他较什么劲呐。
草原深处,一座城池矗立,十分突兀。
这是北里王都——罗罗城。
罗罗城用石头和木材堆砌,城墙还不到两丈,连平州一个县城都比不过,但却是北离唯一一座固定的城池。
罗罗城内,入目皆是帐篷,没有房屋,只有城中央有一座石头砖瓦堆砌的房屋,那便是北离王的宫殿。
此时北离九部首领坐于宫殿之内,他们脸色凝重,连王都的美酒都无心品尝。
半晌后,北离王突帖尓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缓缓走进了大殿,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老者。
老者须发全白,与雪白的皮肤融为一体,脸上涂着鲜红的图案,身着一身青色羽衣,手里握着一柄雕饰繁复的长杖,杖上垂着五彩羽毛。
他的肩上停着一只漂亮的鹰,像是高傲的王,睥睨着殿内众人。
众人见到突帖尓并没起身,但看到那位老者后,都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行了抚胸礼。
第146章 天师 他不会坐以待毙
“天师——”殿内众人朝老者致意。
老者名伊兹迪尔, 是北离大巫师。
突帖尓坐到王座之上,侍女端上鲜煮的奶茶奉上,突帖尓却抬手让侍女先端于伊兹迪尔。
接着, 端着奶茶的侍女鱼贯而入,众人享用起咸香的美味, 一首领耐不住性子,并不接茶碗,眉目布满焦急之色,“王, 现在大燕的军队正杀向王都, 我们该怎么办?”
说话的人名叫阿布来,是拉克部的首领。
半月前,阿布来收到了阿普尔的信, 说因屠戮大燕两城,大燕皇帝震怒,决心灭了北离。
但这次的主帅是大燕的王, 皇帝的孙子,十分仁慈,只要投降, 他不会伤害任何人。
因为雪灾, 阿普尔带着族人南下, 听说在大燕当奴隶, 他们便迅速瓜分了提尔部的草场。
阿布来收到阿普尔的信后, 连忙带着族人迁徙到了王都,准备寻求王的庇护,没想到其他八部也收到了阿普尔的信,王都外围的草场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白色帐篷, 他的部落只能在最外围落脚。
突帖尓叹了口气,道:“天师说西达部和奇达部已被灭族,我们与大燕必有一战……”
众人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放下了手中的茶碗。
阿布来看着王座上年轻的王,心急如焚。
突帖尓是先北离王的小儿子,今年不过十六岁,去年先北离王暴毙,他的八个哥哥为了王位厮杀,最后便宜了这个未长成的小王子。
先北离王离世前,让天师辅佐新王,如今虽是突帖尓居于王位,但北离大局确是王位之下的伊兹迪尔说了算。
突帖尓还未说完话,伊兹迪尔轻咳两声,他便抿紧了嘴唇。
“想来大家都知道了,大燕皇帝派了他的孙子广陵王来讨伐我们北离。”伊兹迪尔瞥了一眼突帖尓,然后缓缓说道,“鹰使告诉我,那位广陵王兵分三路,攻破了西达部和奇达部,接下来便是王都。”
众人听到这里,脸色愈发凝重。
伊兹迪尔看向众人:“大家不必担心,天神会庇佑我们,胜利属于北离。”
阿布来闻言,眉梢抽搐,眼皮乱跳。
他的部落是北离三十六部中商业最发达的部落,常与大燕的商人往来。
那位广陵王是现在的镇北幽蓟节度使,手里有雄兵七万。
若是三四年前,北离并不惧怕镇北军,但这些年连连灾害和内外战乱,北离死了很多人,加上先王听信奸臣谗言,屠了大燕两城,导致大燕对他们起了征服之心。
虽然当日是因为雪灾实在没有吃的了,但若当时与那位魏节度使好生商量,把牛羊马匹换成粮食,何至于走到攻城屠城的地步。
“天师——”阿布来站起身,恭敬地行了抚胸礼,“现在不宜开战,不如我们先与大燕议和,等修养好了再从长计议。”
“阿布来,你怕了?软骨头的羊崽子,哈哈哈哈哈——”
讨人厌的声音钻入耳朵,阿布来闻声望去,果然是达刺儿。
达刺儿是截络部的首领,也是先北离王后的弟弟,当年也是他撺掇北离王南下屠占遥城和密城。
阿布来懒得与这个嗜血的战争狂魔费口舌,转头对突帖尓提议:“王,我愿去与广陵王议和。”
突帖尓看向伊兹迪尔,依旧抿紧了唇。
伊兹迪尔重重地杵了一下手中长杖,微笑道:“阿布来,我询问了天神,神说我们会胜利。”
阿布来听了这话,面上冷漠,心里却是哭笑不得。
这天神鹰使不过是第一代北离王和贵族控制平民的手段,天师是糊涂了吗,他们是贵族,这些内幕他们一清二楚。
难道说了几百年,其他人就当真了?
不会这么傻吧……
“天师说得对。我们是天神的雄鹰,是草原的霸主,我们要用弯刀去拿下更广阔的土地,抓更多的奴隶,壮大我们的部落。”达刺儿站起来,为伊兹迪尔说话,“草原的勇士们,我们臣服大燕,每年要给燕帝许多牛羊马屁,我们的勇士吃不饱。与大燕一战,如果胜利,就像当年占领遥城和密城一样,那些华丽的房屋,甘醇的美酒,娇柔的美人,能干的工匠就都是我们的了。”
占领遥密二城的那一年,他们确实享受了不少好处。
“可是我们现在的实力不够与镇北军一战!”
达刺儿激昂的话语没有动摇阿布来,他只是冷静地分析敌我强弱,若是五年前,他也会选择开战,可现在不行。
伊兹迪尔道:“阿布来,王都现在有九万勇士,等鹰使给其他小部落传信,集结到王都,我们便有十万勇士,区区七万镇北军,根本不足为惧。”
阿布来看向王座上的双目无神的突帖尓,又看了一眼被天师和达刺儿说得蠢蠢欲动的其他首领,慢慢拧起眉头。
他是一部之首,他很清楚。
北离早就没有那么多勇士了,他们还在翻以前光辉的老黄历。
等众人散去,宫殿里只剩下突帖尓和伊兹迪尔。
“天师,我们真的能赢吗?”突帖尓看向身侧的老者,语气带上了一丝犹豫。
伊兹迪尔摸了摸肩上那只漂亮的鹰,微微转动浑浊的眼珠,笑道:“当然,天神会保佑您。”
晚上,阿布来悄悄钻进北离王宫,寻到了突帖尓的寝殿。
“阿布来?”突帖尓见到守卫的打扮的阿布来,被吓了一跳,“你这身打扮……”
阿布来恭敬地向突帖尓行了抚胸礼,连忙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王,还是向大燕议和吧,阿布来愿意当使臣与跟广陵王谈判,再送公主去燕都。”
这是他们北离的传统,一旦投降议和就会送公主和亲,公主虽不能进宫成为皇妃,但能被燕帝指给王公大臣,她们能为北离换来或长或短的和平和一些价值不菲的赏赐。
谈判和送公主入燕都很危险,若大燕不允,使臣有去无回。
阿布来已经在拿命一搏了。
突帖尓明白他的用心,他的亲姐姐在十年前就去了燕都和亲,不过去了燕都的第四年就死了。
“阿布来,我明白,可是天师……”
“我高贵的王,您才是北离至尊。”
“阿布来——”苍老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阿布来后背一凉,缓缓回眸。
五彩翎羽与长杖相碰,上面的玉石和铃铛发出清脆声响。
是伊兹迪尔。
阿布来看着伊兹迪尔缓缓走近,明白王已经彻底被他监视了。
“阿布来,你夜潜大王寝宫,是想谋杀王吗?来人,拿下——”
未等阿布来辩解,突帖尓抬手让侍卫退下,“天师,是我请他来的,我睡不着…想找人说说话。”
伊兹迪尔瞥了突帖尓一眼,微笑道:“高贵的王,您若无法安眠,应该告诉我,我会请天神赐下安眠的神药。”
“感谢神的慷慨。”突帖尓向伊兹迪尔行了抚胸礼,转而又对阿布来说,“阿布来,你回去吧,以后我不会再找你夜谈了。”
阿布来闻言蹙眉,王为他解了围,也给他传递了信号。
议和是不可能了。
走到门口,阿布来扭头,深深看了一眼年轻的王。
没办法了。
他的部落,他的族人,他的财富,不能给王陪葬。
接下来的几天,阿布来悄悄让族人收拾东西,期间越来越多的小部落迁来了王都。王也下了命令,让各部落的勇士集合起来,组成大军,准备迎战大燕镇北军。
他四处询问,这才知道不少小部落已经被灭了。
草原上各部落的草场交界处都有人放牧顺便看守边界,他们远远看见了火光,派了斥候偷偷察看情况,发现大燕杀来了,这才急忙跑来王都避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