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其金
崔璟拿过角弓,猿臂长展,左眼半眯,瞄准一片乌云,“你还不明白?那你路上再琢磨琢磨。”
语落箭出,一声刺耳鹰鸣乍响,几根黑漆漆的翎羽飘落而下。
两片乌云被玉光灼伤,振翅离去。
梁俨一行在艾尔巴的带领下连灭十几个小部落,离北离王都越来越近。
到了约定部落地点,休整了半日,陆炼大军赶到,又等了一日,崔璟大军赶到。
三军汇合,大战在即。
陆炼先是向梁俨禀明了奸细之事,说已将提尔部的带路少年控制了起来。
“不可能。”沈凤翥眉间轻蹙,“我派了人监视他们,除了带路人,提尔部的人都在蓟州。”
梁俨带了提尔部残余回蓟州,沈凤翥派了专人监视,他们一直勤勤恳恳,温顺听话,对梁俨和他也很尊敬。
崔璟从蹀躞挂袋中掏出几根黑色羽毛,“有没有可能他们是靠这个传信?”
“鹰隼传信?”沈凤翥一惊,在脑中疯狂回想,“提尔部跟我们回蓟州时,身无长物,难道这些鹰可以从草原飞到蓟州?不可能,这么远的路程,这些鹰又一直在草原活动,怎么可能找得到蓟州。”
“你以为你是谁,天下事都被你知晓尽了?”陆炼冷哼一声,心道还是他的鹤儿好,谦逊有礼,全然不似沈二这般狂傲。
梁俨在旁边听了半晌,这时才道:“罢了,把他们叫来问话。”
沈凤翥拉住他的衣袖,“阿俨,若他们真是奸细,你这样问…他们也不会承认。”
“沈侯,你担心这个?”陆炼嗤笑一声,旋即看向梁俨,“殿下,若他们不说便将他们剥皮抽筋,挂到军旗上让北离王看看奸细已除,至于留在蓟州的那些杂碎,回去了自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沈凤翥一听陆炼说话就烦躁,加上他夹枪带棒,语气不善,沈凤翥的脸色很是难看,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表面平和。
“陆副帅,那几个带路人都是半大少年,纵是提尔部有奸细,也是那些大人的谋划,他们如何得知?”
陆炼冷笑道:“大人的谋划?难道小孩子就不懂这些把戏,而且就算的大人的谋划又如何,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沈侯不是最清楚吗?”
“你——”沈凤翥知道他在影射当年谋逆之事,顿时怒从心生。
梁俨见沈凤翥被陆炼激得面红耳赤,胸膛起伏,但不说话,知道他在隐忍,“陆炼,闭上你的嘴,再说一个字就滚出去。”
陆炼见梁俨维护,嘴边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有殿下在,谁敢招惹沈侯啊,在下惹不起,诸位慢聊。”
崔璟望着陆炼的背影,撇了撇嘴,心道什么人啊,嘴巴比他还刁毒。踱到沈凤翥身侧,低声询问,“凤卿,你何时招惹了那泼货?跟谁都欠他似的,见了谁都要刺两句。”
沈凤翥朝崔璟笑笑,其中缘由自然不能如实相告,只说陆炼出身高贵,又是天子近臣,跋扈惯了。
“切,马奴之后而已。”崔璟不屑,“不过仗着手里有尚方宝剑,拽什么拽,给小爷提鞋都不配。”接着又拍了拍沈凤翥的背,“你和凌虚忌惮他,我却不怕他,我护着你们。”
沈凤翥听了这话,笑得眉眼弯弯,“好。”
除了家里的亲戚,沈凤翥从小到大没有朋友。
小时候,那些年龄差不多的勋贵公子要么嫌他病弱,要么嫌他麻烦,要么当他是女娘,并不跟他玩耍。
崔璟是他交的第一个朋友。
知道他身体不好却不嫌弃,隔三差五与他吟诗清谈,会千里迢迢地给他带镇州特产,为他寻最好的补品,会送他漂亮精致的红缎,还会在他受委屈时护着他……
虽然崔璟心直口快,性子有些急躁傲慢,但实在是个很讲义气的兄弟。
他很喜欢这个朋友。
梁俨只叫了艾尔巴来,又把羽毛给他看了。
艾尔巴看到鹰羽,眼神飘忽。
崔璟见他眼神躲闪,厉声喝道:“天杀的,真被陆炼那厮说中了!小子,从实招来,否则我剥了你的皮。”
艾尔巴捏紧拳头,一副慷慨赴死的大人模样,声音却还是脆生生的,“殿下,我们不是奸细,阿爷说如果殿下不慎发现鹰使,就让我把他的计划原原本本的告诉您。”
“计划?”沈凤翥闻声怒起,“你们竟敢耍花样!”
阿俨一视同仁,甚至还很担心他们在大燕吃住不习惯,融入不了当地生活,专门请了人教提尔部的妇女缫丝织布,教他们说话认字,还请了安济堂的人给他们检查身体。
衣食住行,样样都为他们考虑到了,竟还敢有小心思,还言之凿凿地说有计划。
沈凤翥一脚将艾尔巴踹翻在地,朝门外喊道:“来人,拿马鞭来——”
“凤卿,不用鞭子,老子先用剑把他的皮刮了。”崔璟性子本来就急,听了这养不熟的狗乱吠,心里直冒火。
梁俨左手撤回一个崔璟,“玉光,消消气消消气,先听他说完。”右手撤回一个沈凤翥,“哎呀,那么用力做甚,脚踢疼了,乖,先听艾尔巴说。”
“狗东西,等回了蓟州,我必要将你们千刀万剐。”沈凤翥咬牙切齿。
这些养不熟的狗坏了他们的大事。
他们只带了六万人马,留了部分在边界线驻守,若是逐个击破,他们带的人手绰绰有余。
可现在那些逃走的部落全数集结在罗罗城,形成庞然大军,这对他们很不利。
他翻看过以往的战报,保守估计罗罗城现在有八万人马,甚至更多。
恶战,接下来绝对是一场恶战。
艾尔巴见沈凤翥目露凶光,横眉倒竖,一时被吓住了。
这位比顶冰花还要柔美纤细的大燕贵族为何突然这般凶狠,平时都是笑吟吟的,他的笑容比天神赐下的日光都要灿烂美好。
“狗东西哑巴了?”沈凤翥见他畏畏缩缩,愈发烦躁,“快说!”
说了就去见阎王。
艾尔巴磕磕巴巴地说明了阿普尔的计划。
原来阿普尔想要帮梁俨劝降北离其他部落,这样无论对北离诸部还是大燕都好,至少双方都能少死数以万计的人。
“蠢货!”沈凤翥怒喝。
梁俨第一次见沈凤翥发这样大的火,连忙走近,轻轻顺了顺他的背,耳语道:“好了别气了,事已至此,生气只会气坏你的身子,接下来咱们好好筹谋,不会输的。”
“殿下,那些鹰使是我阿爷派出去的,但是我阿爷只送了可能会归顺的部落,其他的没有送,我阿爷不是奸细,他只是……”艾尔巴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沈凤翥思忖半晌,深吸一口气,问道:“艾尔巴,那些鹰隼听你的话吗?”
艾尔巴摇摇头,说:“我不会,我阿爷说等我成年了才会教我。我们草原上的鹰都是天神的使者,除了巫师和部落首领能让鹰使传信,其他人只能供奉鹰使。”
沈凤翥闻言,叹了口气,然后喊了卫兵进来,让他们把艾尔巴拖出去杀了。
“凤卿!”梁俨让卫兵下去,握住爱人手摩挲,他知道凤卿被气着了,“我们返程还得靠艾尔巴带路。”
崔璟觉得梁俨说得对,劝道:“是啊凤卿,先留这小子一命,等回了大燕再杀不迟。”
沈凤翥道:“不必,我都记下了。”说着,从随行的布袋里拿出一卷舆图,“这是我画的线路,按着这个走我们能原路返回,不会迷路。”
“你什么时候画的这个?”梁俨惊奇,他俩在一个帐子里,他都没发现凤卿什么时候画的线路图。
“你连吃三碗饭的时候。”
梁俨嘴角抽搐,好吧,他确实吃得有点多。
“凤卿你好厉害啊——”崔璟接过舆图,细细观摩,“那不用留着艾尔巴了,我等会儿给他个痛快,保准让他……”
“不能杀艾尔巴!”梁俨连声打断,“留着他,有备无患,等我们安全出了草原再说。”
“阿俨,你不信我?”
梁俨见爱人双眼圆睁,难以置信,连忙揽过他的肩,轻声哄道:“不是~我不信谁都不能不信你呀,就是多重保证嘛,而且回了蓟州还要收拾阿普尔,若到时候他不认账怎么办,咱们总得留个活口供是不是?”
这又是一招对凤卿的缓兵之计。
可是没办法。
凤卿已经对提尔部动了杀心。
他要回去问清楚,若真如艾尔巴所说,他自会想办法救他们一命,若是巧言令色,那便下地狱吧。
沈凤翥看了梁俨的脸半晌,缓缓道:“好吧,等回了蓟州再说。”
“对了嘛,等回了蓟州再说。”
崔璟一听不用他动刀,便准备再仔细看看舆图。
也不知凤卿是怎么画出来,改日他得请教请教。
算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刚好有空。
“凤……”
“卿”字未说出口,只见殿下捏着凤卿的手放在唇边,殷红的嘴唇触碰雪白手背,形成极致反差。
第148章 归顺 谁当这草原上的王都无所谓……
沈凤翥闻声惊惶, 唯恐崔璟察觉,颤着手臂挤出一个淡淡的笑,“许是草原上风烈, 把我的手背肉都吹开口了,玉光你也帮我瞧瞧。”
说罢, 飞快踱到崔璟面前,将手凑到他颊边。
“啊,吹裂了?我瞧瞧。”
崔璟垂眸,心道放这么近也瞧不清啊, 他干脆握住沈凤翥的手掌, 边看边摸,仔细检查了一番。
“没事,凤卿, 不过你肌肤细嫩,是要注意些。对了,我带了羊油, 那个润手最好,等着啊,我去给你拿。”
等崔璟离去, 沈凤翥紧绷的肩背才放松下来。
突然, 手腕被一道巨大的力量钳住。
扭脸一看, 是梁俨。
滚烫十指不住摩挲着他的手背, 梁俨的手指干燥粗糙, 原来轻柔似雾的抚摸多了三分狠重,如同暴雨前奏,如雪的手背渐渐染就一层淡粉。
沈凤翥深知他的性子,打趣道:“又吃醋了?”
手指猛地停下, 梁俨声音低沉,“他摸你的手。”
崔玉光,让你用眼睛看,没让你上手摸!
烦死了!
“还不是你。”沈凤翥闻言哭笑不得。
“……”
梁俨语塞,方才见崔璟沉浸于舆图之中,便想给小凤凰顺顺毛,有那电灯泡在他也不敢再过放肆,只握着凤凰爪子捏捏手心。
或是习惯,或是…情不自禁,一摸上冰凉滑腻的手背,就想抚摸亲吻,让那片沁凉染上自己的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