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其金
贺银泉捏了捏拳,拱手领命。
段晓满意地点了点头,走近贺银泉拍了拍他的肩膀。
梁俨冷眼旁观,默不住声,心道这阮迅还真是有张巧嘴。
散会之后,梁俨看着贺银泉的背影,走在他后面。
“梁兄弟——”梁俨回头见是刘德在唤他。
两人寒暄几句之后,刘德笑道:“这次多亏你给的那两个活口,否则老子就回不来了。”
当日他和安诚明登岛后中了埋伏,活口知道一条林间密道,他带兵遁了,这才没被活捉。
梁俨笑得和善,只说是应该的。
刘德笑道:“你小子人不错,没有崔氏子弟那股拉硬屎的傲劲儿,老子交你这个朋友。”说着,攀上梁俨的肩膀又道,“老弟,你想要什么谢礼,尽管说,哥派人给你送碧澜岛上去。”
“刘兄太客气了。”梁俨也攀上刘德的肩膀,“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刘兄赐教。”
“你说。”
“兵马使为何不直接派贺镇将去谈判,反而火急火燎地把我们叫来?”
“你别管了,拂晨兄就这德行。”刘德笑得漫不经心,连连摆手,“小子,你眼睛挺尖啊,老子后半程才看出叔敏兄和拂晨兄又在唱双簧,害老子白担心一场。对了,你喜欢啥,金银玉器还是美人,我新得了几个渤海婢,你要不要?”
“都是兄弟,刘兄何必这般客气。我年纪小,又初来乍到的,没给哥哥带见面礼,哥哥还要送我大礼,我哪里受得起。刘兄喜欢什么,我明日就让人送去黄沙镇。”
刘德听了这话浑身舒坦,心道这少年尤擅逢迎,难怪能傍上崔弦,“行啦老弟,咱也别假客套,俗气得很,这次你对我有恩,你回去等着收礼就是了。”
回到驿站时,已过了二更,梁俨推开房门,见沈凤翥坐在桌前,双眼朦胧,撑着脑袋打呵欠。
“以后困了就别等我了。”梁俨合上门扇,大步上前将人抱到床榻上。
“段晓找你做甚?”
梁俨一边给沈凤翥脱了鞋袜,一边给他讲刚才在议事厅的事。
“你没给他们说孟傲的事吧?”
“没有。”梁俨手上一顿,“要不把孟傲交给段晓?”
“傻子,你把亭霜哥哥交给他做甚?”沈凤翥大吃一惊,“这到嘴的鸭子你要给别人吃?”
“什么意思?”
沈凤翥笑道:“你觉得平西侯是认命的人吗,他会甘心屈于五品兵马使之下?而且被招安的队伍,要么被排挤克扣,要么就是下一场战事的替死鬼,你觉得平西侯从戎几十载,他不懂这个道理?”
“那我怎么吃到这只鸭子?”
沈凤翥抚了抚梁俨紧蹙的眉间,笑道:“等贺银泉招安失败,你就把这差事揽下来,咱们上岛。”
“啊?”梁俨剥下白袜,摸了摸沁凉的脚背,“我打平西侯?我们才三百人,刘德他们估摸岛上还有个四五百人……”
沈凤翥笑道:“傻子,你看了这么久的兵书,还没看到‘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什么意思?”
“你可记得那日我想杀亭霜哥哥时他说了什么?”
梁俨回忆半晌道:“记得,就说他爹是冤枉的,没有贪墨,然后你跟他吵起来了。”
“这不就是了嘛~”脚背被摸得瘙痒难耐,沈凤翥缩了缩脚,,“平西侯是否贪墨先不论,但他逃跑,要么是觉得受了大冤屈,就跟咱们一样,要么就是受不了流放为奴的苦楚。”
“这我知道,所以你想怎么做,帮他伸冤,还是利诱?”
“你心眼怎么这么实!”沈凤翥叹了口气,轻勾手指,让他附耳过来。
梁俨听完,咂了咂嘴,道:“凤卿,这不好吧,这算诈骗了。”
“兵不厌诈,殿下!”沈凤翥叹了口气,“不然你可以提议让段晓发兵硬攻。现在摆明了是段晓决策有误,以为能一下吃下千鸟岛,然后高歌猛进打下骆驼岛,谁承想杀出个孟宝昌,打乱了他的计划。段晓这人贪得很,又想马儿跑又不想马儿吃草,他知道招安有风险,所以派了个没背景的贺银泉去,能谈下来最好,谈不下来,贺银泉是死是活,看孟宝昌心情了。”
“若贺银泉谈不下来,段晓接下来会怎么做?”
“怎么做?当然是不管了,反正他的目标是打下骆驼岛,吃下慕容氏,给崔弦献好升官,至于孟宝昌,以后慢慢收拾也来得及,也算次年的政绩。”沈凤翥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你放心,平西侯和贺银泉多半谈不拢。”
“若谈下来了呢,我们怎么办?”
沈凤翥捏了捏梁俨的脸颊肉,哼道:“那就少吃一只鸭子呗,还能怎么办,到时候想办法在骆驼岛把亏的鸭子补回来。”
“这千波岛的鸭子噎人,咱们不吃也罢。”梁俨随沈凤翥揉捏自己的脸,一脸笑意,“宝贝谢谢你帮我解惑,我脑子转得慢,以后还请你多提点。”
沈凤翥松开脸颊肉,握住梁俨的手,正色道:“别这样说,你习圣人之训,诗礼之言,修得光正磊落,已是完臻之态,我没什么可提点的。”
梁俨听了这话,长眉一挑,笑道:“你这夸得太过了,我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凤卿老师,你就别谦虚了。”
沈凤翥抿嘴一笑,扑进梁俨怀中,低声笑道:“大道至简至善,你已经会了,我不过会些狡计诡诈,如何能做你的老师?”
“什么狡计诡诈,你这叫能谋善断。”梁俨听他这么说自己,伸手捻了捻雪腮,“行了宝贝,不说这些了,费神得很。这人呐只要劳累太过就想睡觉,你在我怀里睡了一下午,这会儿又困了,连眼睛都熬红了,可见你今日劳累太过,亏了身子。”
沈凤翥闻言,摸了摸鼻子,心虚道:“我不累,你别担心。”
“在贺银泉回来之前,我要待在千波岛待命。”梁俨低头亲了一口粉唇,望着清亮眼白夹了几条红丝,心里不是滋味,“驿站人来人往,嘈杂得紧,你喜静,只怕睡不好,我明日就让人去岛上寻个幽静小院,你今晚先将就一下。”
“不用了。”沈凤翥环住温热脖颈,“流放时连马棚驴棚都睡过,这驿站挺好的。”
“不是这样比,当时是没条件,现在咱们不是有条件了嘛。”
沈凤翥猛地将脖颈往下拉,笑道:“只要有你相伴,天地为庐、山水为屏,枕石覆叶也无异于居金屋华厦。”
梁俨闻言心池泛波,柔声道:“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但我不行,我舍不得你吃一点苦。”
“你怎么老是一本正经说浮浪话。”沈凤翥松开手臂,脸颊飘红。
梁俨见他害羞了,不再逗他,两人洗漱完便睡下了。
在千波岛待了五日,除了去议事,梁俨便在房里看兵书。
沈凤翥没想到梁俨如此勤学,竟随身携带书本笔记,于是便在旁边帮着研墨润笔,偶尔为他解惑。
每日午间梁俨拽沈凤翥入怀揉搓亲嘴,无限亲昵,这五日两人倒也过得清闲有趣。
第六日午间,梁沈二人刚亲了一回,段晓便派了亲随请梁俨。
梁俨被打断,心里憋火,咬牙切齿地让亲随先行,自己换了衣服自行去见段晓。
“将军,您快些吧,贺将军被千鸟岛扣下了,兵马使正发火呢。”
第81章 狡计 输人不输阵
“敬酒不吃吃罚酒, 猪油蒙了心的狗贼,还敢扣人!”梁俨刚进议事厅就听到了刘德的骂声,又见段晓坐在椅上一脸愠色, 脚下有两个小婢在收拾打碎的茶盏。
少顷,诸将来齐, 段晓喊来了被放回来传信的小官。
小官说千鸟岛上的海盗有三个当家,那大当家和二当家听到招安就请了贺将军上座,对开出的条件也很满意,可那两人与三当家商议一番之后就变了卦, 开出了更高的条件, 贺将军没答应,然后就被扣在了岛上。
“那个该死的三当家必定是孟宝昌!”刘德猛地一拍桌子,茶盏晃荡, 甩出一片茶水,“那贼子开的什么条件,你给我一字一句说清楚!”
小官被刘德的怒意吓得一缩, 倒觉得刘将军比海盗头子还穷凶极恶,颤声道:“那贼子要兵马使上书崔刺史,让崔刺史亲自上岛招安。”
“他执意要见使君吗, 没说见本将?”段晓问道。
小官抬头瞥了一眼脸色阴沉的段晓, 喉头滑动, 欲言又止。
当时贺将军说可请兵马使段晓上岛相谈, 可那三当家却说他只跟能上书陛下的人商谈, 不入流的喽啰不配见他。
“你哑巴了,大人问你话呢!”
小官被刘德呵斥,慌不择路,竹筒倒豆子般将孟宝昌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了出来。
“狗东西!”刘德闻言怒极生笑, “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他娘的还当自己是侯爷呢?”
段晓听了这话亦不怒反笑,让小婢重新端了茶来。
刘德道:“拂晨兄,这贼子不识好歹,扣了咱们两个镇将不说,还大放厥词,我们出兵吧,打他娘的,我不信咱们七镇兵马吃不下一个千鸟岛。”
梁俨见段晓端着茶盏轻呷,面上带笑,可那青筋凸起的手背暴露了他的愤怒。
“阿德,你莫急躁。”段晓道。
阮迅道:“要不给刺史通个信?这贼子不过求个体面,刺史日理万机自然不能亲自来,若刺史能派个人来,给那贼子个台阶下,咱们就不用打了,省钱省力,倒也便宜。”
段晓摇了摇头,说此法不通。
若小小的千鸟岛都解决不了,还要崔弦使力,那他还升个屁的官,一辈子呆在这千波岛喝海风吧。
“大人,卑职愿上岛一试。”梁俨见机主动接话,“我乃刺史门生,自当为老师分忧。”
李筑闻言不屑道:“小子,人家要见能直通天意的大人物,你算哪根葱?”
“我确实人微言轻,可我能与刺史和宁王殿下直通书信,也算能间接直通天意吧。”梁俨从腰间蹀躞取下一枚八瓣莲佩和一枚葡萄玉坠,“这是老师和殿下赐的信物。”
刘德走近,将那玉佩拿过,笑道:“他娘的,还真是崔氏的莲花玉佩。我小时候跟崔家的三公子同窗过两年,老子不过把他的玉佩摘下来放鸟窝里逗他玩,那猢狲就拿剑刺老子,老子就把那玉佩摔了,结果那猢狲反倒吓哭了,老子哄了好久都不管用。老弟,那玉佩跟你这个一模一样。”
梁俨淡淡道:“只要是崔氏族人皆有八瓣莲佩,清河佩红玉,幽州佩青玉,镇州佩白玉。”
崔璟曾告诉他三崔族人佩戴的玉佩种类不同,但都是一色没有杂色,而他这块却是红白杂色。
“对对对,是这么个事儿,他们崔氏规矩大,屁事多,只要是族人都得随身佩戴个劳什子莲花玉佩。”刘德回想起小时候见到的幽州崔氏子弟,他们腰间都叮呤咣啷的带着青色玉佩。
段晓给刘德使了个眼色,刘德便将两块玉呈到了他手上。
莲花玉佩不必说,那葡萄玉坠的用料乃是极品,做工也精巧非常,一看就非凡品。
看来这个梁俨的确是入了两位大人物的眼。
段晓起身,将两块玉亲自挂回到梁俨腰间,笑道:“梁老弟,你有这心是好的,只是孟宝昌执意要见使君大人,就算你是使君大人的学生,只怕也不会买你的账。”
“无妨,先礼后兵,若孟宝昌不识好歹,我便领兵攻上岛去。”梁俨捋了捋玉佩的络子,“大人,若您信得过我,便给我三百人的兵器铠甲和钱粮军饷,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必将那贼子给你捉到千波岛上来。”
段晓眉梢微挑,笑道:“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岛屿易守难攻,你也不是次次都能像上次那般好运的。”
梁俨沉声道:“只要能为大人和老师分忧,俨在所不辞。”
“既如此,我便再拨一倍粮饷给你,先礼后兵,我在千波岛等你的好消息。”
“是,俨定不负大人期望。”
阮迅看着梁俨的背影,对段晓道:“拂晨,这明摆着必败的局,你何苦让他小孩儿家去?”
段晓笑道:“就是必败的局才让他去啊,等他被扣在岛上,咱们再去请那尊大佛。”
阮迅闻言,抚须大笑:“好好好,弟子被扣,老师哪能不出手。等后面上了骆驼岛,趁乱把他给做了,到时候就算崔弦想分骆驼岛的一杯羹也临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手,骆驼岛的财宝和军功可就都是咱们的了。”
段晓笑而不语,只拍了拍阮迅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