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其金
沈凤翥松开手,见他勉强挤笑,心里不是滋味,“凌虚,其实…我有些话憋在心里很久了。”
“你我之间何必藏掖。”
“凌虚,你不要对别人太好,特别是手下的人,不要一味体恤下属,你说自己赏罚分明,其实恩赏多,责罚少。好在你从军以来气运好,碰上的多是真诚之人,手下没人给你使绊子,可以后你手下的人会越来越多,周大有之流会层出不穷,你也不得不用他们做事。恩有余,威不足,手下就不会拿你当回事,甚至会想取而代之。”
沈凤翥扑进温热怀抱,沉声道:“你如果狠不下心,你会死的。”
梁俨闻言沉默,道理他都懂,只是做起来太难了,“凤卿,我明白。我…就是觉得大家活着都不容易……”
“傻子,你这样想,别人可不这样想。”沈凤翥抬起头,“你若狠不下心,就让我帮你吧,反正我天生心狠。”
梁俨扯了扯唇角,附身贴了下唇,笑道:“你心狠?狠一个我看看。”
“我说正经的,混蛋!”
梁俨捏住小巧下巴,道:“凤卿,你的话我记住了,我慢慢来,尽量做到恩威并施。但我还是相信真心能换来真心。”
沈凤翥看着这傻子,肚子里一万句说辞只化作一个吻。
两人抱着亲吻片刻才放开彼此,梁俨揩掉两人嘴角的银丝,笑道:“今天这么主动是怕我伤心?那我以后是不是天天伤心,你天天都会主动亲我,而且是伸舌头的那种?”
沈凤翥见他又开始胡说八道,用力捶了他一下,没成想被捏住手臂,圈住腰肢。
“谢谢你陪在我身边。”
沈凤翥闻言,不再挣扎,攀上宽阔肩背,微微踮脚,献上了微微红肿的唇。
凌虚的真心他会守护,负他真心的人都会下地狱。
第99章 败露 人心不足蛇吞象
冬日清晨, 室外寒风瑟瑟,梁俨却被热醒了,轻轻一动怀中人也睁开了眼。
赤身下床穿上里衣, 折回床边帮爱人掖了掖被子,见他睡眼惺忪地望着自己, 心中一软,“怎么醒了?”
小凤凰似乎会冬眠,一入冬便长在了床上,恨不得睡到下午才醒。
屋内炭火足, 温暖如春, 梁俨体热,若不是怀里有个冰美人抱着,晚间根本睡不着。
沈凤翥抿了抿唇, 声音沙哑:“我…想喝水。”
其实是人形汤婆子离了身,被窝温度骤降,他慢慢就醒了。
梁俨挑眉一笑, 端了杯水送到粉唇边,附身亲了一口沈凤翥的额头,“嗓子都哑了, 昨晚就那么舒服?”
梁俨见爱人瞪了自己一眼, 琉璃眼珠转动, 留下一个漂亮的大白眼, 然后翻身背对自己睡回笼觉。
自己太厉害了, 老婆都舒服得声音都叫哑了,现在还羞得朝自己眉目传情,根本不好意思跟自己说话。
回味沈凤翥刚才羞涩的神情,梁俨恨不得将人翻过来再来一次晨间运动, 但老婆娇柔,昨夜已经很累了,现在还是让他休息吧。
梁俨喜滋滋地穿好外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殊不知他的害羞老婆正在无语叹气。
餍足的某人一脸春风得意,早早打马去检查最后一座瞭望塔。
碧澜岛上人口不少,有不少爱戏水泅水的,也有爱潜水捞鱼捕虾的,还有贪玩的孩童,每年天气一暖和就像小鸭子下水一样自觉去海里。
俗话说打死犟嘴的,淹死会水的。碧澜岛每年都会因此淹死人。
现在瞭望塔修成,除了查看海面晚归的渔船,还可以当作救生塔,在瞭望塔旁边开辟海滩,岛民想要泅水的就在规定的区域泅水,这样溺水身亡的人会少很多。
梁俨查看一圈,瞭望塔修得很好,“老周,干得不错。”
周大有听了这话,笑得牙花子都龇了出来。
梁俨瞥了一眼在旁边清理沙石残渣的罪奴,缓缓道:“老周,我还有事儿要交代给你。我打算在星落山西边修些军眷的住所,你们辛苦这么久,歇个七日,等修整好了就动工。”
周大有一听是给军眷的房子,他儿子就在军中,那他家岂不是能白得房子了,忙笑道:“将军也太心善,我们哪里需要休息,若砖石木料齐备,小的马上就带他们去干活。”
梁俨似笑非笑道:“还是歇几日吧,对了,你差事办的不错,下午到官署来找我,这军属房子要使的银钱多,要交接核对的单子更多,你得去官署认认几个管事。”
“诶,诶——”周大有喜不自胜,连声答应。
梁俨从怀里拿出一张批条,递给他:“对了,今日星落码头会进来一船猪羊,等会儿你让负责伙食的人去领三头猪一只羊,晚上你们也贴贴油水。”
周大有听了,双手使劲蹭蹭了衣摆,笑眯眯地接过批条。
梁俨见他一脸喜色,冷冷一笑,转身去了安济堂。
安济堂是原来在岛上经商的慕容族人的宅子,后被没入官府,空着也是空着,梁俨便把他改成了医学院。
五十个学生都是岛上的少年儿童,白纸一张,需要从头教起。另二十个是有实践经验的半吊子郎中,有男有女,包括药婆、接生婆、赤脚医生,药铺学徒等。
进安济堂不需要交学费,包食宿,每月还有五十钱的补贴,当时招人的时候门可罗雀,现在待遇传出去,不少人悔得肠子都青了。
冯蕴是个嘴硬心软的,说不教人,结果还是来了,教得还很起劲。
冯蕴看着梁俨带来的三只羊,叹了口气。
广陵王长了个冷脸,却生了一颗热心,招的都是家贫的农家子和孤儿,吃饱穿暖给补贴不算,三不五时就会送猪羊过来,说学医费脑子,又多是长身体的小孩子,得补补身子。
“冯太医,你得先教他们在战场上救人的本事,其他的可以慢慢教。”屋内几个少年正在摆弄讨论药材,剩下的由何冬娘教导分辨药材,梁俨看了半晌,道:“快则三月,慢则一年,他们都会跟我去渤海。”
冯太医点了点头,说他都晓得。
“这里面有没有特别出挑的?”
冯蕴抚须笑道:“有几个天资不错,假以时日可成一方名医。”
梁俨静静看着何冬娘身边的一圈少年:“冯太医,我知道你喜欢聪明学生,但是那些天资一般的也请你不要放弃。有天资的能成为名医,没有天资的靠努力学了本领也能治病救人。”
冯太医老脸一红,胡子都快被撸飞了,“殿下之心,老夫明白了。”
梁俨笑着点了点头,又道:“你帮我挑个包扎不怎么熟练,手脚粗犷的孩子,今天下午让他帮我个小忙。”
下午要去官署见人,周大有回家洗了个大澡,换了一身上好的细布衣裳,兴奋得连饭也吃不下,翘着腿盘算给自己家的房子修好些,其他的偷工减料,把扣下来的钱拿去买条船,看那老李还得意个屁,再给女儿打个大金项圈,看老花还嘚瑟个毛,再给儿子风风光光娶个媳妇进来,把他们都给羡慕死。
周大有来到官署,被门子请到偏厅,立即就有丫头捧了杯茶上来,尝了一口,跟他收到的茶叶一个滋味。
连将军都喝这茶,看来那人没诓自己,果然是大官人才能喝的好东西。
“好喝吗?”
周大有闻声,见是梁俨和钟旺,慌忙放下茶盏,给两人问安。
“坐吧。”梁俨接过丫头手上的茶盏,笑得如沐春风,“你再喝两口吧,这茶名扶罗丹露,一两茶叶一两金。”
周大有闻言一怔。
这破茶叶一两竟要一两黄金,怪不得那人只肯给他一小包。
“这,这茶如此昂贵,小的哪里配喝。”周大有尴尬回道,不知怎的心里毛毛的。
梁俨吹了吹袅袅茶雾,道:“你怎么不配,你家里不是有吗,那日还请我表哥喝了茶。”
周大有闻言背后一凉,强装镇静道:“将军折煞小的了,小的家里怎会有如此名贵的茶叶,定是沈公子记岔了。”
“老周,若你从实招来,我可以从轻处置。”
周大有顿时跪倒在地:“将军,冤枉啊,我好心请沈公子喝茶,他怎么能红口白牙地诬陷我收贿赂呢。”
梁俨眉毛一挑,面露冷笑,道:“我说你受贿了吗?”
周大有闻言一愣,后背顿时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果然是眼皮子浅的东西,一诈就诈出来了。”钟旺撩起袖子,一把拎起周大有的衣领,“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不过眼屎大的胆子还敢玩花样。”
“钟副将,我冤枉啊。沈公子冤枉我了,他,他狗眼看人低,那茶叶我自己买的。”后颈被衣领勒出一层肉,周大有痛得面颊抽搐,“您快放开我。”
钟旺一把将人甩到地上,怒道:“冥顽不灵的东西,还敢攀扯凤卿!”这狗东西是他和凌虚从那山洞里捡来的,这才多久就吃里扒外。
梁俨撑着脑袋,淡淡道:“周大有,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冤枉啊,小的兢兢业业,小的冤枉啊——”
长眉一挑,梁俨高声喊了一声“来人”,两个衙役闻声而来,“打,什么时候招什么时候停。”
钟旺狠道:“把这狗东西打出屎来,看他还嘴硬!”
五六杖打下去,周大有如杀猪一般呼喊“招,我招”。
钟旺撇撇嘴,心道这么怕死,还干这种事,不知道该说是胆子大还是胆子小。
梁俨呷了口茶,平静道:“回答我三个问题,如果还敢耍心眼,你就去见阎王吧。”
“第一个问题,幕后主使是谁?”
周大有趴在地上,哭道:“是蒲记南货的掌柜。”
“第二个问题,那四十个罪奴你弄哪儿去了?”
周大有沉默半晌,回道:“我…给蒲掌柜了,他们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第三个问题,修建瞭望塔的钱你贪了多少。”
“我没贪多少……就是拿了些米粮伤药换了几个散子,那些砖石泥瓦我一分一厘都没拿。”
钟旺闻言,气得上去踹了一脚:“黑心肝的种子,你倒是长了张巧嘴,偷公家的东西换钱,还敢说是拿。”
周大有痛得嚎叫:“不过是些罪奴,哪里需要吃那么多东西,还给伤药……那些东西本来就不该给他们。”
“什么叫不该!”梁俨怒极。
“本来就是——”周大有痛得面目全非,“将军就不该让那些人活着,我这样是给将军省米粮。”
“下作东西,东西都进自己腰包了,还敢拿将军说事。”钟旺气得脸皮紫涨,一脚踩在周大有的腰臀伤痕上,“我看将军最不该的就是把你这个白眼狼带回来,你就该在那破洞子里喝风饿死。”
周大有听了这话,面露狰狞:“带回来?都是一起带回来,凭什么就给我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凭什么别人都是好差事?”
梁俨闻言,怒极反笑:“监修瞭望塔的差事还不够好?”
“好什么?”周大有趴在地上捶地,“将军,您凭什么厚此薄彼,凭什么老花头不过去山上呆一夜就能有五贯赏钱,凭什么花海月和李螺儿就能当大丫头,每月有那么多钱和赏赐,而我的女儿却连镇将府都进不了,选了那么多人进去享福,为什么不选我女儿?老李头和老花头都买了船,我们是一起上岛的,我凭什么不能有船,我不过是拿回自己的东西。将军,都是因为你偏心,都是因为你不公道!”
老花头和老李头日日炫耀,他本来以为不过是吹牛皮,当奴婢能得几个钱。但是那一串串钱和一匹匹布进了花家和李家,他眼瞧着两人买了船,穿起了好衣裳,日子比自己过得滋润体面。
那两个黄毛丫头才在镇将府呆了不到一年,那日见了跟财主家的闺女似的,养得油光水滑,还穿着绸子衣裳,可见是在过好日子。
大家都是一起逃难的,凭什么他们两家过得那么好!
“欲壑难填!”钟旺听了这番话,气得横眉倒竖,“你个脏心烂肺的,就是见不得别人好,还敢攀扯将军,气死我了,你们俩,给我接着打——”
“行了,旺哥,派人去蒲记南货抓人吧,把他关到牢里让人细细审问,等事了了,再处置他。”
梁俨走到周大有跟前,睥睨道:“你吞下去的,我会让你吐出来,如果吐出来的填不上窟窿,就拿你的命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