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迟归鹤
来往宫人见燕郡王被太子殿下这么晾着,来往不时发出窃窃之声,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如今萧恪倒是坦然,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更何况上辈子多的是人恨他,这些宫人之间的闲言碎语自不会放在心上。
“呦~允宁还在呢!”
萧恪不知在东宫正殿站了多久,这位太子殿下终于‘姗姗来迟’。不同于齐帝干晾着他示威,太子的表面功夫还是做得齐备,亲自走过来挽过萧恪的手臂,随口斥责左右宫人不够灵光,竟不知给燕郡王通报一声。
“是臣弟冒昧前来,还请殿下勿要责怪宫中人。”萧恪心中冷笑,他分明是跟这位太子堂兄一并进的东宫。萧定昊要硬装傻,他也不便戳破,毕竟自己如今羽翼未丰,根本无法同齐帝或是太子抗衡。
“允宁既然这么说,那本宫就不同他们计较了。允宁今日来,可是有何要事?”
“殿下,可否入内一叙?有些话恐不方便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
“喔?”萧定昊闻言倒是有了些兴致,这小堂弟近来日子种种言行都不似从前,如今既是自己送上门来,他断没有不接的道理,“随本宫来。”
太子比萧恪要年长十来岁,虽然册封太子只是这近一两年内的事,但这并不妨碍萧定昊在宫中培植了自己的势力。那书房暗格一开,自让出一条道来。
“太子殿下倒真放心让臣弟知道这密道所在。”
萧定昊人走在前头,闻言嗤笑了一声,只不知是萧恪方才这话在他听来可笑,还是事有把握的轻笑,终归在萧恪听来这笑声有些刺耳就是了。
“允宁这阵子倒真是牙尖嘴利了,朝堂上舌战群臣不算,竟还跑到本宫这儿卖弄你那口舌了?”
“臣弟可不敢在太子殿下面前卖弄。”
约莫走了二十来步转过一个翻转的机关暗门,忽得眼前一阵刺亮。萧恪抬手挡在眼前,过了数息之后才缓缓放下手,眼睛适应了秘密书房的烛火。
他四下打量了一番,这处应是单独辟出来的夹层密室,同太子的书房连接,只是屋内却不知有他与萧定昊二人。
另有两人看着年纪不算大,倒是儒生模样。二人皆身着内监服,出入倒是不扎眼,只是虽剃了须髯,萧恪却能认出他们并非宫中的阉人内侍,他抬头看向萧定昊,对方在宫中豢养谋士的事他上辈子可是无从知晓的,如今却是开了眼了。
“殿下,这位不是?”其中一人见萧恪跟着进来,面容眼熟,细细捉摸了下忽然想起来面前的少年是谁,面露慌张之色。
萧定昊抬手示意二人不必惊慌,自寻了个位置坐下才悠悠道:“燕郡王你们应该都见过,不必惊慌。允宁,现下你可以说了,他们二人都是我的心腹,不必避着。”
“臣弟是来投奔太子殿下的。”
“投奔本宫?允宁是父皇的能臣,这话可不敢胡说,免得哪一日传出去死无葬身之地。”萧定昊笑着说出的话却是实打实的威胁,而他言下之意,显然是不相信萧恪投奔的真心,只是这人永远是说一句留三句让人猜,惯会作弄人心的。
两辈子加一起,萧恪跟这位太子殿下打了多少年的交道,早摸清了这点,是而他并不打算有所隐瞒。
“殿下不也信任臣弟,让臣弟知道这东宫之内还藏着这等机巧的密室和能人,臣弟投桃报李,自然是将自己的把柄拱手送上。”萧恪说得坦然,实话实说虽然听起来蠢,但对萧定昊这种人却是良方,“至于投诚的缘由,自然是听阿绥的。阿绥让臣弟来效命殿下,臣弟便来了。”
这下倒还真把运筹帷幄的太子殿下给说愣住了,屋内那两个谋士也没想到燕郡王会说出这番理由,也是不由一愣。
只是提到贺绥,萧定昊的态度明显有所软化,“他说的?”
“是,如今燕郡王府危如危卵,只要臣弟还是父王的儿子,就势必面临着陛下的种种猜忌。阿绥如今同我绑在一起,即便不为我自己,也要顾及阿绥。臣弟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听阿绥的,向殿下投诚,保我一家平安。”
萧定昊闻言冷哼一声,方说道:“你倒是实诚,只是这嘴说出来的话还是这么不入耳!”
不入耳是当然的,萧恪早知太子对贺绥的心思,如今这番话既是表忠心,也是在告诉对方贺绥是他燕郡王府的人,萧定昊听来自然觉得刺耳。
“臣弟口舌笨拙,只是觉得阿绥说得不错,便听他的罢了。”
“他说的自是好的……”萧定昊叹了口气,若有所感低声呢喃了一句。随后马上变了脸,神情凝重质问道,“萧恪,若本宫要贺绥呢?你既投诚于本宫,总该付出些代价来,不然我这东宫岂不是何人都能攀附得了的?”
“殿下,阿绥不是物件。臣弟无权拿他做筹码,殿下方才如此说……不论是否是考验臣弟的真心,都是折辱了阿绥!”
可就是这个道理,他萧恪糊涂了一辈子,上辈子临死前才悔之晚矣,却不想今日也能义正辞严说出来驳斥萧定昊。
“……”许是萧恪面上神色凝重不似作假,萧定昊也一时被唬住了,没再多质问下去,只把那困难抉择又抛还给了萧恪,“靖之的确不是交易的物件。本宫心中,他是有分量的,可这并不代表你萧允宁能以他为要挟把控本宫。本宫一日见不到靖之,便一日不会信你,该怎么做你自己琢磨好了。”
“那是臣无福了。”萧恪想也没想,朝萧定昊拱手一拜,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连称呼都疏远了。原本投诚太子这事他便只当是一试,太子开出的条件既是贺绥,那便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只是他今日来却不光是为着一事,“臣今日来,还是有一事要同殿下说明。”
“喔?你还有何话说?”
“臣知道殿下有意招揽白将军,不管是不是为着阿绥的缘故,臣只想劝殿下一句……仔细调查朝中是否有通敌卖国之人,不然白将军夫妇若出了事,阿绥乃至殿下都不会好受。”
萧恪这话一出,在场余下三人都神色一惊,其中一名谋士更是冲过来拉住了萧恪的手臂追问。
“萧恪,你是如何知晓的?”
第二十三章
“若臣说托梦,殿下信吗?”
萧定昊还未回答,身后一谋士开口斥道:“荒谬!”
荒谬?!
萧恪当然知道这话说出来荒谬,可总归他不能直接同萧定昊说他是死过一次重生而来的人。若真说了,只怕会被人当成疯子看待了。那日忆起当年边境战事后,萧恪便日日在思索当年白家夫妇大败的缘由。
白琮的父亲是贺老将军一手带出来的强将,贺绥的亲姐更是巾帼不让须眉,夫妇二人又皆是细致稳妥的人。纵然战场胜败难以言说,但当年那么大的一场惨败,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他们夫妇疏漏的过失,最有可能的便是己方有通敌之人。
只是萧恪并不敢确定,再则他如今没有边关的消息门路,更不懂得排兵布阵,这时候太子就是他唯一能利用之人。
萧定昊思索了一番后开口道:“无凭无据之事,即便本宫信你又该从何查起?”
“太子殿下意在江山社稷,只要想查,自然就有可查的门路。更何况……您若是想摆脱祁国舅这等外戚的桎梏,原先从属贺老将军的武将便是依仗。”堂而皇之挑衅太子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但面对同样多疑的这父子俩,兵行险招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萧定昊手指轻敲了敲檀木桌案,直言道:“允宁,原以为你只是有些小聪明,如今看来…竟是本宫错看了,忽然就不想放你走了……”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萧恪神色如常,回道:“谢殿下抬爱,只是阿绥还在府中等着臣回去用午膳,臣实在不想耽搁。”
“呵!你若是个聪明人,便该知道不要时时拿靖之来说话,纵然有父皇的圣旨,可他不属于你。”
“也不属于殿下您。”萧恪面不改色回了一句,似乎丝毫不怕太子因为他这句挑衅而翻脸。
“这个自然。白将军是我大齐良将,若有人想坑害他,本宫自然不允许。只是……”萧定昊终是松了口,看着这个性情大变的堂弟,最后秉着那一丝丝仅存的血脉亲情嘱咐道,“你该庆幸自己是宁王叔的儿子,不过这身份既是你的缘,也是你的劫。可别太混账,辱了宁王叔的名声。”
“臣必牢记于心。”
暗室的门被轻敲了七下,随着一阵机括之声后缓缓打开,入内的是一名眉清目秀的年轻内侍。
萧恪瞥了一眼,见那两名谋士并无戒备之色,便知这传话的内侍多半是熟面孔,只是侧颜看来,总觉得有些面善,却一时想不起来何时见过。
那内侍垂首恭敬朝太子行礼后,回禀道:“殿下,顺总管叫奴婢来给您说一声,皇后娘娘宫里来人请您去一同用午膳。”
“知道了。”萧定昊起身,面上已不见方才的凝重,他走过来直接拉住了萧恪的手,好似亲昵兄弟般一路从密道回了本来的书房,又当着一众东宫宫人的面,手牵着手将人送到了东宫门口才分开,“今日你我兄弟闲谈甚是开怀,既然你恋家,本宫也就不押你去母后那里用膳了,早些回吧。”
当着这许多人如此表现,摆明了最后还要阴自己一手。
“皇后娘娘赐膳,是臣无福享用,还望殿下代臣向皇后娘娘告罪一声。”萧恪却也只得接下,只是行礼告退时刻意多退了几步,教萧定昊伸出去扶人的手僵在了半空。
“无妨。来个人送燕郡王出宫。”萧定昊皮笑肉不笑收回了手,随便喊了个小内侍送人,随后就丢下萧恪扬长而去。
“恭送太子殿下!”
与萧定昊说话实在是费神费力,好不容易把人熬走,萧恪直起身长舒一口气,如今随已到秋日,可这秋老虎也着实令人难受。才不过半日,萧恪只觉背后的几层衣裳都已被汗湿透,身上粘腻疲累得很,此刻只恨不得立即飞回王府。
宫门外,车夫已等了许久,见萧恪出来,赶忙将马车后放着的脚凳抱过来,扶着萧恪的手将人送上马车。
“王爷劳累了,可要直接回府?”
萧恪归心似箭,可他此刻还有些事未理清,若即刻回府,必然会被心思细腻的贺绥看出来端倪,不如索性在京城中转转,买些个东西带回去,也好赚些时辰让他理理思绪。
便道:“先不急着回府。冯叔最是熟悉这京城各处,拐去些热闹的街市铺子,随便瞧瞧。”
“诶!您安坐。”
马车绕去了同王府相反方向的一条热闹街市,车夫冯叔一边驾着车,在外同萧恪絮叨。他是先宁王府跟出来的旧人,也是鲜少自两府闹掰之后仍然愿意跟着萧恪的人之一。
其实萧恪活了两辈子,上辈子为了帮齐帝排异党同,将这京城上上下下都摸了个透,这街市上的大商户,但凡同朝廷官员有牵扯的他都一清二楚,冯叔说的那些,大抵都是他早已烂熟于心的,只是此刻不知为何,他就是爱听那小老头的碎嘴念叨。
“王爷年纪小不知道,那边那条巷子拐进去,有户人家酿酒一绝!可惜他家不做酒水买卖,只自家酿酒送左邻亲朋,是而京中人知道的不多。”
这街头巷尾的小人家萧恪确实是头回听说,也觉得有些新鲜,不由道:“喔?能被冯叔这般说,定是不错的。若有机会定要去求上一坛。”
车夫冯叔哈哈笑了两声,直言:“这酒可烈,前些年我在亲戚家尝了两杯,那劲儿可冲!王爷年纪小,等再过几年大些了,娶了媳妇儿,才好喝这等烈酒呢!”
萧恪无言笑了笑,两辈子加一起,他都四十有余了,没想到还有被人当成小娃娃的一日。
“冯叔说的是,等过两年,我同阿绥成了亲,便去那户人家讨一壶当做喜酒,也教阿绥也尝尝!”
“呃……”萧恪是说心里话,可听到这话的车夫却一时语塞。
“冯叔,怎么了?有何不妥?”
那车夫老冯面露难色,不由站下马车,半侧过头迟疑问道:“王爷,恕老奴多嘴一句。您和贺少爷…都是男人,两个男人做不得亲啊!您……还有贺少爷,若是膝下无后,那、那……”
萧恪却摇摇头道:“冯叔,我知你想说什么,但我同阿绥命中注定便是一起的,无论谁来也拆散不了。”
“唉……是老奴多嘴了。”那车夫劝不得,终是深深叹了口气,继续赶起马儿,只是后面一路便没再同方才那般善谈了。
行至一处热闹街市,明明是正午时分,这太阳还有些毒,街上竟也人满为患,马车走得极慢。
饿了一早上的萧恪只觉得腹中饥饿,便让冯叔就近捡了家酒楼站下。今日出门未带小厮,萧恪便自行去店里买些个饭菜。
萧恪是穿着郡王朝服入得宫中,这一趟出门也未带更换的常服,他那马车虽然朴素,但京师里做生意的上下都是眼尖伶俐的,打眼一看那蟒袍,也知身份不同寻常,自是赶忙迎上来招呼着。
那话更是吹得天花乱坠,恨不得将自家酒楼吹成京师首屈一指,才好留住这贵气的少年。
萧恪无意听他奉承,便丢了一锭银子给那伙计叫他随便做几个招牌,叮嘱了送到车夫那里,他便出门拐道去了临近的一家玉石铺子。王府库房里虽堆了不少上头赐下来的好东西,但终归是宫里头给的,他心中膈应也不好拿来随意送人。便想着自己挑些品质好的玉,叫人细细雕琢了一番送予贺绥,再则母妃的生辰将近,他如今不好亲自送去,便想着借这个由头,到时候叫贺绥帮他一并送了过去,也算是心里能少些个愧疚。
“允宁?”
身后忽得传来女子的声音,那声音萧恪再熟悉不过了,只是此刻他忽然生出些胆怯来,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才面上挂了笑转身看向那两名华服女子。
“两位嫂嫂,好久不见。”
第二十四章
“两位嫂嫂安好,今日怎么有闲情逸致出来走走?”
好死不死,他今日绕道出来一趟竟会撞上两位嫂子。只是他才从东宫出来,此刻大庭广众之下,便不好再同她二人亲近。
年长些的那女子道:“原是为着母妃生辰将近,二弟身子不好,我便同弟妹出来挑选贺礼。今日倒是巧,允宁也在此,不如我们一道……”
“大嫂,宁王府如今是有多落魄了?竟可怜到要您二位亲自来这破落店铺选贺礼?!”
萧恪此话一出,两名女子俱是脸色一白。为着先宁王之故,宁王府上下这十多年来过得艰难,她们不是没听过那些权贵官宦夫人奚落,可这话从萧恪口中说出,却比旁人说得都要刺心。
萧恪是家中幼子,虽然自小在宫中养了一段时日,但自老宁王过世,秦太妃大病一场后,多数年岁里皆是其长兄伏郡王夫妇照顾这个幼弟。她方才原是想开口转圜两家关系,想着终归是萧恪生身母妃的寿辰,总该有所缓和,却不料被这一句话噎了回来。
如今的宁王妃同萧恪并不是那么亲近,见他这般说话,立刻扶了一把摇摇欲坠的长嫂,轻斥道:“叔叔*这话说得可有良心?”
“怎么?我说得哪句不是真话?堂堂宁王妃和伏郡王妃打扮得如此素净,又来这样街边巷尾的小铺子买生辰贺礼,不正是宁王府落魄了?不过也对,二哥体弱当不得差,拢共就那么点俸禄,养活一大家子确实费劲。”萧恪奚落之语说得绝情,他面上刻薄,任谁听了瞧了都当燕郡王府已同宁王府彻底割裂。
那铺子里外来往的百姓原不知三人身份,让萧恪这一说,自是都看乐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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